虞湛前脚进门，后脚跟进一只蜜蜂。

    飘在天花板上的孟思久立刻飞过来躲在他身后，浅茶色的眸子里盛满委屈，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软糯得像沾满糖霜的糯米滋，“它故意吓唬我。”

    孟思久本来就怕猫，这只双眼泛绿的黑猫一见就把她当蝴蝶，又扑又抓。

    “喵喵喵喵。”黑猫不甘示弱，盯着孟思久向虞湛叫起来，仿佛在说话。

    “它还想抓我。”孟思久看了眼猫，飘到虞湛面前，捏着小拳头，气呼呼小声告状。

    虞湛没理她，绕过孟思久抱起猫，低头张开五指给黑猫梳毛。

    孟思久愣在原地，触到黑猫挑衅的眼神，湿漉漉的圆眼睁得老大，看着虞湛又气又委屈。

    “你有猫重要吗？”虞湛抬头，面无表情反问。

    孟思久一噎，不得不承认虞湛说得有道理，她抓抓脸颊，一头躲进花瓶里，既委屈难过，又有点丢人羞愧。

    调整好心情，孟思久从花瓶口偷偷探出头，左右张望一下，见黑猫在猫窝里睡得香甜，心里一松，朝有响动的厨房快速飞去。

    “煮粥的话，最好用开水。”

    虞湛瞥了眼扒在门边，探进头来的孟思久，默不作声把冷水换成开水。

    本来只是忐忑地小声试探，见虞湛采纳她的建议，孟思久立马高兴起来，飘到虞湛身旁，“煮粥的米最好泡半个小时，这样才煮得快。”

    虞湛冷笑一声，“闭嘴。”

    没在意虞湛的冷脸，孟思久歪头看他，琥珀一般的大眼睛里装了一团不解和认真，“为什么不煮面呢？比煮粥快多了。而且煮面也很简单的。胃痛的话，吃面也是可以的。”

    哐啷一声，虞湛手里的砂锅直接被他扔进水槽里。他眸色发冷，无视孟思久，朝外走去。

    孟思久站在厨房里，手足无措，圆滚滚的猫瞳满是慌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如果陈喆在，就知道孟思久犯了虞湛的忌讳。他不喜欢别人关注他的个人情况。

    孟思久飘到厨房门口，看着虞湛打完订餐电话，壮着胆小小声开口，“送过来要一会儿，胃痛会加重的。”

    她努力弥补过错，“我给你煮面好不好？”

    虞湛没有理她，但很快就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响动，还有孟思久的自言自语。

    “先杀一只番茄。”

    他嗤笑一声，真是蠢透了。虞湛能听出，孟思久煮着煮着就忘记刚才的害怕忐忑，自娱自乐的声音越来越有活力。

    “每煮一碗面，就有一只鸡蛋失去生命。”

    “好啦，大功告成！”

    孟思久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她把面放到虞湛面前，“可以吃了。”她看着虞湛，殷殷切切地请求，“你尝一下嘛，很好吃的。要是不喜欢在等订餐过来好不好嘛。”

    见虞湛不为所动，孟思久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睛，“拜托拜托。尝一口。”

    虞湛抬眸，凤眼幽深漆黑，“要我吃也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现出实体的？”他从来没见过能够现出实体的灵魂。

    孟思久有一瞬间愣神。

    虞湛心中冷笑。果然，就算表现得再蠢，涉及到关系自身的隐秘，还是会谨慎起来。更何况是用这种条件来交换答案。谁料，下一秒，他就看到孟思久抓抓脸颊，开口。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见到猫，吓了一大跳，然后就能现出实体给你打电话了。”孟思久没想到虞湛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毫无保留说完，期待地看向虞湛，眼睛忽闪忽闪。

    米白的面条浸泡在红彤彤的番茄汤汁里，几颗翠绿的小青菜窝在一旁，最中间是一大勺酱色肉沫。虞湛夹起面条尝了一口，番茄汤汁里的咸香鲜酸甜在味蕾上齐齐炸开，仿佛一场盛大的烟火。

    蹲在一旁的孟思久双手托着脸颊，一双猫眼弯成月牙，“好吃吗？”

    虞湛没有说话，他吃面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这碗面稀松平常到街头随处可见，筷子却一直没有停下。

    面条快要见底时，虞湛动作一顿。

    一颗煎得非常漂亮的太阳蛋躺在碗底，在红艳艳的汤汁里若隐若现。

    “铛铛铛铛，惊喜吗？”孟思久起身，脸上洋溢快乐，“吃到太阳蛋的人，一天都会开开心心。”

    她收起笑，双手背在身后，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凑到虞湛跟前，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虞湛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竟然没有任何生气仇恨和阴霾，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得如同溪水，一眼能望到底。

    他转过头，拿筷子戳破蛋黄，金黄的溏心在汤汁中散开。

    呵，蠢货。

    ……

    孟思久窝在花瓶里哼歌。虞湛把太阳蛋吃掉了。

    太好了，她可以继续等他查自己的身份了。

    她在花瓶里想象自己身份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晚上9点，窗外天空漆黑一片。

    “你要去哪里呀？”

    虞湛从房间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瞥了眼从花瓶里钻出个头来的孟思久。换做普通人，要被这一幕吓到魂飞魄散。他面不改色收回目光，朝外走去。

    “你等一下。”孟思久急忙飞到虞湛身边，小心翼翼瞄了眼黑猫。对上黑猫虎视眈眈的绿眼，她一抖，仰脸恳求，“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孟思久没等到虞湛回答，只看到他抬手朝自己伸过来。她吓一跳，以为虞湛又要故技重施，把她扔到不知道哪里去时，却见他在自己耳旁一抓。

    一只蜜蜂凭空出现，在灰气中挣扎着成为粉末消失。

    “走吧。”

    “啊？哦！”孟思久反应过来，眉开眼笑，急忙跟上。

    ……

    黑色的改装赛车在暗夜里飞驰，如同一头咆哮着飞奔的怪物。

    虞湛偏头看向孟思久，内心无语。她看上去像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实际只是摆出坐的样子，跟着车一起往前飘而已。突然刹车时，她整个灵体就会冲进车头里，和车头叠在一起。

    “你还记得什么？”

    孟思久正假装自己坐在赛车里，新奇地感受赛车和普通车的区别，闻言毫不犹豫开口，“我记得有个女人，好像是她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除了这个呢？”

    “没有了。”孟思久摇摇头，“我还记得我小名叫元元，因为我是元旦出生的。其他都想不起来了。”

    元旦出生就叫元元，怎么不叫旦旦。虞湛内心嗤笑一声，无视孟思久说可以叫她元元的话，收回视线。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敲了敲，想起那只蜜蜂，心中若有所思。

    虞湛停下车的时候，城外天庐山山道路口已经停满各式各样的车。男男女女几波人站在一起，似乎正在对峙，气氛僵硬。

    一见改装过的黑色SilviaS15从山下过来，大多数人立刻欢呼起来。

    “那是谁？”见陈喆一改刚才的嚣张，主动带人走向从改装车上下来的男人，郑云涛眉头一皱，看向同伴。

    “青焰会所的老板虞湛，郑哥你之前去的那家改装车厂也是他的。郑哥你出国这么多年，刚回来不知道。陈喆他们几个老早就跟虞湛混了。”

    郑云涛没有注意到，同伴说出虞湛二字时，跟在他身边的女人眼神一亮。

    “陈喆肯给人做小弟？”他冷笑一声，“这人什么来头？”

    郑云涛的小弟指指天上，“京城虞家长子。”不等郑云涛惊讶，他又补上后半句，“被流放的那种。听说已经在S市待了十几年，从来没被叫回去过。”

    “陈喆他们服他，是他自己厉害。”

    “厉害？我倒要看看有多厉害！”郑云涛带人朝虞湛走过去。

    虞湛这边，陈喆也正在和他说着郑云涛。

    “郑家的小儿子，七八年前犯了事，灰溜溜躲国外去，刚回来没几天。开了辆破车，一来就放狠话，没人跑得过他，他以为他是车王舒马赫啊。”

    陈喆语气不屑。要不是七年前虞哥还低调着，郑云涛哪敢来找事。

    “你嘴里的这辆破车加上改装费用，一共五千万。柯尼塞格agerars，全球一共25台，目前世界上最快的量产超跑，你的布加迪……”郑云涛没有继续，而是用轻蔑地眼神乜了陈喆一眼，“上山的时候，连我车屁股都看不到，憋屈吗？”

    陈喆怒目，刚想骂回去，又收起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也就跑跑出城的直道，有本事你和虞哥比跑天庐山啊？”

    “你以为我不敢？”郑云涛神情嚣张，看着虞湛身后的黑色SilviaS15，眼神蔑视，“我几千万的幽灵和他几十万的日系入门级跑车比，我怕别人笑我欺负人！”

    陈喆身边另一个同伴忍不住插嘴，“几千万，几千万，这里谁买不起几千万的车啊。虞哥在这条山道上飚了几年的车，从来没输过！他今天把S15开出来，是看得起你！”

    “他虞湛算什么？！我郑哥当年可是被漂移王Z夸过后生可畏的！”

    Z是九年前S市地下飙车界昙花一现的飙车王，他创下的3分45秒跑完天庐山山道记录至今无人打破。因为他每次跑完就走，从不露面，旁人只能以他车身上的巨大喷漆Z称呼他。

    两边人开始打嘴仗的时候，虞湛的注意力却被孟思久吸引过去。孟思久本来飘在车前，认真好奇地听陈喆说话，这会儿却躲到他身后，看着对面，小脸上显出几分不安。

    虞湛顺着孟思久视线看去，正好对上郑云涛身旁女人的眼。

    “虞先生。”风情万种的尹妩一撩头发，对着虞湛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