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潭晴美目中含着水光,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垮了,她神情大为悲恸,眼尾骤现几条细纹,忽而从山水屏风后抽出一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阿裕,你终是没耐心了？厌烦了？好，用不着其他人,也无需等到明天，我亲自要了你的命。”她凄然泪下，整个人显得瞬间苍老憔悴许多。

    她的驻颜秘术需要时时保持好心情,不可有过分的心绪波澜,现今她却顾不上那么多。

    清河王脖颈间一凉,心中惊骇不已，一时也不敢动弹，只温声劝道：“晴儿若真要我的命,便拿去吧！”

    “你明知我不忍心！”她手指不住地颤抖,离开北燕之后她再也没有握过剑,身上的凌厉和锋芒慢慢被消磨殆尽,早已被娇养成柔弱的女人。

    “晴儿,这些年我一直依着你顺着你,何曾让你这般伤心过？是真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吗？”他说着就已经伸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利剑流到她握住的剑柄。

    就在冷太后闭眼松手懈怠的瞬间，清河王立即抢过利剑,直指她的眉心。

    “我知道,你一旦动了杀机,再也不会信任我，早晚还是会杀了我。”他声音清冷。

    “哈哈哈……我倒是忘了，清河王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威风凛凛，受天下人敬仰，怎会甘于沦为我的囚徒？怎愿俯首帖耳，哄我开心？”

    她笑着笑，笑着哭，花了妆容，乱了衣裳，颓然地坐在地上。

    清河王眸中盛怒如火烧，红着眼睛问道：“我的王妃和孩儿是不是为你所害？”

    “你早已知晓答案，何须多此一问？贤良淑德的王妃，还有那么小的女娃娃，可惜了啊，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冷太后每每想起那个女人的脸就恨的牙痒痒，为什么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他的一切。

    “你只能有一个女儿，那便是穆天涯。”她得意且骄傲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清河王皱着眉头，冷潭晴阴险狡诈，他断然不会听信她的谎话。况且，永安公主今年好似已经十六岁了。

    “当年我确实生了个女儿，但还未满周岁便夭折了，为此我去往白马寺休养，求着皇上不要宣布永安的死讯。所以，这个永安只有十四岁而已，宫里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那时你还是个少年郎，从战场归来，随太后住进白马寺……”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他们心知肚明。

    “我不信！”清河王怒着把剑用力插进她的胸口，眼睁睁地看着她苦苦挣扎，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他扔掉长剑，派人传信给极乐堂，把冷潭晴的尸体扔进乱葬岗。

    死无葬身之地吗？你也尝尝这滋味。

    冷太后失踪后的第三天，极乐堂才从乱葬岗把面目全非的尸体抬回宫去。

    奇怪的是，穆天皓并未深究此事，只是把冷太后风光大葬，举国哀悼，宫内一月着素服，朝夕哭奠。

    林月暖知道这一切都是极乐堂协助清河王做了手脚，就是要太后死得难看，有辱皇室尊严，让穆天皓有苦说不出。

    而清河王已经在事发当晚离开王府，至今下落不明。

    林月暖为此茶饭不思，忧心忡忡。

    “这可如何是好？韩知镜要是醒过来，可能会被气死。”

    唯一知情者太后身死，清河王失踪，还如何知晓当年真相？

    “无需担心。清河王能顺利脱逃，说明韩知镜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否则他插翅难逃。”林月华笃定地说道。

    这些日子，妙兰深得皇上欢心，已被正式封为妙贵人，住进原来良妃的屋子里，林月华便时不时过来找妹妹说会话。

    “希望如此。”林月暖叹息道。

    她转念一想，皇上不是罢朝守孝吗？怎么还宠幸后妃……

    “嗳？不是为太后服丧期吗？朝堂歇了三日，他却夜夜留在后宫缠绵？”林月暖觉得他这个皇帝恐怕做不长久。

    而永安公主这几日差点把皇宫闹得地朝天，非要穆天皓查明太后死因，严惩凶手，以慰太后在天之灵。

    “我绝不相信母后是被盗贼所掳而杀害，肯定是另有隐情！”她语气坚定，谁也执拗不过，穆天皓只好躲着她。

    林月暖也不敢凑热闹，此等大事，乱出主意是要掉脑袋的，而且还和极乐堂有莫大关系。

    就这般过了几日，长情说韩知镜醒了。

    林月暖掰扯着指头算来算去，还差十几天才够三个月，怎么提前醒了？

    “放心，他休息这阵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长情捋着那几根白胡须，一脸高深莫测。

    “那他是痊愈了？”林月暖急切地问道。

    长情略微沉吟片刻后说道：“这……还不好说。”

    “回去看看他吧，在这之前，先把这药丸吃了。”长情从袖中掏出个莹白的小瓶子，倒出一粒黑色药丸给她。

    林月暖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做了两个多月的丑八怪，每天起床脸都懒得洗，镜子也懒得照。今日终于熬到头了，要变回美丽的自己。

    “大姐，你说我今天回去，还是明天回去？”

    “大姐，我穿哪件衣服？这件怎么样？哦不行，太后丧期，不能穿这么好看……”

    “大姐，我回去住几天再回来看你。”

    ……

    林月暖止不住地自言自语，内心的欢喜和迫不及待显而易见。

    林月华半躺在紫檀木贵妃榻上，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那不安分的小家伙，听着林月暖的碎碎念，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你且宽心回去多住些日子，我现在还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身边也挑了两个可心的人照顾。”

    “而且，你若不早些回去，韩知镜估计得亲自来要人。”林月华掩唇笑道。

    林月暖终于选定一件素色衣裳，转过身来说道：“大姐，你不要取笑我。”

    “好好好，我们暖暖长大了，出落地越发好看。”林月华望着她姣好的面容，犹如含苞待放的绝色牡丹。

    林月暖蹲在她身旁，听着她肚子里的动静，觉得很是有趣。

    “你绝对是个调皮捣蛋鬼，整日地翻来翻去地折腾，不老实！”林月暖一副大人教训孩子的口吻。

    “暖暖，来给我们跳个舞，开心开心。”林月华护着肚子说道。

    “我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林月暖拖着下巴看向她，一脸无奈。

    从小到大，琴棋书画、诗词歌曲这些东西，大姐是样样精通，而她最多只能说浅尝辄止。

    林月暖知道，宫中现在停歌舞礼乐，而大姐自己身子不便，许久不曾开心过。

    为了哄姐姐和大外甥开心，她脱了厚重的外衣，配合地跳一段像模像样的舞蹈。

    她的动作算不得标准，胜在身姿轻盈灵巧。

    “我是用尽了毕生力气，腰都闪断了。”她劈着叉倒在贵妃榻前，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嗯，有进步。”林月华笑着夸奖道，“不过还需……”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甚至有些张皇失措。

    “皇上？”林月华低声喊道。

    穆天皓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林月暖闻言匆忙穿起外衣，慌乱地拉着大姐一同上前行礼。

    怎么会那么巧？皇上怎么会来这里？她心中郁闷至极。

    “你身子不便，免了这些礼数。”穆天皓上前扶起林月华，语气温和。

    “朕去寻你，没见着迷才找到这里，原来是姐妹聚在一处说话。”他语气间充满关切，完全没有怪罪她们在太后丧期嬉闹。

    “皇上，臣妾正好有事禀告，韩大人已经苏醒，暖暖正要收拾东西回去呢。”林月华趁机说道。

    “哦？韩知镜醒了。”他并未有多少惊奇，显然早已知晓此事。

    “月华你现在身子不便，总得有人照看，依朕看，韩夫人就再留几日。”穆天皓面上波澜不惊地说道。

    “臣妾已经挑好了两个人，况且我现在还没到离不开人的地步。”林月华温声软语地回道，“韩大人许久不见暖暖，定然很是挂念，臣妾可不敢叫他闹进宫里要人。”

    她刻意提起韩知镜，就是要皇上知难而退。

    “无妨，朕这个表弟是有分寸的，就是多住几日而已，有什么关系？妙贵人那里养的几盆菊花开得甚是好看，朕带你去瞧瞧。”穆天皓说着就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来几往，到终了竟是没人看一眼旁边站着的林月暖，也未问过她的意见。

    林月华在院中回身望一眼妹妹，给一她个安心的眼神。

    而随后，穆天皓也回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意不明。

    原来林月暖还在犹豫今日要不要回去，现在不用纠结了，别人给做了决定。

    当晚，月黑风高，秋风瑟瑟，寒意侵人，随着一声窗户的响动，林月暖的屋里爬进了个人。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穆天皓那回身一瞥，不禁打了个冷颤，顿时吓得心神恍惚，狠狠咬住那只捂住她嘴巴的手。

    “林月暖，胆肥了啊？”

    久违的声音，令她瞬间泪目。

    韩知镜？

    “你才色胆包天，竟敢私闯后宫？”她拿着他那只被她咬下牙印子的手放在灯下，认真地看了遍确定没事后，又粗鲁地扔到一边。

    “谁让穆天皓不放你走？借口照顾丽贵人，别有用心。”他恨声说道。

    “胡说八道！”林月暖捶向他胸口，却被他翻身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