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忧心

作品:《王爷的宠妻之路

    晚间时,豫王府书房之内,地上铺着干净整洁的素白色地毯,四面墙上挂着前朝字画,除却书法大作不说,单是那丹青之中,兰花就占了大半,于窗台之上,摆着几个珐琅花瓶,里头并未见花枝,想来只是摆设。

    而在梨花木平头案之上仅放着一盏琉璃灯,照得一方通透明亮,身后是清一色的红木镂空花书架子,上头摆着志异传奇野史正史,有新有旧,涉猎甚广。

    书房之中静谧非常,殷昭端坐在平头案前,一侧还立着两个仆人,低着脑袋,随时等着主子吩咐。

    眼下未见其白日里那般规整模样,但见他长发披散了下来,自然垂下搭在两肩之上,灯火映射之下,看不出其神色如何。他身上穿着柳绿色常服,修长的两指之间夹着张画像,而在平头案之上还铺散着好几张画,几乎占满了整张平头案。

    若是仔细瞧着,不过是画中情景不同罢了,可都画着的是同一个女子,身形娇小瘦弱,眉眼好似还未长开那般,带着些稚气。

    而殷昭手中夹着的这一张,正是这姑娘在大佛前虔诚跪拜的模样。

    画师是自一侧画着,在画中的兰因,闭着那双清凌凌的杏眸,眉眼柔顺,认真的可爱。没有什么血色的唇扬起了个弧度,有几丝碎发散落,荡在耳边处,她脖颈弧度美好,纤细脆弱,乍一瞧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青涩着。

    她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袄裙,绾着可爱的双丫髻,发中没有什么累赘钗饰,简单素净。

    他唇角不自知地勾起了个弧度,狭长的凤眸中缀满笑意,这么看来,只要他肯花心思,兰因只会越来越好。

    殷昭将手中的画像放了下来,低垂眉眼,敛下方才眉目间的笑意,使之渐淡,仿佛叫人偷偷画下兰因在佛莲寺中的一举一动的人不是他殷昭似的。

    外头的风愈发的强劲,毫不留情地摧残着娇艳欲滴的梅,不过一会儿,天又飘起了小雪,触地即化,一眨眼儿的功夫,什么都没了,若说它来的毫无痕迹,那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又该如何解释?

    殷昭差书房内立着的仆人将卢林叫来,要提着灯笼才能去,只是外头的风雪愈来愈盛,险些熄灭了摇曳在黑夜中的烛火,那小仆人却也不怕,脚步沉稳,一瞧便是伺候着的时间长了,心中有数。

    卢林此时正在厢房中歇息,身上的外袍已经被脱下,整齐地搭在衣帽架上,看见殷昭身边的仆人来了,赶忙起了身,穿好衣裳又披了件黑色大氅,这才往书房去。

    外头风雪正盛,卢林进了书房,在门口处等着散了散冷气,大氅被雪水打湿,可好在厚实,并不妨事,他将大氅递给门口守着的小仆人,这才往里头走。

    等到见了正主儿,卢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见过主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殷昭抬眼儿扫了他一眼,轻抬下颌道:“坐。”

    随着卢林落座,便有仆人为他奉上滚茶,殷昭低垂眉眼,声线平静缓和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佛莲寺中可还安好着?”

    “主子尽管放心,兰姑娘热已退,身上那些伤口都是皮外伤,未曾伤及筋骨”,卢林如是回答道。

    殷昭闻言挑起了长眉,这卢林虽办事稳妥可靠,但是不大通透,他轻叹一声,只好直白问他:“本王的意思是,兰因是否还争着要回家去?”

    其实在殷昭这里,争与不争实在没什么区别,不论如何,他都必须等到兰因身上都恢复好了,再放她离开。

    自然离开的也仅仅是佛莲寺罢了,他必定要将兰因留在身边,不叫旁人欺负,等她慢慢长大,再找个能继续护着她的人,亲手送她出嫁。

    殷昭并不觉得这么做会浪费他的时间,他向来不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是物吝啬任何东西,人生长漫漫,他做的就是他所追求之事。

    但是,方才一想姑娘成长要嫁人,他心中就堵着什么似的那般难受。可殷昭这点儿疑虑,就如雪落在地上,虽消逝的快,但不代表没有存在过,也许在日后的某一天里,又会重新在心底里,将这事挖出来,好好思量着。

    “兰姑娘留恋家中,但是自从听了她是您救下的,并且日后还是要来王府之后,似乎……似乎就没那么在意了。”

    殷昭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大约也能猜出几分。

    毕竟他知道她是粮米兰家的长女,生身之母早亡,但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若是有什么疑虑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殷昭甫要开口嘱咐他什么,可在此时恰看见本在门口守着的小仆人端着个黑漆木莲花托盘,上头搁着两碗汤药,还冒着热气,小仆人弓着腰端着托盘,等着殷昭开口。

    殷昭掀开眼皮子看了那小仆人一眼,到底还是将平头案上的画像全部收好,整整齐齐地搁在他左手旁,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垂眉眼,声音微哑道:“搁这儿吧。”

    殷昭早早地就停了这药,但用药时间长了些,伤了身体,眼下是真寻神医来调整身体,若是再继续吃这药,估摸着再过个几年,京城中可就真的没有豫王殿下这么个人物了。

    可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罢了,就连殷蕙都未曾知晓当年真相,更不用提卢林这号人了。

    纵使卢林是他近身下属。

    药味浓郁,他皱了皱眉,“本王叫你去寻那姑娘的父母双亲,你可寻过了?”

    “主子安心,是寻过的,给了他们两箱银锭子才打发走了。”

    殷昭背过身去轻咳了几声,不大耐烦对卢林道:“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便是。”

    卢林万不敢耽搁,得了令便退出了书房。

    卢林走后,书房中又恢复平静,殷昭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腰背挺直,眼睛直盯盯地瞅着那摆在他面前的两碗汤药,迟迟未动。

    直到香炉中最后一粒香燃尽,久久无声的书房内终于有了人语声,只能听见殷昭吩咐道:“你去取些安神的香来,剩下的人都退下吧。”

    话毕,他身侧的两个仆人忙着去寻香去,而剩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都出了书房,只有轻轻得脚步声。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屋里头又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了。

    殷昭抬手碰了碰碗壁,汤药还留有余温,他却一点儿也不贪恋,唇角勾起抹弧度,可惜的是唇色苍白,带着些许惨淡意味。他抬眼儿扫顾四周,视线停留在那香炉周遭,心中有了主意。

    等到那两个仆人冒着风雪取来了香后,进了屋预备添香之时,屋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黑漆木托盘和那盏明亮的琉璃灯还留在平头案上,少的仅仅是那人和那叠画像罢了。

    仆人无奈,认命地将香放好,将琉璃灯熄灭,自此整个豫王府中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也没了。

    夜深人语静,月儿躲在飘渺不可捉摸的云后,携着那丁点儿的光亮,奉献自己所有的光辉,这处人安歇,可皇宫之中却还是一派灯火通明,照亮一方,赛过白昼。

    承延殿内,殿中烧着地龙,只是太空旷了些,也不觉着那样温暖,万比不过暖阁好过。

    只要主子不安歇下来,守夜的小太监也不能得个安稳,但因着盛福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他左右也清闲,此时已经抱着暖炉子躲在红漆木柱后头睡熟了几回。

    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着的盛福公公不知跑了几次腿儿,添了五六次浓茶,也不知皇上想要熬到几时,毕竟明日还要早起早朝,瞧着天色,这皇上真是不打算睡了?

    盛福硬着头皮,困倦的眼皮子已经耷拉了下来,直要将那双小眼睛遮住,他强撑着精神,行了一礼,艰难道:“圣上,这都是丑时半了,您不早些歇着?”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庞与殷昭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双圆眼不似殷昭的凤眼儿那样凌厉,平添了几分温润气,线条更柔和了些。

    殷沐台只少殷昭一岁,却要尊称殷昭一声皇叔,往常时候,他也并未将殷昭放在眼中,倒不是目中无人,只是殷昭身子骨弱,又自幼生长于寺庙之中,这么些年一直安分,未见其有一丁点的谋逆之心。

    可眼下令他心慌的也是殷昭。

    殷蕙所嫁乃齐国公嫡长子,手握兵权,于朝廷之中根基已深,大半过殿试之人,都同齐国公府有或多或少的交情。

    齐国公府子弟从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举,而殷沐台也并不想将风平浪静的朝廷上下再折腾来折腾去,一来恐失了民心,二来还有殷蕙这个长公主牵绊着。可近些日子,蛮夷进犯,边境兵力充沛,防御得当,他自个儿觉着实在是没什么可忧心的。

    但驸马袁川此时又忽然主张对蛮夷之地用兵,欲一举歼灭,这事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偏偏恰在此时,殷昭自佛莲寺入京。

    殷沐台自是省得,到时侯大军在谁手中,自然就要顺从于谁,更不用说这位袁川在军中声望多高,将士们哪里有不从之理?

    他并非是重猜忌的性子,但前几日又一听自家胞弟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心中起了疑,若是现在不防微杜渐,日后怕是真要酿成大祸。

    殷沐台手心微凉,想起殷昭那双凤眸,身上出了些冷汗。叫他旁敲侧击,他都不大敢,更不用提当着殷昭的面质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殷沐台掀了掀眼皮子瞥了盛福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回话,他摆弄着沾了朱砂的毛笔。

    不如明日到佛莲寺瞧瞧去。

    不定能探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