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师清目光掠过她脖颈附近起了一片的小疹子, 微微眯了眯眼。

    他觉得, 这症状有点像颜婳当初毁容时脸上的样子。

    颜婳手指把衣领盖好，淡定道：“不小心过敏了。”

    “过敏”晏师清重复了一下这个十分新颖的词。

    颜婳不在意道：“就是有人的体质比较敏感，春秋的时候容易对花粉草木之类的过敏，然后皮肤就变成了我这样子。”

    晏师清似笑非笑：“寒冬腊月，哪里来的花粉”

    颜婳：“……”

    颜婳无奈道：“其实我是杏仁过敏，上次下人不清楚，把杏仁混进我的食物里，我才得了病。”

    晏师清思索道：“所以上一次, 你也是因为过敏脸上才起的疹子吗”

    颜婳不敢再往深里说，生怕他怀疑, 转移话题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秦蕴的事情你处理好了吗, 处理不好你就离我远一点。”

    说着一把推开他, 本来颜婳只是想找个借口，可真提起来，却又吃味了。

    她脸颊气嘟嘟的，晏师清捏了捏她的腮, 没有再说之前的事情, 反而解释道：“我本来并不想娶她的。”

    颜婳瞪了他一眼：“我上次还听见老夫人说让你们下半年成婚。”

    晏师清笑睨了她一眼：“原来你那么早就关注我了。”

    颜婳哼了声：“难道这不是你的荣幸”

    “是、是我的荣幸。”晏师清笑道, 这时风大了起来，他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兜，下巴靠在她头顶上，低语道：“能够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荣幸。”

    他话音温柔又磁性, 颜婳趴在他怀里，热度直直从他心口传到她脸上，她双颊宛若云霞。

    晏师清温声道：“是长辈们要求，我又挑不出错处，才没有反对这门婚事。”

    “老夫人”

    “还有圣人。”

    颜婳一听，心中微微一沉：“圣人也要管你的婚事”

    自在的活得久了，颜婳都快忘了，晏师清那同样扑朔迷离的身世。

    他……到底是不是宣元帝之子

    晏师清淡淡一笑：“其实不止有圣人，还有‘娘娘’。”

    “娘娘”颜婳微微张大眼睛。

    晏师清拂落她身上落下的雪花，带她从城楼上走下去，边走边说道：“她对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颜婳嘟嘴：“比我重要”

    “你们没有办法比较。”晏师清刮了刮她的嘴，“其实我从未见过她，但是她时常会牵念我。”

    他说的时候，握住颜婳手心的手拉起她一截袖口，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腕和金钏。

    他道：“这就是她送给我的。”

    颜婳徐徐念道：“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她哼笑了一声，笑眯眯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是啊，我早就对你心怀不轨了……”

    颜婳跟着他下了城楼，手腕上金钏轻轻晃动，她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讯息，可是又消失的极快，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已经回想不起那种感觉了。

    “怎么了”晏师清看着颜婳顿在原地，像是在出神。

    颜婳摇摇头，像是要晃掉那些奇怪的想法一样。

    此时已经到了城楼下，从城内走出一列队伍，领头的是军队里的人。

    从衣着看，后面跟着的人过得并不富裕。

    颜婳道：“这是去哪里的”

    “还记得国泰寺起火吗这些就是去重修国泰寺的人。”

    颜婳想起之前颜妃交代的事情，道：“本来我还想离开前去见柔嘉郡主一面，现在看来不行了。”

    “你还想着离开”晏师清瞟了她一眼，轻飘飘的，颜婳却觉得冷飕飕。

    她抱着晏师清的胳膊撒娇道：“那是以前的时候啦，这时候你赶我走都不走。”

    晏师清果不其然神色暖和了起来，颜婳悄悄松了一口气。

    “找柔嘉郡主做什么”晏师清这时候也想起李复曾经交代的事情。

    年关的时候太多事物要处理，又赶上先帝祭日寻常人不得前往国泰寺，居然一耽误就是到现在。

    “姨母说她和我阿娘相交甚笃，我想从她那里多知道一些关于阿娘的事情。”

    “你阿娘，也是个奇女子。”晏师清以前还让江隐从四处搜罗关于颜舜华的信息。

    “怎么说”</p>

    “那个时候，她还敢接近外邦人，被人要是抓住了就惨了……”晏师清缓缓摇头。

    “外邦人”颜婳呼吸一滞，突然想起颜妃曾经说过，她亲爹很有可能不是中原人。

    晏师清慢条斯理道：“你上次不是还借过那本书吗当初圣人刚登基的时候，大宛遗民曾经在北方发起叛乱，后来玉京也开始捉拿大宛族人，你娘亲那时候就是接触了外邦人。”

    颜婳顿住，望向晏师清。

    “怎么这么看着我”

    颜婳拉住晏师清的袖子：“我想去见见柔嘉郡主，哥哥有办法吗”

    晏师清蹙眉道：“非要这个时候去”

    “哥哥”

    晏师清最受不了她这又甜又软的嗓音，理智顿时溃不成军：“好，好，我帮你。”

    “我最喜欢哥哥了！”她踮起脚，重重亲了晏师清一口。

    ……

    而此时的国泰寺。

    赵璟站在门前，身影寂寥，他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声音苦涩：“表姐，算是朕求你了，你哪怕不想见朕，也要用药啊！”

    门内传来女子冷漠的声音：“圣人，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早就应当随着先皇离去，而不是苟延残喘，现下我这样子，应当就是佛祖赐给我的归宿，你莫要阻挡我。”

    赵璟苦劝无果，只好颓废地离开，赵福在他身边伺候，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赵福心道，圣人在郡主这里受的气，怕是要超过了前些日在朝堂上的总和了。

    柔嘉郡主自从先皇去世后身子就一直不好，那次国泰寺失火，柔嘉郡主受伤，后来更是以为圣人故意拿晏师清来戏耍她，差点一病不起，如今将将好了一些，却怎么说也不肯再见圣人，也不肯用药，一心想要随先皇而去。

    赵璟低声道：“先用迷药把她迷昏，这里实在不是修养的地方。”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要用重药，莫要伤上加伤。”

    赵福应诺，安排了下去。

    这时候又有人道：“圣人，邓昭仪肚子又疼了，求您回去看看呢。”

    赵璟压着怒气道：“朕又不是太医，回去有什么用！”

    话虽那么说，却还是准备先回宫一趟。

    赵福却没忽略赵璟眉眼中刚才闪过的那一丝浓重的阴霾。

    邓昭仪，也就是之前的邓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对于赵璟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一个孩子成了李家的傀儡，一个孩子的身世根本不能曝光，如果邓昭仪能够一举得男，对于赵璟的意义非比寻常。

    回到凤藻宫里，邓昭仪已经在榻上躺尸了，一见到赵璟就梨花带雨，埋怨道：“圣人不来看我，我都要一病不起了。”

    李皇后冷眼看着，一句不说。

    赵璟一眼就知道邓昭仪又在装模作样，可是他不得不忍着。

    安慰好邓昭仪，他又让人把陈成带过来，沉着脸让他再加派人手保护邓昭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害了她。

    没有人知道，赵璟最开始创立武德司的原因，不是因为军政，而是为了掌控后宫。

    这么多年，后宫里不是没有怀孕的女人，赵璟刚开始都把她们怀孕的消息藏着瞒着，可最后她们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平安落地，而且她们小产的理由各不相同又让人完全挑不出差错来。

    赵璟怀疑是李皇后陷害她们，可是他又完全没有证据，于是渐渐在宫内宫外笼络出一批人手，专探阴私之事，倒是拔出不少暗桩，然后武德司的势力又慢慢从后宫渗透到前朝民间。

    然而即便是这样，宫内自从太子之后，再也没有一个男胎平安落地。

    赵璟透漏出邓昭仪怀孕的消息，就是想要赌一把。

    把人藏在暗处已经没有用，那他就要把人放在明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把人全权交给李皇后，要是邓昭仪的龙胎有一点闪失，他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李皇后。

    当然他心中不是没有犹疑的，刚好谢玄意打听到颜家那个小娘子不同寻常的本事。

    即便晏师清再三阻止，赵璟依旧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旦邓昭仪肚子里的龙胎超过四个月依旧安好，他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找个人在宫里顶替邓昭仪的位置。

    晏师清过后，难免懊恼自己脑子一热就答应了颜婳。

    柔嘉郡主身为前皇后，身份敏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可是有时候就是那么巧，武德司传来消息，说是柔嘉郡主病重，国泰寺里没有适合郡主修养的地方，赵璟就做主把柔嘉郡主迁往皇庄。

    只是依旧不许别人打扰柔嘉郡主。

    不过一旦出了国泰寺，晏师清的门路就多了起来。

    尤其是这个消息并没有过明路，也就是朝堂上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他的可操作性就更大了。

    三天后就是休沐日，晏师清带着颜婳先去杏花春用膳，中午的时候，到了皇庄门口，本来还想要找借口进入皇庄，恰好，天有不测风云，北风呼啸，大雪纷纷，颜婳坐在马车里，亲眼看到一个茅草屋顶被掀飞，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才重重落到地上……

    颜婳：“……”

    这么个天气肯定不能在行路了。

    晏师清和她相视一笑：“真是老天赐予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