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鹅毛般的大雪劝退了许多趁兴而来的香客。

    唯有那人的身影依旧在寒风中, 宛如一棵小松树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 晏师清才放开她。

    颜婳喘.息道：“你先走。”

    晏师清不悦地挑起眉：“你要去陪那个小子”

    颜婳道：“有些事总要讲清楚好。”

    晏师清坚持道：“那我陪你去。”

    颜婳无奈地道：“晏师清, 你三岁啊。”

    天道好轮回, 之前晏师清用来调侃颜婳的话，被颜婳一字不差地还了回去。

    晏师清默了默, 干脆幼稚到底, 抱着她腰身道：“我不想你去……”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 要去陪别的男人，晏师清自认自己虽然胸怀宽广，可委实受不了。

    颜婳叉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我去陪他，以后都不用陪他，要不然现在我跟你走, 以后还要花时间安慰他！”

    晏师清轻嗤道：“他年方几何莫非是我眼拙了，是个小娘子不成, 还要人陪着哄着。”

    他揉了揉颜婳的耳垂，似笑非笑道：“我家女孩都没有他脆弱。”

    颜婳脸红了红, 一把推开他。

    “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你怕什么”

    晏师清低声道：“我还真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

    “嗯”颜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蓦地变了，凉凉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 我还没问你，你之前犯了什么邪”

    晏师清：“……”

    晏师清终于艰难道：“算了，只允许你这一次。”

    颜婳这才舒了口气，晏师清道：“你说了，只陪他这一次。”

    颜婳点头，正想离开，又被晏师清拉了回来。

    “你做什么呀！”少女娇脆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喘.息。

    男人的声音微哑：“先盖个章，别动……”

    贺攸站在冰天雪地里，抱着那盏花灯，不知道有多久。

    颜婳平复了一会儿，才出来见他。

    贺攸见到她那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你去哪里了婳婳”

    颜婳歉然道：“碰到一个故人，多聊了几句。”

    贺攸道：“现在珑江畔估计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我们快些去吧！”

    颜婳道：“等等！”

    贺攸转身看她。

    漫天雪地，原本喧闹的上元节，此时突然变得极静。

    颜婳狠了狠心，道：“我不想去了。”

    颜婳本来以为贺攸至少会问为什么，可是他事实上他连问都没有问，只是垂着头，半晌才仰起脸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又虚弱至极的笑容。

    “那婳婳……我们回去吧，我送你……”

    颜婳住的地方有些僻静，两个人走在路上，相顾无言。

    旁边的宅院里养了几只鸟，此时在叽叽喳喳地叫。

    忽然又不知是哪一家财大气粗放的烟花，升腾至空中，炸了满天星光。

    颜婳和他走的这一路上，曾经试图找过许多话机，来向贺攸委婉地表示自己的心意。

    可是贺攸无一不极其圆滑巧妙地应对了过去，如果贺攸不曾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语，颜婳几乎以为，自己是想多了。

    眼看着快到了住所，颜婳心中有些着急，却又不知如何再开口。

    贺攸反而道：“婳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憋着了。”

    “贺攸我……”颜婳蹙眉，却又被贺攸一把打断。

    他苦笑道：“算了婳婳，你行事一向没有分寸，不如还是让我来吧。”

    颜婳微微瞪了他一眼，只那个眼神，贺攸就觉得颜婳仿佛又有了生机，而不是刚才那个闷闷不乐的小娘子。

    他望着漫天星宿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颜婳别过脸，心中不忍。

    贺攸继续道：“我也想收回来，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哪里有这么简单，想产生就产生，想放弃就放弃……要不然，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无意，也不用做出这种事……”

    他笑容中有着苦涩：“说到底，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感情没有一个结果，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很有可能会拒绝我……”</p>

    “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吗”颜婳轻声道。

    贺攸凝视她道：“我可以吗”

    颜婳道：“只要你愿意。”

    贺攸微笑道：“那可太好了，你家就在前面，我就不送了。”

    颜婳点点头，沿着路背对着他一路走，不知为何她走的速度有点快，几乎落荒而逃，而到了门前，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转头看看他的情况。

    然而她终究没有回头，清辉下只留下一抹消弭的倩影。

    ……

    “朋友”贺攸喃喃道，他靠在墙壁上，手捂着额头，墙上浸染了霜寒，冷的很，可他的心比这寒夜更要凄冷，良久，他才道低语道：“太难了……”

    ……

    “啧啧，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晏大人干起了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谢玄意抱着胸，指指点点。

    晏师清一声不吭，他尾随颜婳两人而来，谁知道恰好抓到了这个上元节都不放过窥探别人的谢玄意。

    谢玄意冷笑道：“好你个晏师清，上次我就觉得你和那丫头之间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不要脸了。”

    晏师清悠悠道：“那又怎样，她又不是我真妹妹。”

    谢玄意得意道：“假妹妹又怎样你不还是得眼睁睁看着她和情郎私会，连出面都不敢。”

    晏师清瞟了谢玄意一样。

    谢玄意心里一凉，却还是依旧倔强地梗着脖子。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晏师清幽幽道：“不做什么，只是不知道谢郎，你说话前，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己的处境”

    谢玄意：“……”

    天台风好大，阿娘我怕

    让我们重新回顾一下此时两人的状态。

    晏师清在屋檐上抓住了偷偷摸摸的谢玄意，谢玄意打不过他，栽倒了他手里去，此时是被晏师清揪着衣领的状态，而晏师清正站在了城楼上。

    晏师清一放手，谢玄意就会摔下去，哪怕他有武功在身，也难免摔个残疾。

    风乍起，吹起谢玄意的袍角，露出他两条裹着裤子的腿。

    不知哪来的小孩跑到这里，夸张地对着谢玄意做了个鬼脸：“羞羞”

    谢玄意：“……”

    妈的，为什么一旦碰到这兄妹俩他就没有什么好事！

    国泰寺。

    大火已经扑灭，可空气中还萦绕着木头烧焦还有烛火灯油的气息，无端令人焦躁。

    赵璟坐在实木椅上，这火起得太突然，饶是他还在大殿中上香，也被熏黑了衣摆，手上甚至还灼出了几个泡。

    侍卫长此时的头快低到了脚心上，大气都不敢出。

    上元节宫宴结束后，赵璟每年都会微服来国泰寺为先皇也就是他的哥哥嘉和帝祈福，这件事除了皇后和太后甚少有人知道，也不知这次是巧合还是意外，赵璟就在这国泰寺里，隔壁无人的香房却突然起了火，吓得侍卫长连忙向京兆尹求助，又调遣兵将来灭火。

    事情闹得那么大，想必第二堂不少大臣就知道今夜圣人的行踪了。

    这时有侍卫进来报告，打断了这一室的寂静：“圣人，晏大人过来了。”

    赵璟郁闷道：“让他进来。”

    侍卫迟疑道：“可他还带着一个人……”

    晏师清进来后，毫不犹豫就把谢玄意扔到了赵璟脚下。

    谢玄意惨兮兮抱着赵璟大腿：“姑父，你看他，欺负我……”

    他亲姑姑就是宫中谢贵妃。

    赵璟眉心一跳：“怎么了，元勖你怎么把他搞成这个样子”

    晏师清平静道：“圣人答应过我，不会让人再去打扰颜婳。”

    赵璟蹙眉对谢玄意道：“我确实已经把人马收回来了，该不会是你自己擅作主张吧。”

    谢玄意心虚地摸摸鼻子。

    赵璟无奈，对晏师清道：“我会好好教训他，那你……”

    “我先回去了。”晏师清清冷道，赵璟想要在说什么，终究吞了回去。

    晏师清走后半刻钟，一个美妇才姗姗来迟。

    “清儿他在哪里”她望着赵璟，泪如雨下，“你是故意拿我取笑的吗”

    赵璟着急道：“我没有，表姐，你听我说，清儿刚才确实来过，只不过他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