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姐,前面就是锦绣庄了。”朵云小心翼翼地推着安一心的轮椅走在京都的大街上，身后跟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以及，得闲同她一起散步的林羽若一行人。

    安一心不信邪,非要来这个锦绣庄看一看，一件衣裳八百两银子，又不是皇宫里绣娘的织物——

    ——“他们怎么不去抢呢！”这是安一心气势汹汹的原话。

    而林羽若自从知道安翼和安一心的关系之后，又一同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便彻底将这个小姑娘当做了她的亲妹妹一般,看着她撅起的小嘴觉得可爱极了。

    林羽若今日本是上将军府道谢的，可安翼没在,又正巧遇上安一心要出门，便一同过来,用安夫人的话说，“拜托郡主看着点心儿,免得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羽若是个高贵的小姐,左右和安一心不同。

    安一心惯于抛头露面,可她却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加之容貌姣好,一直都是带着白纱帽出门,今日也不例外。

    于是,京都大街上躲避着安一心的人们都在偷看她身边那位漂亮小姐。

    林羽若奇怪问道：“这些人都怎么了？像是避着我们，却又都在偷看？”

    安一心无奈道：“都是我之前造的孽,郡主不用在意。”

    林羽若当即就笑出声来了。笑声宛若夜莺一般婉转动听,偷看的人们又是一阵眼热。

    “多美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和安家那个纨绔走在一起呢？”有个人忍不住说出口来，下一刻就被皱眉的林羽若给拦下。

    准确地说，是被王府的侍卫给拦下了。

    林羽若美丽的面庞掩盖在白纱下，说出的话语不怒自威：“你怎么好如此说安小姐。”

    那人本就是个普通商贩，在大街上摆着小摊卖些小玩意赚点小生意，哪里知道随口说了句话，就被那神仙一样的小姐给呵斥了，看看她带着的侍卫腰间的大刀敞亮，吓得两条腿直发抖：“是，是小的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

    躲闪的眼里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安一心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在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街面上的摊主，哪个没被她折腾过。

    不过安一心好久没出来了，他也放松了警惕，才会导致躲避的时候忘记带上钱袋。

    没想到一出来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就惹祸了。

    安一心见状，只得吩咐朵云推她过去，拉着林羽若的衣袖就要走：“走吧走吧，都说了是我造的孽，是我的错，别跟他们计较了。”

    说着还给朵云递了个眼神。

    朵云会意，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摊上的小罐子里：“之前砸了您的摊子，这便算是补偿吧。”

    朵云说着转身朝着躲避的人群道：“之前有因此亏损的，大可到将军府找管家领银钱！小姐会照价赔偿，但若有贪心不足的，将军府也不会多给！”

    啥？补偿？摊主愣愣地看着那块碎银子许久，等人走远了才捡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收到了来自安一心的“补偿”！

    她是良心发现了？

    一时间围过来不少人，他们都亲眼看见了亲耳听见了，犹豫了一会，集合了几个人，咬着牙便往将军府走。

    林羽若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热闹，笑道：“心儿果然和传言的不一样。”

    安一心面上淡然，实则心里已经疼地不行：“不不不，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纨绔，不过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而已。”

    她一想到要出门，半夜里爬起来让朵云陪着又数了一圈自己的银子，打算补偿被她折腾过的小店家们。

    当年将军府落魄，要不是这些善良的百姓们还记得安家父子的功绩对她不计前嫌，她怎么可能会找到零散的小工补贴家用。

    她记得他们的好，既然重生了，自然是要补偿他们的。

    可她这一补偿，后果就是即将穷得叮当响。

    林羽若更加欣赏安一心了，只觉得这个姑娘心地太过善良，她指了指前方：“到了。”

    安一心抬头看去，“锦绣庄”三个烫金大字横挂在前方的屋檐下，门口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安一心大手一挥：“走，进去瞧瞧八百两一件的衣裳到底长什么样！”

    像极了纨绔子弟，连店里的活计脸上都露出了不屑。可一看到她身后的林羽若，那活计便是眼前一亮，又殷切了一些。

    安一心不是很在意他的态度，说起来，她对于挂件摆件什么的还有点概念，但对于衣裳之类的她是不太懂的。

    只因她从小到大，从不愁穿着，且还有宫里偶尔赏下来的布匹，不管怎么说，都会比街面上的精贵。

    这次林羽若陪着一同来，她倒是安心不少，至少林羽若看着，像是个懂的。

    她觉着林羽若一定能替她挑到合适又好看的。

    却没想林羽若走进去，在男子的那边整个扫了一圈，便对迎上前来的伙计皱眉道：“这些都一般，你们这最好最贵的一件在哪里？”

    见还是个识货的，那伙计的面色更加郑重，一矮身边说让他们稍等，他去请掌柜的来。

    可听她这么说，安一心就是眼皮一跳：“别别别，我看这件就挺不错的，这件怎么卖？”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是一件靛青色的常服，林羽若上前仔细看了看，眼睛就是一亮，连连夸赞安一心：“心儿眼光果然很好呢！我竟是看差了没注意到这件。”

    “啊？”安一心眨眨眼，她不过是随手指了一件挂在偏暗处的最不起眼的，怎么，它名不副实吗？

    “这位小姐果然厉害，我们这件镇店之宝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找见的呢。”一个穿着棕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拍着手从柜台的小门处走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子，穿着打扮都是不俗，眉清目秀，看到了安一心，那年轻男子便是一乐，拱手道：“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安一心也笑着同他拱了拱手。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碰上顾秋水。

    那掌柜的恭敬道：“原来您是东家的熟人，失敬失敬啊。”

    “东家？”安一心看了一圈店里，最后目光锁定在顾秋水身上，惊疑道，“这家店是你开的？”

    顾秋水眼眸温暖：“不错，这是顾家在京都最大的产业，我今日正巧来看一看，太有缘了，竟是见到了安小姐。”

    见安一心呆呆地看着顾秋水，林羽若咳了一声，稍后问道：“心儿，这位是？”

    安一心这才回过神来，给两位作介绍。

    “既然来了，不如到后面的小院坐一坐品一品茶？”顾秋水邀请道。

    安一心正在犹豫，朵云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声音嘶哑道：“小姐，他们都知道了。有几个已经去府里了。”

    就算是朵云身子比一般女子强健，在街上喊了这么久，也是很累的。

    见朵云如此，安一心不忍心她继续受累，便笑着答应了。

    店面后面就是一出安静的小宅院，搭着一个偌大的竹架子，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垂下来的部分还开着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十分雅致。

    西边的小径尽头摆了一张不起眼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子。

    顾秋水贴心地吩咐了掌柜的在隔着花丛的另一边也摆了桌子，几个丫鬟侍卫也可以休息一下。

    安一心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她捧着茶碗笑道：“多谢顾公子了。”

    耳边一阵纱布摩挲声，是林羽若终于解下纱帽，露出美丽的面庞来。

    顾秋水赞美道：“久闻郡主风姿卓越，今日有幸一见，倒是顾某唐突了。”

    林羽若微微笑着没说话，喝了口茶水，心中讶然，竟是龙井。虽然和送进宫里的相比差了一些，却也可以称作是上品。

    安一心欢快道：“这茶叶好香啊，怪好喝的。”

    林羽若在心中摇头，看来安一心真的不知道这茶叶的价值，而顾秋水也缄口不言，只在她一口喝完了之后不慌不忙地又给她满上，眼神温柔地都能滴出水来。

    林羽若在一边瞅着，一边暗暗同情睿王爷。这顾秋水端的就是纯真少女最爱的那一类，温润有礼，谦逊又不谦卑。就算是个温柔陷阱，也有不少人会奋不顾身地往里跳。且他看她的那一眼，除了惊艳也没有多余的表示，反而对安一心十分殷勤。

    更别说，他看起来很有钱。

    林羽若想到了安一心出门前同她说的话，小姑娘一脸沉痛：“我只剩一百两银子了。若是那里的衣服真的那么贵，那我还是给睿王爷缝一件吧。”

    她说话的时候手边正巧摆着一副惨不忍睹的刺绣，林羽若忍俊不禁，只得偷偷背过身去笑。

    这不，掌柜的亲手将那件袍子送了过来，说出的价格惊人，可安一心偷偷问过林羽若，知道这还是掌柜的看在顾秋水的面上给便宜了不少的价格，却还是脸色微微一变。

    而顾秋水笑着道：“当日公主府一见，顾某非常佩服安小姐的勇气和智慧，既然是安小姐喜欢，那顾某便将此赠予安小姐，就当是，就当是送给安小姐的及笄礼吧。”

    掌柜的欲言又止：“少爷……”

    安一心诧异，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却还是摆着手：“不妥不妥，这个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衣服看着不起眼，又被挂在那种昏暗的地方，谁知道放在日光下，就能看到浅浅的流转的波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安一心是断断不敢收的。喝茶的功夫，她已经决定了，就给童墨城缝一件算了，反正他也没说什么时候要，她拖个三年五载的指不定到时候他就忘了。

    顾秋水见她不愿意收，眼中又多了几分笑意，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失落：“顾某孤身一人初到京都，是真心想交安小姐这个朋友，既然安小姐不愿意接收这小小的礼物，不如这样，就收您一个成本价，一千两银子，您看如何？”

    见顾秋水这幅落寞的模样，安一心心软了，这可是未来的朝廷栋梁，还是她想要结交的经商能手……而顾秋水是做生意的，不少人对做生意的人会有偏见，他指不定还被人排挤呢。

    罢了罢了，不就是一千两吗，她之前囤积了不少小玩意，原本是打算给颜旭做每年的生辰礼的，她本就打算卖掉，可能还能值一些银子吧。

    安一心眼睛一亮，还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我并没有多少银子，不过手里有一些小玩意，能拜托顾公子替我售卖了抵衣服的钱吗？不够的我再送来？当然，我绝不会赖账的。”

    这个要求可谓是奇葩，掌柜的从没见过这样的顾客，可他看了东家一眼，便把将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