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指甲又长又利, 划过程纪年伤口结痂的地方，伤口复又裂开，渗出小血珠。

    陆而旖上前一步就要和中年女人理论, 被程纪年反手扣住了，紧紧地塞在他的身后，不允许她出来。

    她挣扎无果, 心里一下一下揪得疼。

    程纪年挨下这一巴掌的原因，无非是对被救人有愧疚。

    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中年女人下手有多用力。陆而旖眼底泛出一片红, 咬着后槽牙忍耐。

    中年女人的脸上显出一种得意来，“打你们也是应该的, 害得我儿子没了一条腿。”她声音尖利得刺耳。

    程纪年的语气很平静, “我们都对您儿子的事情感到很抱歉，但您也要认清现实, 这个责任并不在我们。”

    中年女人身后还站着好些人, 听了程纪年这句话, 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着，其中不乏粗鲁的脏话。

    程纪年置若罔闻，盯着中年女人看。

    中年女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转念一想，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罢了。冷哼一声, “责任怎么不在你们是不是你们救援失败了”

    陆而旖最看不惯中年女人尖酸刻薄的那副嘴脸，这人分明也不占理，但却作出别人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

    考虑到对救援队形象的影响, 以及程纪年死拽着，陆而旖才勉强忍下这口气。

    中年女人越说越来劲，“没那个本事，还出来办什么救援队，真是笑死人了。我儿子还躺在医院里，一条腿保不住，你们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老林反驳道：“你也没去医院照顾过你儿子，现在倒是想到来要钱，救了你儿子还要成冤大头。”

    中年女人的声音愈发尖细，“你们不就该为了救人而死吗凭什么你们在这里，我儿子却要残疾了”

    其他无礼地谩骂，程纪年一声不吭。说到那些谬论时，他的脸迅速地沉下来。

    没牵着陆而旖的那只手，握成一个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陆而旖这会儿反而开始担心，程纪年会不会当场把对方暴打一顿。对方说不定又要以此为借口，狠狠地讹一笔。

    程纪年毕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眼底不参杂多余的情绪，深色的瞳孔和人对视时，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你说让我们赔你儿子的腿，是因为我们救援失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儿子被困，我们也就不需要去救援，我的队友也不会因此丧命。你儿子的命珍贵，我们的就不是命了吗谁生下来比谁更高贵我们凭什么就该死”

    他的声调并不高，一字一句地反问。

    中年女人嗫嚅了一下，仍旧哽着脖子说：“我不管，反正你们得赔五十万，不然我们就把你这基地给砸了。”

    程纪年嗤笑一声，“你想要用你儿子来换取利益，五十万你当我给不起吗，只是你不配得到而已。”

    又打量了一圈她叫来的那些人，“故意破坏他人财物，你猜猜要进去关多久如果我们把你给打了，算不算正当防卫基地里还有不少人在训练。”

    不等中年女人开口，程纪年吊着一边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不是想知道我这救援队为什么能办下去吗，你猜猜我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这话包含的信息量大，中年女人也不敢轻易冒险。谁也不想得不到钱，还进了局子里头去。

    不甘地啐了几句方言，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那群人一走，陆而旖就捧着程纪年的脸看伤口。不仅是原有的伤口裂开，还新增了几道划痕，把陆而旖心疼坏了。

    程纪年把陆而旖的手移开，“没关系的。”

    伤口在脸上怎么会没关系呢，处理不好，以后会留疤的。陆而旖的态度很坚定，程纪年找队里的医生处理了一下伤口。

    医生给程纪年处理伤口的时候，陆而旖就坐在边上看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陆而旖仔细地记在手机的记事本里。

    想到了什么，陆而旖问程纪年，“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程纪年耸了耸肩，“正经做生意。”

    陆而旖：

    那你刚才一副全世界我最牛，小心我找人把你搞死的样子

    不得不说，程纪年装腔作势吓唬人的本事一绝。

    陆而旖翻了个白眼，接着记医嘱。程纪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被她一把拍开。

    程纪年不满道：“你就关心我的脸”

    闻言，陆而旖对他笑笑：“当然了，我就只喜欢你的脸而已。”

    救援队的其他队友们，看见程纪年都很激动，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他们之间并不用言语寒暄，互相捶了捶对方的肩膀，这就够了。

    陆而旖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时候。

    她一低头，突然有些鼻酸。

    如果邵和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那天老林没再劝程纪年归队，和他聊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回去带着其他人训练。

    亭子里只剩下程纪年和陆而旖两个人，程纪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陆而旖的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撑着脸颊看他。</p>

    偶尔有风吹过亭子，吹乱陆而旖披散着的头发。

    陆而旖手忙脚乱地把头发别在耳后，程纪年轻笑一声，手过去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陆而旖气急败坏地喊程纪年的名字，程纪年收到她的警告，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

    她看着程纪年气定神闲的模样，重重地跺了两下地板。

    “还需要我告诉你，女生生气为什么要跺脚吗”

    这话陆而旖没少和他说，程纪年了然地点头，“因为我是个地地（弟弟）。”

    陆而旖板着脸看着他回答，最终还是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程纪年凑过来亲亲陆而旖的嘴角，问陆而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来基地的时候。

    哪能不记得，那个时候陆而旖和他不对付，没几句话就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陆而旖点点头，“邵和还问我是不是要倒贴你，把我气得不行。”

    程纪年没再说什么，隔着一条回廊的距离，看对面的训练室。

    他的视力好，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老林的训练模式，相比较程纪年来说要温和许多，程纪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陆而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术业有专攻，她看不懂这些。

    “我有时候在想，邵和一定很喜欢救援这个职业，所以即使他每天都哀嚎着训练很累，却依然往训练室跑得很勤快。”

    程纪年依旧望着远处，笑意清浅，应了陆而旖一声。

    陆而旖得到他的应答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有人说恋人之间要经过磨合，才能更长久。但我不这么认为，没必要为了对方磨平自己的棱角，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我更希望我们互相包容，可能你做的事情我不是那么喜欢，但我愿意让你顺着内心去做。”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大概能猜到程纪年不愿意归队的原因。

    他知道邵和离世给他带来的打击有多大，他担心有一天自己遇到不测，陆而旖也会这样难过。程纪年不害怕死亡，他怕陆而旖难过。

    她的表情倏地变得很认真，“不要想以后，那都是上帝该安排的事，按照心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样就可以了。连同着邵和的心愿，一同去完成。”

    程纪年注视着陆而旖，她说道理的时候，总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说得很认真。那样真诚的语气，着实很有说服力。

    帮着她把头发全部扎起来，小姑娘摇了摇马尾辫，摇头晃脑的样子，可爱得一塌糊涂。

    忽然记起什么，着急地补充，“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约会的时候如果突然撇下我就走，我还是要生气的。”

    说着用食指戳了戳程纪年的肩膀，程纪年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头。

    言语里满满都是宠溺的味道，“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嘴巴能停一下吗”

    程纪年额头和她抵着额头，陆而旖鼓了鼓腮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训练室的人同样也能看到外边的景象，老林明显能注意到，队员们的心不在焉。一个两个的，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外望。

    老林也往外瞅了一眼，正巧撞见他那最得意的队长，捏着人家姑娘的下巴，亲上了小嘴。

    下一秒，程纪年听见一声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吼声。

    “程纪年你捣乱是不是！”

    陆而旖猛地一缩，把程纪年推开，躲得离他老远。程纪年懒懒地朝老林挥手，“我走了啊。”

    再次收到老林的电话，是在后一天。

    陆而旖正在上课，几个班一起上的课，陆而旖坐在大教室的最后排。看见来电之后，把脑袋埋下去，接起电话。

    老林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和陆而旖道谢。

    陆而旖被他吓了一跳，连声说不用。“怎么突然就和我说谢谢了”

    “程纪年没和你说啊，他今天回来做心理测试了，估摸着是准备归队。”老林有点诧异，程纪年居然没告诉陆而旖。

    陆而旖温声和老林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点开微信的页面，给程纪年发消息。

    lu：[/举刀]

    lu：好样的程纪年

    lu：又不和我说是吧

    正在和心理医生作测试的程纪年莫名打了个抖。

    就算是月亮也有躲在云层后边的时候，可以丧一会儿，但请不要一直悲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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