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纪年本就不爱发消息, 想和她聊天时, 通常是直接见面, 或是一个电话打过来，可最近打电话的机会变得艰难。

    对着自己发出的一排的消息, 以及程纪年回复的寥寥几个字，陆而旖来回翻看了好几轮。

    心里的烦躁愈发地难以平静下来，把手机倒扣着放在桌上, 两个物体想触时发出不小的声响。

    客厅的动静也大，争吵的话语不绝于耳。

    陆而旖坐着听了一会儿争吵的内容，心里边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好像就没有什么顺心的事情。

    重新解锁手机锁屏, 把所有社交软件的账号退出再关闭。打开音乐播放软件, 塞上耳机，努力让自己不被影响。

    思想却不受控制，有些事情频繁地出现在脑海里, 从前额到后脑勺仿佛有根弦越绷越紧。

    怕迟早有一天，这根弦“啪嗒”一下, 就彻底断开。

    她坐在窗户前, 阳光照得通身温暖。放眼望去，窗外一片明亮，初初有了春意，可莫名看什么都有点儿荒凉的味道。

    耳机里的歌曲突然被切开，换成了手机铃声。

    陆而旖把手机翻回来，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 稍稍怔了一下。

    不是他啊……

    高三同班玩得好的几个朋友，打算约出来一起聚一聚。打电话的朋友，接着指责她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微信电话。

    她们这几个人凑到一起就是乍乍乎乎的，读书的时候干得傻事不少，不堪回首。

    陆而旖情绪上涨了些，“时间地点你们定，我绝对到的。”

    见小姐妹是一方面，不想在家待着，也是真的。

    时间就定在当天下午，陆而旖收拾收拾自己，提前出门。

    在玄关换着鞋，郁思忽然问起了她的去向。

    陆而旖沉默着没有回答，郁思不满：“妈妈还不能问一问你要去哪了吗”

    陆而旖系鞋带的方式笨拙，要捏起两边鞋带对折，才打一个结。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两指一扣就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把鞋带整理妥帖了，站起来开门，“去见高中同学。”

    关门前听到郁思说，我等会让你爸给你打点钱。

    意料之中的回复。

    陆而旖进电梯，随手按了底楼的键，没什么表情。

    反正该习惯了。

    南方的城市，总是有不自觉让生活节奏变慢的能力。

    于璇约大家在另一个小姐妹家见面，目的不是别的，因为她家有麻将机。打牌方便一些，不用手动洗牌。

    几个人一见面就开始攀谈，小女生凑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再加上又是几个月没有见面，满天满地都能拉出来聊一聊。

    和人待在一块儿的时候，烦恼的事情仿佛可以暂时抛开，陆而旖还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陆而旖。

    于璇的男朋友查岗，问于璇在做什么。

    以前还洒脱的像一匹野马的姑娘，转眼间变得黏人，嗓音软糯地说自己和小姐妹们在一起。

    陆而旖喝着茶，被她的甜蜜暴击呛得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

    陆而旖把杯子搁置在边上，心有余悸，摇了摇头：“于璇恋爱的样子这么吓人的吗”

    于璇分了个心，反驳陆而旖的调侃：“别说我，你自己不是吗不说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单单看朋友圈仅有几条秀的恩爱。啧啧啧，甜甜蜜蜜谁比得过。”

    其他人纷纷应和，集体口上讨伐陆而旖。

    陆而旖愣神，原来在大家的眼里，自己的这段恋爱是这样的吗。

    难怪常听人说，一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外人看到的都是千般好，真正是什么样的只有自己才知道。

    她摇摇头，说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大家只当她是在谦虚，其中一个小姐妹摆摆手，故作嫌弃：“你们一个两个谈恋爱的，都给我得了，不想吃你们的狗粮，牌给我打起来，小姐妹好不容易聚一聚，说什么男人。”

    另一个小姐妹拍了拍桌子，“什么一个两个，是三个四个好不好！”

    几个人笑作一团。

    打得是f市的麻将，高考结束后几人是一起学的。陆而旖去了w市几个月，没人和她打这个，早忘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大部分留在f，又都是在大学城里，有事没事还能凑一块打上几局，牌技倒是愈发的熟练了。

    陆而旖连先从哪边开始拿牌都搞不清，唐唐指了指左边，“陆而旖你真是够了，出去几个月，没学个w市的打法回来就算了，连自己这怎么玩都忘了”

    陆而旖没法子反驳，只能一个劲地叹气，“没机会学啊。”

    唐唐不信，说你男朋友不就是w市的，他还不能教你啊

    和程纪年待在一起的时候，是遇到过几次打牌的局，她私心喜欢看程纪年在牌桌上运筹帷幄的样子，无意让程纪年教她。

    这个男人打牌，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管是赢了输了，都不甚在意。

    有一回两个人坐着聊天，陆而旖问起这件事。

    他说打牌只是个消遣罢了，谁也没指望在这上头赢得满载而归。

    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不参杂多余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乱了他的心神。

    想起程纪年，陆而旖没由来地眼睛发涩。</p>

    低头轻咳了几声，说没什么时间学，我骰子倒是玩得挺好，下回来玩那个。

    唐唐体验过被陆而旖疯狂压制的绝望，坚决拒绝。

    才打了两把，陆而旖放在牌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响起铃声。

    陆而旖手上的牌很一般，在思索着出掉哪一张。看也没看一眼，顺手接起来，等着对方先说话。

    “在做什么”

    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的一瞬间，斩断了陆而旖所有的思路，大脑的运转几乎停止。

    椅子往后一退，朝身后的于璇说了句“于璇你替我一下”，举着手机就往外边走。

    “和朋友在一起。”

    程纪年轻笑了声，“打牌”

    得到陆而旖肯定的回答了之后，说陆而旖你出息了，麻将都会打了。

    “打f市的，不会w市的。”不想在这上头说太多，陆而旖先行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很忙吗”

    程纪年那头噪杂得很，听得不太真切，把声音又调大了些。

    “假期，任务出得多。”

    说完这句话，陆而旖居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两人无言沉默着。

    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两人的话都不多，但即使是不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也不愿意挂断电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话多了呢，每天给程纪年发消息，再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消息。甚至会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复，而心生烦躁。

    陆而旖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把指甲陷入掌心，用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她开口，程纪年也同时开口。

    两人因为这默契，顿了顿，“你说。”

    陆而旖小声说没什么。

    程纪年又唤了句陆而旖的名字，“陆而旖，我去集合了。”

    陆而旖轻轻地应了句，“好，那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陆而旖看了眼通话时间，三分多钟，不超过十句话。

    接到程纪年来电的喜悦，被冲散了些。

    有多想念，从来都说不出口，堵在心里边，越发的难受。

    回到牌桌上，于璇把她的一手牌打得快要胡了，陆而旖就坐在边上看她打。

    于璇揶揄她，“什么能让我们陆爹一脸娇羞欣喜地往外跑啊”陆而旖此刻的面色很淡，视线落在于璇的牌上，想着要摸到哪张牌才能胡，说没什么。

    唐唐瞥了眼陆而旖的表情，“你别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几个小姐妹瞬间抬眼观察陆而旖，弄得陆而旖无可奈何。

    唐唐不可思议，“别吧，你这个男朋友这么刚的和你闹脾气”

    根据陆而旖高中那几段恋情来看，陆而旖往往都是不重感情的那一方。要么对方也不重视，两人直接分手；要么对方往死里对陆而旖好，还得不到她的深情回应。

    当时这群人目睹陆而旖的恋情，还以为陆而旖是没人捉得住的风，一辈子都会这么来去自如。

    这哪跟哪啊。

    陆而旖失笑，“没有吵架，你们诅咒我什么呢。”

    替于璇摸了张牌，正好是少的那张，并到自己的牌里往前一推，笑着说自摸胡了。

    其中一个小姐妹大大翻了个白眼，“得了得了，人家想着打牌呢。就算吵架了她会在意吗，瞎关心她做什么，还能有她心心念念的人”

    陆而旖很想说，还真有这个人。

    程纪年就是。

    牌接着打，陆而旖起初还勉强打着精神看大家打牌，到后来免不了有些心不在焉。

    短短几分钟里面，把程纪年骂了千百遍。

    混蛋程纪年。

    居然挂我电话了还。

    老子才不可能想你。

    我呸！

    大概是心有灵犀，程纪年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陆而旖有些心虚。

    看大家都没注意，她往旁边走了点，接起电话。

    没出声等着他说话，同时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的笑意太放肆。

    程纪年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陆而旖。”

    她答应了一声，“怎么呀。”

    程纪年低低的笑，春日初融的雪水一般清冽干净。

    “你想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