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作品:《嘉宁长公主

    楚弈带了一千精兵一路赶到设立烽火的山峰, 分做十队,正快速地往上攀爬。

    走到山腰的时候, 一位士兵快速跑过,踩得脚下枯枝咔嚓作响,高声禀报“将军, 前边发现公主亲兵的尸首”

    一句话让他本就揪着的心再度提起。

    路上他们发现了杂乱的脚印, 那些脚印起码有六七十人, 可赵乐君一行不过二十数边上还有马蹄印,被人在洒了层干土做遮掩,他们仔细查看后发现, 地面上还有被箭矢扎过后留的孔洞和血迹。

    顺着这些痕迹, 就一路找到山上。

    可是山脚不见马匹,也不见有尸首,楚弈心底是希望一行人都安然, 如今却找到第一具尸体。

    他沉着脸,跟着士兵走到地方,果然看到那人是赵乐君身边的亲兵。

    那士兵也不知道去哪里滚了一身泥, 他碰了碰尸体,尸体还是软的

    死去的时间还很短

    “继续在这一片分散找”

    楚弈直起腰,望着绿意葱葱的山林,自己带一队人直朝烽火处。

    一路往上, 林子里不时响起发现尸首的声音, 不但有赵乐君身边的人, 还有胡人。

    楚弈觉得胸口憋闷。

    赵乐君肯定来过这里

    等来到还冒着浓烟的烽火台边上, 楚弈看见更多被杀害在四周的士兵,有姬家军的人,有赵乐君的亲兵,还有胡人。

    但这些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身体都僵硬了,守烽火台的姬家士兵死去的时间更久

    这意味着胡人是几日前就偷偷潜进来,他们设的巡防居然没有发现

    楚弈心头怦怦地跳动,脚下凌乱,把连着的五个烽堠走了一遍。在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肌肉一松,靠在一边的石墙上。

    不见赵乐君,他心中多是庆幸,可下刻又抬头看这片苍翠,眼中尽是茫然。

    烽火台上不见她,她人去了哪里

    这些人死去多时,又是谁在这个节骨眼点燃烽堠

    又想到她失踪两日,如若是自由安然的,必定可以回到姬家军营,偏她没有回去。

    两日时间,她有随身带干粮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来,每一个都让楚弈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让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在扩散。

    下边的山林中突然惊起一阵飞鸟,兵刃相交削金断玉般的铿锵声隐约传来。

    他当即站得笔直眺望。

    遇到胡人了

    楚弈眉角眼梢染了冷意,手握上剑柄,抬脚就要下山。才迈出一步,他视线在前方还有余烟的烽堠上停顿。

    这里有五个烽堠,着了有三个。

    是因为时间来不急,匆忙间只点着了三个

    山下有刚死的士兵,他们遇到胡人,只燃了三个的烽堠他想到什么,猛然退后几步,抬头看这两尺高未点燃的烽堠,一提气踏着外露的小木桩就攀上去。

    他怀着希望往下看,只看到底部堆着用作点燃的木堆和草料。

    很快,他跳下来,又同样去看第二个未着的烽堠,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原以为赵乐君会藏身在里头,可若是两日没有补给,别说女子,男子恐怕都难于攀上这个高度。

    楚弈失望地再度回到地面,下边的打斗声渐小,应该是胡人被制。

    他回头再看了眼那几个烽堠,眼下唯有期盼能在胡人口中问出一些东西。

    错眼间,他似乎在未点燃的两个烽堠下发现不对。

    他视线平移,扫过不远的一片灌木,灌木外边是斜坡,灌木前围着木栏。应该是怕巡逻的人不小心滑下去,才支起来的。

    可唯独那没有燃起的烽堠外的木栏不见了。

    他袍子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脚步不受控制往那边走去。

    士兵见他去危险的地方,忙喊了声将军。

    然而走了两步的楚弈几乎是飞奔跑了过去,士兵就见到他疯了一样伸手去拔那些灌木,连根带泥,都奇怪得面面相觑。

    楚弈一边拔着那些碍事的灌木,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快接近陡峭的山坡,只要稍不留神,可能就要翻滚下去。

    但他眼前只要这一片的草木,耳边的风声不知何时变作和赵乐君在雪地中的对话。

    “楚弈,我听别人说要是在雪地迷路,太冷了,可以挖雪把自己埋起来保暖”

    “谁哄骗的公主,那只会冻死但在被人追击的时候倒可以用来躲避一时。”

    赵乐君站在雪地上笑,自言自语地说“那以后我要是遇到危险,我就就地把自己埋了,”

    楚弈的手碰到了一株灌木,灌木自己就在他手中倒了下去,他整颗心都跟着瑟缩了,胳膊一挥,又一片倒下。

    士兵们围了过来,看着他们沾了满身泥草的将军,双手在松软的土里刨着。

    很快,一片黑色的袍子露了出来,那是一只袖子。楚弈眼眶发热,小心翼翼把那片袖子移开,侧躺的赵乐君闭着眼,呼吸微弱。

    他连忙把她身上那层不厚实的土全给拂开,将人一把从土坑里给抱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真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楚弈把人抱在怀里,把她脸上沾的一星点泥土给揩去,可他手上都是泥,反倒留了个清晰的印子在上面。

    他看着那片污迹,咧嘴无声笑了笑,就这样坐在地上,再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连里衣都汗湿了。

    可有怀里的人温暖着他,山风再大也没觉得寒冷。

    她真是大胆。

    万一他没有发现异样呢万一她饿晕过去,呼吸的那片气孔被泥土塌陷堵起来了呢

    楚弈想着,心里就是阵阵后怕,抱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

    “楚郎,我渴。”极低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轻得像是他在幻听。

    楚弈垂眸看她,她仍旧闭着眼,唇干燥得起了皮。他解下腰间的水壶,自己抿了一口,轻轻抬起她下巴,低头哺喂。

    士兵们纷纷背过身,都如释重负地笑了。

    赵乐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上郡军营,想要坐起来,才动了一下,头晕眼花,身上也软绵绵的。

    她只好再静静躺着,没过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楚弈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长公主醒来了吗”

    银锦亦步亦趋跟着绕过屏风“方才来看还没有。”

    等两人来到跟前,却是对上她清亮的双眸。

    银锦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激动喊了声公主“你醒来了”

    赵乐君想说话,张嘴却只有沙哑的一丝声音,银锦转身就跑去倒水。

    楚弈穿着银甲,铠甲上还染着血迹,杀气凛冽,是刚才战场回来的装扮。

    他站在床前,无声凝视她,她亦在他的目光中沉默。猛地一见,她居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好在银锦很快回来,化解了这点尴尬,小心把她扶坐起来,给她喂水。带着哭腔说“公主,我们魂都要被你吓丢了。”

    赵乐君慢慢抿了几口,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安抚道“这不好好的。”还是沙哑难听。

    楚弈看了眼依偎着的主仆两,转身出去片刻又再回来,走到床尾自己解战甲,把剑挂在一边。

    银锦给她喂了水,抹掉眼泪站起来,说去给她找些吃的。

    “已经吩咐下去了。”楚弈说着坐到银锦刚才的位置。

    方才全身带着冷意的青年,褪去战甲,连面庞都显得柔和许多。

    他霸占了位置,银锦瘪瘪嘴,想到他亲自去把公主找回来的,识趣退到屏风后。

    “你带的亲兵都没能逃过胡人的追杀。”他思索片刻后开口,视线还是一错不错望着她。

    赵乐君被他看得略不自在,悠悠长出一口气说“他们有弓箭,前后伏击,射杀了我们的马。我们被逼上了山,知道肯定难逃一劫,我让第一时间到烽火台,但是来不及点燃就被追上。”

    “有人断后,我和五个士兵躲起来。胡人好几回都要搜寻到我们,然后还听到他们说回去报信,先攻城。没有马,我们出了山也来不及报信,所以索性藏了两天,再去点燃烽火。”

    “他们让我一个人躲起来,趁烽火燃起的时候逃跑,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体力,坚持跟他们再上了山。”

    庆幸的是山上没有胡人把守,估计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然后她就想起当年说,遇到危险就把自己埋起来躲避追杀的方法。

    有人看到烽火,肯定会过来的,只是她又饿又累,等到他来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要是睡醒,外头安全,她当然会自己爬出来想办法活下去。

    “他们知道你的行踪。”

    楚弈听着她九死一生,知道她失踪的那种揪心又缠绕着他。

    赵乐君没有否认他的话,这样的围堵,的确是被人盯上了。

    可能是她来北地的时候就被胡人盯住。

    她想问外头状况怎么样,外边送吃食的士兵过来,银锦很快就端了清粥到跟前。

    “公主,你两三日未曾进食,先用些清淡的。”

    饿了几日,一小碗米粥也让赵乐君觉得馋。

    楚弈伸手去把粥端了过来,银锦看着空落落的手,再度被抢了活儿,憋屈地退出去了。

    坐在床头的男人也不多话,与她靠着肩,吹凉一勺子白粥,喂一口。心情是轻松愉悦的。

    饭香在前,赵乐君不是忸怩的性子,坦然一口接一口,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但他才喂了一半,就放下了,在她探头看碗的时候说“歇上两刻钟再喝,脾胃受不住。”

    她抬眸,撞入他深幽的双瞳中。平平淡淡的一个对视,却让她心头一跳,想起在山上,自己似乎喊了他一句楚郎。

    她转过脸,一只手却跟了过来,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将她脸再掰回来。

    动作再霸道不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离的原因。”

    赵乐君本就还没有放缓的心跳似乎就又快了。

    她长睫低垂,多半是银锦那里泄了口风,知晓他这是找后账的意思。

    “嘉宁,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楚弈再度发问。

    赵乐君在他逼问中手指抓住被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直视他“因为那时恨透了你的强迫,一别两宽于我来说最好,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既然知道了,又要听真相,也没有好再藏着掖着。

    他闻言眸光有几瞬间地闪动。手微微一动,缓缓松开她,放回到了膝盖上,握紧。

    那是他最荒唐和最后悔的一件事。

    藏在心里却从来没有消磨去的悔恨再度涌上来,让他手心都是冷汗。

    此时耳边有轻微的声响,是她重新躺下。

    屋里就变得一片寂静,他在这种压抑的寂静中闭眼,那日她沾着泪的眼眸浮现在眼前,无神又悲凉。

    这才是他们间如今跨不过去的一道沟壑。

    “嘉宁,我还能得到你的谅解吗”

    良久,他涩哑的声音响起。

    赵乐君许久没有作声,在他等待得快如入定的老僧时,她才茫然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再接纳他。

    楚弈紧绷的身体反倒放松了。

    起码她没有一口回绝,所以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赵乐君躺着,把被子拉过头,将自己罩进黑暗中。楚弈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等到了两刻钟,端着碗往外走,很快热了粥又重新回来。

    “吃完再睡。”

    他去扯了扯她蒙头的被子。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思考他刚才问的问题。

    最近的经历,是他们夫妻两年都没有过的,两年都没有过的贴近。

    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偏偏心里有芥蒂扎了根,让她一想起,就想缩起来逃开。

    赵乐君叹息一声,没让他催促,自己坐起身,去接过碗。

    他没有阻拦,依旧坐在边上看她慢慢把粥喝完。

    “我要回北地。”她长舒一口气,把碗给递了回去,做了决定。

    不知道北地战况如何了。

    楚弈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

    她皱起眉头,楚弈接过碗放到一边,站起身。

    “你不用担心北地,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不会让老将军冒险,也不会叫你侄儿陷入危险,嘉宁,你再信我一回。”

    青年声音铿锵,带着铁一样的决心,向她投来的目光灼灼,将这暗淡的营帐都给燃亮了。

    她定定看他片刻,还是掀了被子要下地。

    他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肩头,微微用了些许力气,让她无法离开床榻。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坚定地再说了一遍“君君,你再信我一回。”

    钻入耳中的热气让她十指蜷缩了起来,还没让她反应过来要躲,耳边温热的呼吸已经离开。

    楚弈去穿了银甲,摘下长剑佩在腰间。

    青年就此远去,离开前低声吩咐她的使女要好好照顾,不可轻易出营,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让她微微恍惚。

    楚弈离开后就吩咐调兵,副将闻言惊讶不已。

    有人慌乱地问“将军,这个时候就把所有兵力都放出来吗,朝廷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不妥”

    他站在长长的舆图前,沉稳从容“就让他们知道又如何。与姬家一起收复北地,将胡人赶出国境,即便是皇帝也要顾忌这大批的兵力与其忐忑不安,不如强不可催”

    将他想要保护的人,都纳入羽翼之中

    副将们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涌动的战意。

    很快,楚弈议定行军计划,再让人给洛城留守的人去信,让他无后顾之忧,就暗中离开了上郡。

    赵乐君自他走后,都歪在床头想楚弈要怎么行动,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外祖父。

    当夜,谢星意外地跑来一趟。

    少年郎今日尽展雄威,把先前的仇给报了回来,此时精神奕奕,咧嘴笑着。

    “阿嫂,我们今日退了胡军十里地。”

    赵乐君见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被他的精气神感染不少,面上也有了些许笑意,让他坐下说话“你给我说说是怎么败的。”

    谢星坐下,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都是按着阿兄的吩咐行事,胡军先扛不住了,自己歇战了。”

    说着,又安慰她似的。

    “你不要担心,我们的斥候都回来了。北地胡军的兵营里如今只有三四万人,他们在调兵要增兵,但是我阿兄已经带了五万将士,会直接和老将军那里把胡军先围住。到时这里的胡军肯定要大乱,我们能左中右都围拢,把他们杀出去”

    赵乐君闻言脸上反倒见了紧张。

    “你阿兄带了五万士兵出去,上郡呢”上郡只有十万兵力不是吗,现在再分出去,如何可以

    谢星摆摆手笑“上郡的兵没有动啊,他们肯定也想不到,我阿兄还藏了兵。就是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都滚出去”

    一句话,总算让赵乐君明白楚弈离开前那句你再信我一回是什么意思了。

    楚弈他悄悄增了兵,没有上报朝廷。

    所以他这些年才会在银钱上捉襟见肘,他的钱都拿出来养这些增的兵了

    谢星为阿兄正骄傲着呢,就见他阿嫂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随后好像还冷冷笑了一声。

    赵乐君不但冷笑,还磨了牙。

    好个楚弈,藏着这些兵力,反倒让她天天担心帝王哪天就得把他给灭了。

    谢星望着在银灯下面容有些凌厉的赵乐君,茫然中有些忐忑。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为什么阿嫂很生气

    与此同时,赵乐君也明白为什么连云笃定能收复北地,这么着急对楚弈下手了。

    连云那王八蛋肯定也知道楚弈在后面搞小动作,就怕楚弈势大,然后奈何不了他,所以才迫切发动边陲的战争。

    一是顺利收复北地,二是能再削减楚弈的兵力。

    这些个男人,都好极了

    屋子里发出嘭的一声,是赵乐君狠狠拍了桌子。

    谢星被吓懵了,咽着唾沫“阿嫂你怎么了。”

    胡人在收到消息说潜入赵国被发现,当即对上郡发了兵,就是想吸引楚弈的兵力,然后偷偷袭击姬家军。

    哪知才发兵,就看到升起的狼烟,让他们想退也来不急,只能仓促再调兵准备力压姬家军。

    而姬老太爷在烽火起前就已经和北地的胡军对着干了起来,直到狼烟起,对不见踪影的外孙女越发担忧。好在傍晚前就有上郡送来的消息,说是楚弈把人安然找回来了。

    一日跟胡军交战了三回的姬老太爷疲惫坐在帐中,等副将回来报告战损,才囵囤的卧倒睡一觉。

    半夜时分又被人喊醒,说是上郡来人了。

    老人以为是外孙女回来,正要问,却是听到楚弈的声音在帐外传进来。

    “老将军,小子求见。”

    姬老太爷披上外袍,喊人进来,果然见到那张欠抽的脸。

    他胡子往上翘了翘,冷着脸问“我孙女呢”

    “老将军安。”楚弈朝不待见自己的老人抱拳,“君君如今在上郡休养,一切安好,小子前来是跟老将军商议北地战事。”

    他一口一句小子,让姬老太爷有火气也没好直接发,埋怨一句“人去了你那里,要回来,你也不知道添些兵护送”

    楚弈都受着,不分辨丝毫,等到老人请他坐下,才慢慢把自己带了多少兵前来围剿的计划说来。

    姬老太爷听着他的话,眼神锐利极了,直白地问他“你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些兵,收复北地之后,你还会再跟胡军开战,还是让胡军来议和”

    老人在掌权几十年,在大风大浪中依然屹立不倒,一眼看穿楚弈的打算。

    他并不觉得意外,朝老人微微一笑“议和。我还要胡人牵制朝廷,直到太子登基。”

    皇帝要忌惮他,他也要牵制皇帝,不会白白去消耗兵力,这样他才能在朝堂中安然立足。

    姬老太爷真是被他的狂妄气笑了,可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臭小子成长了,如今也能占据一片阵地,临危不惧

    “好很好”老人手紧紧握着水杯,眸光凌厉朝他看去,“那我且再问你,如若太子不能顺利登基,你手握重兵,又该如何”

    太子不能登基

    楚弈被他这种试探的问法,问得愣了片刻。

    旋即坚定地说“如若真有那样一日,小子必定在乱世中全力保住君君。”

    “我孙女不用你护”姬老太爷默了片刻,忽地呸他一口。

    楚弈低头摸鼻子。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吧,左右老将军就没看他顺眼过,而且他到时候还得求老人在他和赵乐君之间谈和。

    在夜谈后,楚弈再度匆忙离开。

    次日,姬家军还是跟昨天一样不紧不慢和胡人对阵,但是到了傍晚时分,姬家军突然发起全军冲锋。

    胡军骇然,连忙倾力应战。

    却不曾想这是一场对他们极残酷的战争,楚弈如同神兵天降,直接从侧面突击破了他们占的城池。

    腥风血雨落幕之时已经是次日日出。

    晨光跟城内的血色融为一体,北地的北胡军一夜连丢三城,残兵疲马,如同丧家之犬。

    上郡城外的合盟胡军收到消息时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北胡将领连连问援军何在,得到的都是内部几个王子在吵架,谁也不愿意再把自己的兵力贡献出来。

    北单于又不能派自己的要接任的儿子离开,就怕到时里头出大乱。

    楚弈领着兵,一路再追击到关外,让自己的士兵接手了临关的城池。姬老太爷的副将早得了吩咐,没有在此事上跟楚弈发生冲突。

    一场碾压的战争结束在五日后,两军一共俘虏了胡人万余,分了几处用来劳作修补城墙和城内各项设施。

    而姬老太爷另领一支兵马往上郡去。

    赵乐君在上郡,每一日都会收到老人送来的信,心里让她稍安勿躁,她也就安心呆在军营里。

    那知惊喜得到老人来到的消息。

    “外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她快步迎出去。

    老人精神尚可,让她稍了安了心,把他请入内,亲自给他泡茶喝。

    老人见到她穿着的是楚弈的袍子,眉头先皱了起来,再一打量这主帐,忍不住问“你可是跟他和好了”

    不然为何不另住

    赵乐君愣了一下,忙解释“您想哪里了,他是把地方让我住了。”

    姬老太爷就冷哼一声“以前也没见他有那么多的心眼,如今是真厉害了,欺上瞒下”

    “你是指他藏了兵的事情吧。”她很快就明白所指。

    “连你都瞒着的吧,出息了”

    她无言以对,确实是不知情。

    老人此时又说“最多再有一个月,你就可以回洛城,如若不想回去,在北地陪我也可以。”

    “一个月”赵乐君疑惑,怎么一个月就能打完这仗不成,“是不是太快了,我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还有什么局势,楚弈已经把北地拿回来了,北胡人自己就在内斗,多半是要议和。”

    把北地拿回来,就相当于他们又把南胡人围到了中间,南胡人除非回去和北部融合,不然还是要再向赵国投诚低头。

    少了南胡人,北胡人想要再进赵国就难了。

    赵乐君有些不真实,喃喃道“这才几天,怎么就拿下北地了”

    “对啊,这才几天。他用兵厉害着,一夜就追了过去,三日给赶了出去根本没让他们歇一口气”

    赵乐君眸光闪烁,她带过兵,明白如果不是十分熟悉战场和早有计划,根本不可能这样毫无顾忌一路追击。

    楚弈他恐怕已经谋划了许久。

    她就询问老人“您把关城给他了”

    “给了北地分他三份一,是他的功劳。”

    她心情复杂看着外祖父“你就不生气”

    生气。

    姬老太爷瞪了眼,可生气有什么用,现在也不是生气就有用的问题。

    他缓了语气说“我会给陛下送信,告诉他胡人即便议和,也可能随时再出兵,如今只有楚弈能压得住。”

    今日楚弈扬了威,就是对胡人的一种震慑,帝王再猜忌也不敢乱动了。

    “但是前提,他必须重新迎娶你”

    赵乐君嚯一下的站了起来。

    “您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她好好的又要再嫁楚弈

    老人见她激动,心头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那你就嫁连云。”

    这话更加让赵乐君变了脸色,她外祖父是什么意思。

    “您为什么要我嫁人”

    老人自如地应答“你不嫁楚弈和连云,你回去,你父皇必定先把你配给别的歪瓜裂枣。他心头就憋着一口气,不能拿太子太过,还拿捏不了你他是你父皇,让你嫁谁,连我都没有权力干涉。”

    “然后他会给楚弈再配一个,把人捏在手里。你别忘记了,陈家如今还没有发落,陈后会盯上楚弈也正常难道我们就白白扶持了他楚弈,给他人做嫁衣”

    赵乐君听得眉心直跳,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了句“我谁也不嫁我不愿意,父皇他没有办法勉强我”

    老人料定了她会这样说,嗤笑一声“要是胡人议和时,要和亲呢他们要我赵国最尊贵的公主,你说,你父皇会不会应而你不应也会被所谓的天下大义逼得应下”

    她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下。

    姬老太爷心疼外孙女,不管是楚弈还连云,在他心里都不是她的良人,可他已经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了。

    即便以后姬家军还能给她撑腰,他也不愿意外孙女在乱世中飘飘荡荡。同样,他也不愿意逼迫她,只是要把厉害给她说明白了。

    老人敛起面上的威严,放缓了语气“君君,你自己再好好考虑,别再让自己被动了。”

    这次他们姬家和楚弈狠狠下了帝王的脸,太子是不必顾忌了,唯独她身为女子,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太过好蹉跎。

    楚弈那个王八羔子打着和胡人谈和想心思,会没想到胡人可能会要和亲。

    到时到赵国一打听两人和离了,为了堵一口气,下楚弈的面子,指定要他这外孙女不是无可能的。帝王已经没了良心,为了自己痛快和再压制楚弈和姬家,许女儿出去也不会眨眼。

    楚弈恐怕都打算好了,是要把外孙女再拉回身边。

    他一辈子见过会算计的海了去,楚弈对外孙女这点心思还瞒不过他。

    赵乐君却许久都没有说话,心头有些乱,不知怎么局势一变,她居然就要再考虑嫁人的事情。

    良久,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要跟着老人到他扎营地方。

    谢星眼巴巴来送她,心想着兄长可能那天就要回来的,见嫂嫂不在,会不会生气。

    此时远在关城的楚弈已经准备留下一名副将守住,自己回上郡。

    这里他留下三万兵力,即便有战事,一日就能支援,根本不怕胡人再发兵。

    最要紧的还是逼迫让两部胡人早些投降议和。

    楚弈领军回来的时间比姬老太爷想的还要快,如今胡人已经停战三日了,可见内乱就让他们头焦额烂,不敢轻易乱动。

    他回来,率先就去见姬老太爷,说明前方情况。

    “胡军折损了那么多兵,士气大损,北地他们不可能再夺回去。我立刻让人给南胡人送信,上回没有杀他们单于,并没有和他们结下怨,应该能让他们先表态。”

    一方表态了,就都好办了。

    姬老太爷听闻后冷冷一笑,果然都是打算好了,瞧这一套又一套。

    楚弈匆忙来,匆忙离开。

    回到营地,交代送信的事情后,他听闻谢星说赵乐君是去了老人那里几日了,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外祖父就在外边,自然是不会再在这里等他。

    他回到住处,看着工工整整的四处,还绕到屏风后看了一眼,才恍惚相信她确实没有等他的事实。

    连日来的马背上奔波,楚弈也乏了,自己出去打了桶井水,脱去盔甲擦身。

    等到去柜子里拿衣服的时候,见到那条被他扯裂,还放在一边的长裙。

    他找出中衣先套上,然后拿过长裙展开,看了看被扯裂的裙摆,再寻出差不多颜色的线,也忘记乏了,把她的裙子给补好。

    先前她直接走了,他也没有心情理会,倒是方便现在缝好,能有借口去见她一面。

    姬老太爷在惹人烦心的小子离开后,就把赵乐君喊道身边来说“我不在几日,也不知道阿礼怎么样了,如今路上都安全,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你把那小子也带出来,让他见见世面。”

    这几年都是挠痒痒似的小仗,跟打着玩一样,姬尚礼还没有见过大阵仗。

    这话合情合理,如今胡人停战几日,她先回去把侄儿带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妥。

    赵乐君应得很干脆,老人这就吩咐下去。有三百人随行,路上守关卡的人也都增加了,十里一岗,走夜路也没有不放心的。

    在她离开的不到一刻钟,楚弈就带着用补好的裙子来求见。

    结果被告知一句“长公主回北地去,要把小公子带过来,已经出发了。”

    楚弈站在慢慢笼罩大地的暗色中,神色几变。

    姬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帐蓬里出来,正好遥遥与他相视,下巴的胡子动了动。

    楚弈握着包袱的手越来越紧,从跟老爷子的对视中,隐隐察觉自己心思已经暴露了。

    背后似乎就冒了冷汗,被风一吹,连心都是凉的。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突然转身就走。

    姬老太爷见他离开的背影,扯嘴角冷冷一笑。

    啧,小子,跟自己玩心眼,折腾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