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小姨春心

作品:《七零甜妞日常[穿剧]

    甘露口气笃定, 卢南樵却不信,以为她怕被深究“圣诞雪人”的事, 吹牛忽悠自己, 苦笑着摇了摇她的发辫, 细心叮嘱:

    “小丫头,放心吧, 不会揭穿你的, 以后我不在公社了,凡事小心一点, 别任性, 别总觉得自己最聪明。马上开学了, 准备好书包文具没有还有你答应给我织的毛衣,在我走之前织好, 我家的电话也记牢, 有事常联系……”

    甘露:……

    “霸凌抄家”以后,王安生暴败,知青点被清洗,民兵队归心, 沙雕爹算是当稳了支书,甘露有他撑腰, 日子不会难过。

    但是此刻, 她却真的感受到难过,莫名就有了种被主人抛弃流浪猫的酸,鼻子酸, 心也酸,眼眶莫名滂沱。

    她扯着卢南樵的衣袖,眼巴巴舍不得撒手,彷佛这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了,纵然再见到,也是另外一个卢南樵。

    “不走不行嘛我真的有办法……你相信我。”

    她一贯伶牙俐齿,此刻舌底泛酸,话有些磕绊:

    “我……我烧那捆钱的时候,没全烧完,还剩下一摞残币,都只剩下小半截,但能看出是洋钱……”

    卢南樵一愣,目光古怪起来:“然后呢”

    “你傻呀,那个县里的领导,为了邀功,硬说从红囤大队流出去的冥钱是金圆券,他亲口对采访他的詹记者说的,还上了报纸,白纸黑字,如果突然被戳穿了,他会有好果子吃”

    “他可以说是公社和红囤大队的人糊弄他,他被欺骗了。”

    “公社的那些领导,会轻易承认这个罪名真相是这样的吗就算他真的被欺骗了,也是识人不明,跟你提拔王安生一样……大领导都爱惜羽毛,又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麻烦。”

    卢南樵若有所思,讶异地打量甘露几眼,怕她莽撞闯祸,稍微吐露了点实情:

    “小丫头,其实我刚才跟你说,不想去麻烦我爸妈,并不是真正原因,新来的这位县领导,还不够资格当我父亲的对手,是他的靠山想整垮我父亲,先从我这里下手,只要我应对不当,就会有更大的麻烦。”

    甘露了然:“那你更应该撑住,不要轻易认输,只要暂时稳住阵脚,你就能功成身退,离开堃县去震旦大学念书,金士钊想上位,也不急在一时嘛,半年的时间他都等不了”

    ……

    为了把戏演得逼真,甘露忍痛从八卦空间拿出一摞美钞,从一侧烧起,烧到只剩下小半截,用力吹灭,揉吧揉吧塞进一个信封里,趁夜交给卢南樵。

    “成了,那个詹记者是你请来的,肯定帮着你说话,你再让他配合你演演戏,吓唬住县里的那些人,吓唬不住,就鱼死网破,他们还敢生吃了你”

    卢南樵接过信封,五味杂陈,再次跟甘露确定:

    “那些洋钱……你真的都烧了”

    “烧了,真的烧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我像是会撒谎的人嘛”

    卢南樵:……

    他原地踟躇半响,压低声音郑重叮嘱甘露:

    “……千万藏好了!”

    甘露斜乜他一眼,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本人都得努力一番才能拿到。

    打发走卢南樵,元宵节也到了。

    堃县风俗要舞狮龙,溜春灯,蒸面灯,破四旧之后,狮和龙都没得舞了,只剩下溜灯、蒸灯两样。

    灯笼有彩纸糊的,也有面捏好了以后上屉蒸出来的,白面杂面都可以。

    最简单的款式,是把面团揉捏成一根手腕粗的圆柱,从中往四壁分开,捏出一个圆溜溜的大空间,再插上一根细竹木棍,顶端裹上一圈棉球,泼上籽油、桐油,能燃一整夜。

    天亮以后,油灯四壁烤得焦酥发脆,给小孩子当点心。

    甘家也蒸了灯,款式新巧别致,阮红菱仔细挑选两盏,匆匆出门,说要给住在知青点的“詹记者”送过去。

    “他一个人呆在村里,孤零零怪可怜的,从前我就跟他认识,他去我们厂里采访,选中我当秋装模特,拍了很多照片……以为再也见不着他了,偏巧这次他被报社派来写内参……”

    阮红菱说得兴奋,精致漂亮的脸蛋映照在灯光下,宛若笼罩了一层光晕,一改离婚返乡后的郁结黯沉,陡然鲜活起来。

    甘露悄悄瞥了一眼沙雕爹,试探着问小姨:

    “詹记者什么时候走啊来了也有几天了吧总不回去,元宵节也在村里过,家里人会惦记他的。”

    “他死较真,那文章一时半会也写不好,还得再住几天,他就一个人在沪城上班,父母姐弟都在边疆生产建设军团,还没调过来呢……没谁惦记他。”

    甘露不说话了,目送小姨喜孜孜地离开,心里替沙雕爹惋惜。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姨嫁过一回梁学松,虽然日子水深火热,眼界大大开阔,已经不习惯日出而落的农村生活,沙雕爹除了憨厚,别无优点,在这场夺妻战中被pass了。

    那个“詹记者”叫詹春雷,年轻精干,跟小姨同岁,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好,工作好,家境也好,在知青霸凌事件之后,奉命来芦庄撰写内参,遇见了阮红菱,两人聊得火热,明眼人都已经看出点苗头来。

    沙雕爹心里憋气,脸上还得挂着笑。

    他最担心的,不是他自己重回单身狗行列,是妻妹的终身幸福能不能落到实处,怕城里来的文化人始乱终弃,过了新鲜劲就把她撂在半道上了,那时候名节尽毁,唾沫星子淹死人,处境不会比当初的吴碧莲强多少。

    他趁着阮红菱出门送灯,绷着脸叮嘱女儿:

    “我知道你鬼心眼多,你小姨的事……全看她自己的意思,你别瞎掺和,别去找那个詹记者的麻烦,人家是大城市来的,有见识,有文化,有前途,处处都比我强,你小姨真能跟了他,也是福气。”

    甘露心里不舒服。

    当初小姨跟梁家闹离婚,傻爹跑前跑后,出钱出力,担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把她从虎口救回来,嘘寒问暖,殷勤体贴,这才安生了几天,就活了心眼,要另攀高枝。

    沙雕爹是老实人,老实人就该这么被欺负

    甘大海虽然三十开外,又有甘露这么大的女儿,可憨厚可靠,长得也好,又当着支书,十里八村想改嫁给他的小寡妇乌泱泱,吴碧莲当初都动过这个心思。

    傻爹为了阮红菱,年前年后,回绝了七八个媒婆,一门心思筹备盖门楼,垒院子,生怕阮红菱住得不舒服。

    这所有的好,比不上詹记者的一个笑脸。</p>

    甘露心里郁结,不想窝在院子里看傻爹抽闷烟,吹开一盏纸灯笼,点燃红蜡烛,拎出门去溜达散心。

    刚拐过池塘边,迎面遇见了孟桂英,她手里端着个竹篾托盘,上面摆着好几盏刚蒸好的面灯。

    “露露,今天正月十五,我怕你年纪小不会蒸面灯,给你送几个过去。”

    甘露苦笑:“我不会,我小姨会,她蒸了二十多个,还有多出来的送人呢。”

    孟桂英一愣,怒气上脸:

    “你小姨蒸了面灯她……懂不懂风俗纲常被野男人迷晕头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甘露一怔回过神来,明白傍晚做饭的时候,沙雕爹为何欲言又止了。

    甘露的妈阮红梅去世不满一年,家里贴的春联都是白纸黑字的,要贴满三年,期间所有的元宵节,既不准蒸面灯,也不准溜春灯,以示祭奠怀念。

    甘露这么大喇喇地提着一盏燕子灯,满村乱溜达,也要被人讥诮“没心没肺”,不懂风俗纲常。

    她呵呵讪笑,赶紧把灯笼折叠起来,熄了红烛。

    她毕竟是穿剧进来的,不晓得本地乡土民风,阮红菱却是土生土长,又在芦庄生活多年,她肯定知道这个避讳,依然兴致勃勃地蒸面灯……

    甘露心里更堵,狠狠把手里的燕子灯扔在地上,踩成一滩废纸。

    孟桂英怕人瞧见了笑话,悄悄拉着她往僻静处走,躲开耳目提点她:

    “傻露露,你那小姨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赖在姐夫家白吃白喝三四年,吃到你妈没了,她不得不回自己家,转头就攀上梁家的高枝,吃上了商品粮,你别听她胡吣说全是你姥爷坑她,她自己就一点错都没有”

    甘露默然。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而已。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小姨长得漂亮,想嫁个好人家没有错,沙雕爹被用完就扔,是他自己犯蠢,活该打落牙齿肚里吞。

    孟桂英叹气:“你爸人长得周正,又是支书,真有续弦娶填房的心,多得是大姑娘小媳妇愿意,不缺她阮红菱一个,就是苦了你了。”

    甘露好笑:“这关我什么事”

    “你个傻丫头!有后娘就有后爹了呀,阮红菱好歹是你亲小姨,她嫁了你爹,对你不会差到哪儿去,娶了旁人,后娘脸可不好看。”

    孟桂英是芦庄妇女主任,见惯了世态人心,愤懑不甘:

    “反正你也十六了,大姑娘了,随时都能出嫁,去婆家过日子,后娘不后娘的,也就那么回事……”

    说完她话锋一转,眯着眼打量甘露,语气诡黠:

    “傻露露,你跟那个小卢主任,咋回事呀八字有一撇了没有这是个好机会,你千万得抓住了,婶子跟你说:过了这村儿没那店儿,像他这样的金龟婿,打着灯笼也难找!”

    甘露:……

    这是哪儿来的流言蜚语

    她跟卢南樵手都没拉过,顶多被他捏捏长辫,就谣传成这样村里人都吃得太饱了吗

    孟桂英语气笃定,不给甘露半点分辩的机会,话题却又扯回阮红菱身上:

    “卢主任是沪城人,咱是乡下人,城乡不通婚,户口是个大事,你爹想娶你小姨,一半都是为了你……”

    这年月子女的户口随娘,爹是城里人,不代表孩子一定是城里人;但娘是城里人,孩子就一定是城里人。

    这项规定,相当符合国情,几千年来,婚姻的主流都是“女子高嫁,男子低就”,城里姑娘有几个肯下降乡巴佬

    如果甘大海娶了阮红菱,阮红菱有沪城户口,甘露身为她的“继女”,顺理成章就能吃上商品粮,成为新一代沪城人,跟卢南樵的未来,会少了很多障碍。

    孟桂英虽然是妇女主任,见识比普通村民略宽广些,骨子里还有点天真。

    只有甘露自己明白,她跟卢南樵之间的差距,绝不是一纸商品粮可以拉平的,彼此之间,犹如天堑。

    让她切身认识到这一点的,是卢南樵在霸凌风波后的犀利反击。

    短短十几天,他就让那位空降堃县的革委会主任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几乎再也没有机会在人前发声,政治生命奄奄一息,随时寂灭。

    沙雕爹去公社开会,回来的时候说得眉飞色舞,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甘露却恨得咬牙切齿。

    到了这时候,她再傻也明白自己被渣渣樵摆了一道。

    他那天在后院的无奈、唏嘘、示弱,统统都是套路,装可怜装小白羊,诓她说出真话,背地里不知道笑成什么样。

    戏精一只,无耻!

    她整天嘲讽爹是沙雕,五十步笑百步嘛,自己也没强到哪儿去。

    眼瞅着要开学了,甘露自己动手,做了个年代感强烈的军绿书包,不是常见的斜跨式,是双肩背包式,方便实用。

    初中设在公社,学生除了当地人,都要住校。

    有一溜十几间大瓦房,每人自带被褥,自带米粮,每顿饭凭票供应馒头、米饭,菜要另外花钱。

    甘露自恃学问高深,不屑跟一帮熊孩子同窗,可明年年底就要恢复高考,她需要一个毕业证巩固学霸人设,需要入校读书遮人耳目。

    反正这年月孩子念书,家长师长都不上心,彼此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旷课逃学没人管。

    甘露穿剧以后,成天窝在芦庄,灰头土脸,枯燥难熬,早就不耐烦了,她还琢磨着趁住校两头不靠,偷偷溜去沪上看看姑奶奶,新时代眼看就要到了,她千万别再想不开,倒在黎明前夜。

    小姨一颗春心,全都系在了詹春雷身上,连吃饭都不肯再来甘家小院,在知青点跟燕妮搭伙。

    甘露安慰沙雕爹几句,独自收拾妥当行李,又跟老驴头打了招呼,明早坐他的牛车去公社上学。

    半中午的时候,卢南樵突然来了,开着一辆崭新的军用三摩,要接甘露去公社,言谈寒暄毫不心虚,笑得像只大灰狼:

    “傻丫头,我怕你爸又要留你在家里做饭,耽误了复学,亲自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