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旁边有茶水间, 封雪走过去的时候, 先给每个小孩端了杯水。

    本来在节目过程中，每个组后面都是跟着有摄像机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摄像师傅也都自觉的避开, 只剩下封雪和团团团们在这个安静的角落。

    团团团起初还有点惧怕封雪，但是看到封雪给他们倒水后, 那股子害怕就全转换成了担心，看着封雪道：“姐, 你怎么了？”

    他们记忆中的封雪，一直都是乐观开朗, 就算是教训他们也是舍不得说重话的。

    可现在的她, 的确看起来不生气了，可也太冷静了。

    封雪低头抿了口水, 再次消化了下自己的情绪。

    她脑子里面有无数的念头汹涌, 她很想问问汤雁和成阳到底跟他们勾兑了什么，他们到底答应了什么, 可是她又不想这样直接的问, 怕自己带有偏见的情况下，问出来的也是浑身带刺的话。

    片刻后, 封雪轻轻的道：“你们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团团团的小孩们微微一愣，面面相觑。

    他们……他们也没什么跟封雪说的呀。

    最多就是抱怨抱怨训练好辛苦呀, 姐姐怎么还不来看自己呀, 再说说自己现在排名又上升啦, 出道的机会很大很大啦……可这些，似乎都不是封雪现在想听的。

    几人对视着，沉默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叫道：“封雪姐！”

    他们的眼睛齐齐亮了起来，道：“你可以去大公司啦！”

    封雪微微一愣。

    她原本是想让团团们自己交代，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另他们如此高兴的，居然是自己的事。

    封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后，问道：“去哪儿？”

    “去阳光娱乐呀！”小孩们说到这里就高兴起来，道：“成阳都跟我们说了，我们的公司就要垮了，到时候我们都跟着他一起发展，到时候他怎么出道我们就怎么出道，他怎么红我们就怎么红，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

    他们只顾着开心，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什么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们都跟成阳说好了，等这个节目结束后就发唱片，然后是找广告和代言，他说了他哥哥早就跟他联系好了，他也不会让我们闲着的。这样你也不用辛苦了，姐！”团团团的眼睛里面全是期盼的星星：“你再也不用到处去帮我们跑资源了。”

    原本心情还格外翻腾复杂的封雪，听到这话后，心慢慢的沉了下来。

    这不是勾兑，这是蛊惑。

    难怪不得汤雁会那么有信心的跟自己说，其他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跳出泥潭，唯独她还在墨守成规，坐井观天，试图用老框架去束缚他们。

    你满心满意的为他们计划着未来，为他们担忧，然而他们早就和其他人私定了终身。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完全不肯相信，总觉得这是绑架是胁迫。

    好笑不好笑？

    封雪沉默的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就从没干过这么蠢的事情。

    还和张老板他们争执什么呢，和汤雁吵什么呢。

    小孩自己都有自己的打算了，她难道还把他们的翅膀给剪了吗？

    可封雪仍旧是有点害怕的，她害怕这只是个骗局，是因为团团团们的小孩太过单纯，所以用这样的形式骗去了他们的卖身契，结果去了那边被雪藏；更多的，是她心有不甘，她为他们考虑了这么多，结果还是自己一厢情愿。

    于是封雪问：“那你们有没有觉得，没我也可以了？”

    小孩一愣，连忙道：“不是！封雪姐，我们没有这样想过？”

    “现在就是这样的局面。”封雪安静的看着他们，淡淡道：“经纪人的职责就是照顾你们，给你们拉资源，规划你们成长发展的路。可现在你们所有的路都有成阳给你们安排好了，所以的资源都有他一手给你们包办，我去干什么呢？”

    就像是汤雁说的那样，她越是生气，思路就越是清晰，说话也就越发的干脆利落：“他们想要的其实根本就是你们，而不是我，我只是你们的附属品。别说现在我不知道他对我满意不满意，就算满意了，按照你们的说法我也无事可做了，如果不满意，我岂不更是面临着失业？”

    “团团。”封雪难得这么认真的，字字掰开来跟他们说：“你要知道，我也是有事业的，在森林文化，如果我把你们带红了，这是我的成就。可在阳光娱乐呢，以后你们红了，跟我毫无关系，因为这不是我给你们的资源，是阳光娱乐给的。我这几年督促你们努力，更加是没有作用，因为我没有带给你们好的结果，而阳光娱乐带来了，那么我就是个废物经纪人，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被直接否定，你们明白吗？”

    这一串说下来，团团团已经呆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藏的含义。

    他们只想着要跟着封雪在一起，要有更好的未来呀！

    团团们只觉得胸口压着什么，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封雪还没有说完，继续道：“更何况，我不是只有你们几个孩子。我还有司思，还有井铭，还有康南和袁州还有周文。你们是可以直接做决定，甚至有那个本事把我挖走，可他们呢？如果我答应了陪你们，他们不想去，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很难过？”

    团团们骤然睁大了眼睛。

    成阳从来都告诉过他们这些。

    事情本来应该是简单的，可从封雪嘴巴里面说出来，却变得无比的复杂。他们也从不知道原来跳槽会是有这么大影响的事情。

    封雪应该是在抗拒吧，她不愿意答应他们？

    可既然不愿意答应，当时为什么想跳去天悦呢？

    难道最开始动这个念头的，不是封雪自己吗？

    小孩们脑子里面有无数的念头在冲涌，他们签约森林文化的时候年纪就小，后来更是一直在庇护下长大，封雪的庇护也好，成阳的庇护也好，不管是谁，都从未让他们思考过如此深奥的问题。

    纠纠缠缠半晌，团团团们忍不住退后几步，茫然的，语无伦次的道：“那，那你是……你是又要抛下我们了吗？”

    封雪怔住，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

    是吗？是吧，至少他是不愿意去阳光娱乐的。

    不管是因为井铭那边没有答复，还是出于她自己对成阳汤雁的膈应，她都不愿意委曲求全。可如果团团团的小孩愿意，她却是支持的。

    不管再怎么样不喜欢，她都必须要承认，对方的确开了非常优渥的条件。

    优渥到封雪甚至在怀疑，自己这几年是不是真的就毫无用处，是个废物经纪人。

    封雪忽然有点烦躁，不太想说话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这个姿势不知道是怎么刺激到了团团，“抛弃”这两个字似乎瞬间成了现实，他们不管不顾的用力扑了上去，叫道：“封雪姐，你不能走！”

    “我还没有说要走……”封雪道。

    可团团团们脑子已经被挤炸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失去理智后的大吼大叫，“不管你批评我们再多，我们也是在为你考虑呀！我们知道你想跳槽去天悦，我们也很期待你能去大公司发展呀！就算不带我们，你可以带别人啊！”

    他们边说边哭，声音激动得连语句都有些不连贯了：“到时候你就有时间，每天去给你的新人买零食，每天去探班，每天请他们吃饭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每天内心惶惶，害怕你抛弃他们了，你，你……”

    他们到后面说不出话，只能嚎啕大哭。

    封雪的脑子已经彻底混乱了。

    她根本不知道最后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天天买零食，什么天天探班？到底是谁的经纪人会这么闲？为什么团团们会渴望这样的东西？他们什么时候又开始担心自己抛弃他们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封雪这才发现，把他们送来节目不过一个多月，却已经和他们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

    她呆呆的站定在原地，实在想不清楚这些事。

    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封雪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她脑容量不够烧，下意识觉得是产生幻觉了。

    然而，下个瞬间，那道人影身上，就爆发出一声怒喝：“闭嘴！”

    然后，拳头，落在了团团团的身上。

    团团团们立马被推得翻到在地，来人骑在他们的身上，气得满脸发红：“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随后嘭咚的巨响声不绝，封雪只是大惊失色，急忙去拦。然而她只是刚刚片刻没有拦住，这茶水间，就已经乱成一团。

    汤雁突然回过头去。

    她原本在和成阳说话，但远处隐约好像传来什么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成阳要说的话也不由得停住，问道：“怎么了？”

    汤雁犹豫了下，还是道：“好像听到点什么声音。”

    成阳侧耳听了听，但是他们这边耳边全是各个房间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半点都听不到其他的，便摇了摇头，道：“你太累了吧。”

    “有可能。”汤雁揉了揉眉心，道：“最近一直在帮你谈森林文化那边合同更改的事情，不过只要封雪这边过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成阳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他也听到了点声音。

    像是从茶水间那边传过来的。

    两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注意力就格外的集中，成阳仔细听了会，忽然脸色一变，道：“有人在摔凳子，是不是团团和他经纪人打起来了！”

    汤雁脸色微变，道：“不会吧？”

    团团团看起来就像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人如其名跟糯米团子似的，而封雪更是，虽然看起来比较凶，但一直特别护短，怎么可能会跟团团团打起来呢？

    两人都不肯相信，但却放心不下。汤雁便道：“过去看看。”

    节目不能闹出这样的乱子，尤其不能把成阳给牵扯上。

    两人顺着声音走过去，发现这响动果然是茶水间里面传出来的。成阳担心得不得了，立马就上去开门，正好这个时候有水杯朝着门边砸来，成阳侧了下头，被子就擦着耳朵砸到门上去了。

    他从小到大可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脸色不太好看，可等他看清楚面前的情形，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急忙道：“团团团！”

    只见地上，团团团跟个陌生的少年滚做一团，似乎是在厮打。封雪好像都已经气到爆炸了，可是在旁边怎么拉都拉不住。

    汤雁也发现了那个陌生的少年，皱眉道：“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是康南，我有印象！”成阳立马就想起来了那天团团团在电视上指着给自己看的那个少年，道：“是团团团同公司的哥哥。”

    他快速的解释了番，急得直跺脚：“现在可别管这么多了，赶紧拉人啊！团团的脸要是被抓花了可怎么办啊！”

    他说着就去把团团团的小孩们从地上抓起来，汤雁配合的去拉康南，封雪终于能松口气，冲上去把康南给抱住，总算让几个人给分开。

    成阳不敢让他们待在一起，也没时间去问到底是什么事，直接把团团团拖出去，关上了茶水间的门。

    随着“嘭”的声响，屋子内就只剩下康南，封雪和汤雁了。

    康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被封雪抱住的时候还在剧烈的喘息。

    他虽然武力值比较高，平时看起来也是力气比较大的那种，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团团团有五个，打起来的时候也没讨到好，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淤青和伤痕。

    封雪趁着康南冷静的时候，扭头看了眼汤雁。

    汤雁抱着手臂愣是不走，就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雪想到这边最后还得她来兜底，索性也就不管他了，感觉到怀中的少年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这才将他松开，低喝了声：“康南。”

    这句话像是当头棒喝，本应该在《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参加节目，然而此时却好似沉浸在无边怒火中的那个康南，忽然似清醒过来，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抬头后，正好对上封雪的眼睛。

    “姐……”他喃喃道。

    封雪有太多的话想要骂他，甚至张嘴就有各种各样的词汇了，可话到嘴边，对上他那黑漆漆的眼睛，忽的又什么都骂不出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吐了出来，语气放缓，低声问道：“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