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张老板在跟封雪谈话前, 完全没想到封雪的态度会这么强硬。

    他跟汤雁那边谈的时候，本来以为是个非常轻松就能搞定的事情。

    毕竟现在公司几个新人正在发展初期，迫切的需要资源, 封雪只要考虑到这点应该就不会太抗拒。更何况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有上升的空间,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老板皱着眉头道：“我不是说了对方要得急么，你能保证你在什么时间内能解决好这件事吗？如果我们因此耽误了双方的合作, 你觉得对我们艺人来说是好事吗？两者择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是威胁她呢？封雪差点笑了出来。

    没错, 这些小孩的前途的确是封雪的软肋。

    封雪对阳光娱乐的了解仅限于他的实力规模，但是对方到底怎么跟森林文化谈的, 那只有张老板才知道, 如果真的如张老板所说对方立马就要签订合约的话，封雪的确有可能耽误小孩们。

    可是若直接决定小孩的去留, 那是对他们的不负责, 别看现在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可谁还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呢, 如果他们中有人并不喜欢这个公司或者是并不愿意再做艺人了, 除了自己谁还会去尊重他们的意见？

    封雪护短的心很重，听到这里便不愿意再多说, 直截了当道：“我想清楚了。”

    张老板抬眉：“你答应了？”

    “不。”封雪站起来，道：“我会尽快跟他们说的。”

    张老板看着她转身就走, 实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在后面叫道：“封雪！”

    封雪觉得这事没得商量，索性就当做没听见，张老板仿佛瞬间失去耐心，恼怒的拍着桌子：“你真是冥顽不灵！”

    他还真说对了，封雪在这事儿上就是冥顽不灵，谁都别想乱打小孩们的主意。

    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开工时间，但因为大部分员工被遣散，签了卖身契的崽子们现在也都在外面录节目，楼内已经连着好多天显得异常冷清了。

    可今天不知道为何，封雪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下面传来喧哗的人声。

    封雪一愣，连忙跑下去看，本来还以为是这家公司被收购后有新员工快速般进来，谁知道并不是，而是搬家公司的人，搬着大圆桌和各种锅碗瓢盆过来了，放在地上的时候还砸得当当作响。

    恰好有人搬着点箱子准备上楼，封雪赶紧问道：“师傅，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搬家咯。”搬家师傅道：“你们这里不是要改成火锅店了吗？你没看到这锅？”

    封雪早听说过公司要改，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边合同都还没有谈好，居然大楼就要开始改造了？

    在她这片刻的愣神间，搬家师傅就已经经过她身边，把东西搬到了楼上的房间。封雪抬头看了眼，发现竟然是练习室！

    她勃然大怒，叫道：“不行！那里不能放东西！”

    搬家师傅有些烦了，道：“你们老板叫放的，不放这里放哪儿？东西太多了没地方放啊。”

    封雪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连肝都开始疼了，怒气冲冲说了声“先放走廊”，然后又直接冲进老板办公室，叫道：“张总！”

    她压着火气，问道：“张总，你打算现在就搞火锅店吗？”

    张老板本来刚刚还被她气得够呛，现在又淡定下来了，躺在沙发上，斜乜她一眼，道：“是这么安排的，怎么了？”

    封雪难以置信的道：“那给他们留的训练室在哪儿？等他们回来又住哪儿？当时签他们的时候不安排住处不安排伙食就算了，你现在是不是干脆要让他们别回来了？”

    “没有训练室了。”张老板轻嗤了声：“都已经要换公司了，这个训练室还留着干什么？”

    “他们还没有答应的！”封雪忍无可忍。

    张老板冷笑道：“那你现在就去问啊，越快越好，你看看他们会不会答应。”

    说完，将烟灰缸重重一磕，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音震耳，封雪骤然清醒了过来。

    如果刚刚张老板的态度还是想找她一起把小孩卖了，可现在的态度，就好像是已经跟小孩商量好，要卖自己了。

    封雪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张老板故意激怒她，可她知道现在再在这里跟张老板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索性再不多说，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站在门口拦出租车准备去车站。

    不管是什么情况，直接去问小孩，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封雪率先去了萝卜网。

    萝卜网这边的小孩年纪普遍要小点，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给的关注也没那么多，封雪是最担心他们出事的。

    然而这边最大的问题就是探班麻烦，自从这个节目红了后，参加节目的艺人人气直线上升，对探班人员的审查也严格了很多。

    封雪过去后还是先联系了节目的负责人，但是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上的留言澄清后对方不理会自己了，还是对方实在忙不过来，封雪打了好几次电话没有打通，蹲在门口等，心里有点烦躁。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封雪还是没联系上，在联系列表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打给了陆久。

    陆久倒是接得很快，“封雪？”

    封雪还挺不好意思的，道：“九哥，这次得麻烦你了，我今天在萝卜网这边探班，但是之前跟我对接的那个负责人没接我电话，我现在没法进去。”

    陆久现在正在检查新租的大楼，没怎么考虑就道：“行，我找人出来接你。”

    封雪心里一喜，正要说感谢，陆久那边忽的又改了主意。他随意扫了扫，发现这边也没什么需要自己亲自盯的，道：“算了，你等下我，我现在过来，你着急吗？”

    封雪低头看了下表，小声道：“还……挺急的。”

    “那你先进去，出来再说。”陆久道。

    两人说定了，封雪便乖乖的站在门口等。

    这次没过得多久，里面就有人出来了。

    来接人的是选管组的小姐姐，也不知道陆久是怎么跟这边说的，小姐姐很和蔼，却又没有过分亲昵，冲着封雪微微一笑：“封小姐，这边请。”

    封雪连忙跟过去。

    这个时间点，选手们都还在上课。现在正处在他们已经拿到了公演题目但是还没到公演时间的阶段，大家对每次上课的机会都特别珍惜，封雪来到训练室的时候，所有房间的门都紧闭着，每个房间内会传来不同的音乐声。

    封雪在外面徘徊了会，正在犹豫是去敲门还是继续等着的时候，背后忽有人道：“封总。”

    封雪回头去看，发现汤雁正站在走廊上，冲着她微微一笑。

    她心里忽然一动。

    她记得汤雁，也是阳光娱乐的。

    刚刚张老板跟封雪最后说的那句话勾起了封雪心里的疑虑，他那意思似乎是说有人跟团团团提前勾兑过，并且谈好了某些事情。可是现在团团团在专心参加节目，如果真的有人跟他勾兑，那频繁来探班的汤雁是首个怀疑对象。

    再联系现在团团团的交友情况，跟他们玩的最好的是成阳，正好是汤雁手上的艺人。

    封雪不自觉对汤雁生出点警惕，扫了她两眼后就没不再说话，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反倒是汤雁跟了上来，眉头一挑：“封总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她在这里见到封雪，其实还挺意外的。

    阳光娱乐这边跟张老板谈的条件很丰厚，不仅仅是巨量金额的补偿，还给了封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职位，怎么看都是个共赢的局面，封雪应该不需要怎么考虑就答应才是，可现在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是要找你家小孩吗？需要不需要我帮你叫出来？”汤雁继续问。

    封雪本来没打算理她，听到她这句问话，突然福至心灵，站定在原地，扭头问道：“我在这儿等半天都等不到的人，为什么汤总可以帮我叫出来？汤总在这儿这么熟？”

    汤雁立马就听出来了，封雪在试探她。

    大约是张老板那边办事不利，封雪这头有意见了。

    汤雁心里猜测颇多，觉得张老板可能不是那么可靠，可能需要重新想应对策略，面上应对自若， “这不是看着封总不太好意思么，我也只是试试。”

    她的笑容很真挚，但是封雪有种直觉，这事儿可能跟汤雁脱不了干系。

    她没心情跟汤雁周旋，直接问道：“我家小孩被阳光娱乐看上的事情，汤总应该知道吧？”

    汤雁故作讶异：“真的吗？”

    封雪静静的看着她装，道：“以后他们都是你手底下的艺人了，你还会不知道？”

    汤雁一愣，这下是真的不知道了，皱起眉头，下意识问道：“难道不是你接着带吗？”

    话未说完，汤雁猛地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脸色一变，顿时噤声。

    果不其然，封雪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微微笑道：“是吗？可是我没说我要去阳光娱乐啊，汤总你是怎么知道的？”

    汤雁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低估了封雪，上次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想着试探她和安宁的关系，并没有特别仔细的研究他说话的方式，现在竟然没几句话就被套了进去。

    两人对视片刻，汤雁索性也不装了：“那我听封总这意思，是拒绝了阳光娱乐的邀请？”

    封雪反问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要真的不去，说不定你家小孩还真的给我带，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汤雁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去呢？”封雪看着她的眼睛：“你什么事情都知道这么清楚，究竟是阳光娱乐那边公司告诉你的，还是本来就是你提议的，提前跟我家小孩勾兑过，甚至……这根本就你家艺人想出来的。”

    汤雁脸色再次一变，下意识的念头就是张老板那边全都抖露了。

    而封雪看到她这模样，心里那股子火气登时压不住了。

    果然是他们在打团团团的主意！

    她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这是在挖墙脚知道不知道？甚至连挖墙脚都不算，是在明目张胆的交易！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孩子是她养的，素质是她培养的，资源是她自己争取的，这一路也是她陪着送着哄着看着长大的。如果是他们自己翅膀硬了要飞走，你封雪半点意见都没有。

    可那个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小孩的老板和只会站在旁边说风凉话的局外人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靠着一张嘴就能决定他们的去留和生死？

    封雪现在还憋着，想到这是自己的私事最好别闹得太难看。

    可是偏偏，汤雁心高气傲，她简直不明白封雪在这里装什么。这件事明明是双赢的局面，封雪非要把她上升到道德制高点上去，她怎么就知道，她家那些新人乐意不乐意去呢？

    “你可别直视清高了，封总。”汤雁冷笑了声：“多少人求着这机会都求不来，巴心不得有谁来挖墙脚把自己交易走。谁愿意这辈子都待在泥潭啊，你自己不求上进还不准别人有追求梦想吗？”

    这话骤然戳到封雪痛楚，她突然直起身，大步朝着汤雁走去。

    汤雁被她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吓了跳，下意识的就觉得她要打人，喝道：“站住。”

    封雪正在气头上，熟视无睹，甚至越走越快。

    正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个怒声：“干什么？”

    旋即一道身影冲了过来，直接越过封雪朝着汤雁扑去，用身体把汤雁挡在后面，对着封雪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

    封雪定住脚步，发现是成阳。

    “封雪姐！”背后又传来齐齐的熟悉的声音。

    封雪扭头去看，发现团团团也从后面出来了，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封雪姐，你，你在……”团团团结结巴巴的问：“打人吗？”

    打人？封雪可没那么冲动。

    她只是生气，但没想动手，事实上她一开始就只是想跟汤雁说句话而已。

    但她此时半点不太想解释，甚至背后那些小孩都没有去关注，盯着成阳看了会，再看了看汤雁，忽的笑了笑：“我能干什么？”

    她好似瞬间冷静下来了，冲着汤雁，笑意极淡，“我只是想提醒你，汤总。现在话别说得这么满，说不定我只是在诈你呢？”

    汤雁被成阳护在身后，眉心微跳。

    “你现在趾高气昂不就时候欺负我还在火锅店打工么，可谁说得准，以后我就不是你的同事了，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天我压在你脑袋上，你岂不是会很尴尬？”封雪问。

    汤雁的眉头彻底沉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摸不准封雪的意思了。

    这人越是生气的时候，思维似乎就越清晰，汤雁好几次都被她套出了话。

    她不再言语，封雪也索性不再多说，转过身去看着团团团那几个小孩。

    团团团虽然平时老被她踹，但是从来没看到过她这么凶的样子，本来看到她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可现在也站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封雪实在不想用坏脾气对着他们，深深的吸了口气，尽力将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轻声道：“团团。”

    小孩们有些心惊胆战的抬头。

    “上课结束了？”封雪问。

    小孩们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封雪转身带路，道：“过来，我们这边说。”

    成阳不仅想保护汤雁，还想保护团团。

    刚刚封雪那样子，虽然没有动手，但浑身的气息实在是太吓人了，成阳总觉得小孩们可能会被打，下意识的就想去拦住他们。

    但是小孩们还是很乖，低着脑袋跟着封雪走了。

    汤雁拉住成阳，看着几人的背影，慢慢道：“等他们自己聊吧。”

    她倒是很想看看，封雪还能聊出个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