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5章 覆压三百年(银萌)

作品:《我以科举证长生

    第205章覆压三百年(银萌7)

    卢文珏朗声道,

    “烟锁秋池碎月寒,

    一枝霜菊倚阑干。

    风来不语如梦,

    细雨添香入笔端。”

    焰火玉胧中,光纹层层荡开。

    先是一池秋水,水上碎光摇曳,似月如梦;

    继而菊影映阑,瓣层层结霜,白气萦绕……

    卢文珏所作显然是首长诗,诗意未尽。

    薛向立于青幕之下,衣袂轻扬,不待卢文珏诵完,朗声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诗声起处,天地似随之共鸣。

    焰火玉胧中,光纹荡开,一片水色缓缓浮出天幕。

    先是雾白的潮影,如镜的江流,从虚空漫卷而来。

    潮头浩浩,江光映天,远处海平如线,月影正自波心升起。

    银辉倾泻,光与潮互生,

    每一寸波纹都闪着月华的细光,

    如万千明镜破碎,又如流霜飞雪。

    水天无界,江月同明。

    那种宁静之美,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远处楼影与树,都在那水光中虚化,

    灯火被映成一抹淡金,

    众人立于其间,恍若置身潮心月下。

    那一刻,天幕、江潮、人心,

    尽被一轮明月照得通透无尘。

    “这,这……”

    没有人发出任何评论,全场只剩了倒抽冷气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薛向这回搬出的,却是号称孤篇章盖全唐的绝美诗作。

    绝美的意象铺成天地,极大地扩展了焰火玉胧的范围,诗作的意象直接铺成到远处,渐渐覆压半城。

    薛向继续吟诵,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意象继续铺成,江流、芳甸、月光、林、流霜……

    一道道绝美的物象,汇聚一处,凝成最绝美、空灵的意境。

    天与水在青银之间合为一体,孤月如镜,静静悬在众人心口所向的地方,将红楼与人影都洗作澄明。

    意象愈趋浑成壮阔,潮息与月华彼此相生,整座天幕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抚平,再被另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推开。

    卢文珏握扇的指节微白,他望着那一片无尘的江天,仓促诵完诗句,到得后来,已经快语不成调了。

    雍王妃收回停在盏沿的指尖,目光沉入天幕深处,仿佛自己置身于月下林,静待良人归来。

    魏范叭叭嘬着烟袋,无论怎么告诫自己要稳重,也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沈三山面沉如水,心中的震惊,简直莫可名状。

    他听人说过,薛向有多猛。

    也听自己爱妾哭诉过,薛向有多凶。

    直到此刻,他才确信薛向的一重面孔,端的是当世无伦的才子。

    一众儒生,高官,贵妇们甚至都忘记了议论,皆沉醉在这旷世奇景中,不能自拔。

    卢文珏长叹一声,冲薛向拱手一礼,“薛兄文思如海,卢某远不及也。”

    言罢,他退至一旁,西风掠起,吹不去他眼底的苦涩与佩服。

    他才退下,一人已然登场,朗声诵道,“

    潮上残光留客棹,江空一镜照离魂。”

    此二句一出,卢文珏霍然变色。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两句诗正接上自己的诗意,如此一来,诗意承接,意象接续,这分明是以二敌一。

    这大大违背了他想和薛向公平一战的初衷。

    他才要嚷嚷出声,便感受到了沈三山灼人的眸光。

    他忽然弄明白了,这一场挑战,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魏范眉头一蹙,烟袋狠狠一磕,火星迸在地上,沉声喝止正在吟诵的儒生,“焰火玉胧以诗意引象,本就各显文心,何曾听说还能迭加前诗意境这分明是作弊!”

    沈三山道,“诗者心声,各成一境。意象迭加,也是天意,只能说考生善于运用规则。

    如何便算作弊”

    此话一出,全场议论纷纷。

    大部分认为不该如此,便连跃跃欲试的绝大多数挑战者也觉得不该投机。

    可看不惯薛向的也不在少数,高声为沈三山声援。

    沈三山看向薛向,沉声道,“薛朋友若也认为对你不公,此次比试作罢便是。”

    沈三山吃定了薛向不会就此作罢。

    只因薛向正在吟诵的诗篇,气象十分恢弘,诗意极度优美。

    若就此作废,对薛向而言,绝对是绝大损失。

    薛向抬眼,神情平静,清声道,“沈大人无须多虑。既是以文会友,重在诗心相感。

    既然没说明不能意境迭加,那便可行。

    这样吧,愿意来的,一起上吧。

    便是沈大人也加入其中,薛某也不会有意见。

    只因薛某此篇,当覆压三百年。”

    此言一出,厅中一片哗然。

    有学官拍案而起,险些打翻案上茶盏。

    “他疯了”

    “竟让众人同时上场那岂不是以一敌众”

    “焰火玉胧感文气而变,若诗意彼此迭加,最后爆发出紫色火焰也不一定。”

    “狂,真狂啊,此篇覆压三百年,他怎么说得出口。”

    “诗篇已到中流,暂无崩盘迹象,若能一路气韵贯通下来,必是绝顶名篇,说覆压三百年,未必就是大话。”

    全场已乱作一团。

    沈三山却不管那许多,使动眼色,他埋下的人马,纷纷入场。

    接连诵声,迭加意象。

    霎时间,半空乱光如潮。

    薛向怡然不惧,继续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诗句一出,意象继续铺成。

    千层浪涛在他笔下重整,流光折返,汇作一条通天江脉。

    江脉两岸,幻出树、古塔、长桥、楼市、宫阙,若隐若现,仿佛整个沧澜城都被卷入了诗篇。

    如此雄奇瑰丽的奇景,引得满城争睹。

    城南的市巷,无数贩夫走卒抬头;

    城北的学宫钟声未歇,便有弟子冲出书堂,仰头而望;

    江上的客舟纷纷停桨,渔火失了颜色;

    连远在州牧府的文案郎官,也推窗而出,怔怔看向天穹。

    半座沧澜城,皆映入这幅“春江月夜”的恢弘意象之中。

    那名与薛向唱对台的儒生,面色早已惨白如纸。

    一方面是薛向弄出的动静实在太过壮丽,一句句,皆似踩着画笔飘出口来。

    和薛向相比,他诵出之句,只是为了接续而接续。

    而且,他已经是负责接续诗意的第四人了,捱到此时,实在是续不动了。

    几次张口,终究吐不出半个字,只能低头,满面汗水沿颊而下。

    沈三山目光一沉,手中折扇“啪”地一合,冷声道:“罢了。此局胜负已分,不必再比。”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皆明白,这话虽是替儒生解围,却也等于变相承认薛向以绝对之势碾压全场。

    沈三山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微绷。

    他虽心中恨极,却也知若再强行比下去,没有半点好处。

    虽不比了,但所有人都盼着薛向续完全篇,已经有人忍不住嚷嚷出声,“悲秋客若续完此篇,此诗便当之无愧,覆压三百年。”

    薛向要的就是名篇远传播,唯有如此,他才能最大限度地收获足够多的才气。

    他振奋精神,继续吟诵,“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诗句才出,意象又开。

    江水东去,潮声无息,天光与波影相融。

    远方山影与碣石、潇湘相连,万里烟波尽化为无边归路。

    有光自水底升起,如人心未歇的乡思,缠绵不绝。

    斜月低垂,照见孤舟与江树,风动枝影,似有无数旧梦摇曳其间。

    一切喧嚣都散去,只余月色轻摇,江声空远,

    天地间浩然一片静美,如诗如梦,

    恍若整座沧澜,都沉入那一轮落月深情之中。

    雍王妃的唇微启,却发不出声。

    她怔怔望着那一片月色铺天,仿佛整颗心都被那江潮吞没。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境界,既有天地浩渺的孤寂,又有一人心底最柔软的温情。

    她原本端坐于软座,听至“落月摇情满江树”一句时,胸口忽似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

    指尖一颤,茶盏倾斜,半盏温茶洒落衣袖,她却浑然不觉。

    那一瞬,她忘了自己是王妃,忘了权势与身份,只觉得世间竟真有男子,能以诗开天,以意造境。

    那一轮明月,照着江潮,也照进了她的眼。

    她轻轻起身,情难自禁,想朝薛向走去,却被雪剑死死拉住,她脚下一晃,险些摔倒。

    雪剑低声轻唤“元君”,她才恍惚回过神来,低声叹道,“此文,真可……覆世。”

    …………

    宋庭芳怔怔伫立,仿佛整个人也被那片月光卷入江潮之中。

    银辉洒在她的睫毛上,细碎得像眼泪。

    她从不曾见过如此的诗,也不曾想过,诗句竟能开出这样的天地。

    那水光、那月影、那一声声不言的乡思,像一层层涌来的潮,拍在她心上,愈拍愈深。

    她原本只是敬佩薛向的才名,而此刻,那敬佩却在心底缓缓变了味。

    变成仰慕,变成迷恋,变成一种不敢呼吸的悸动。

    “春江潮水连海平……”

    她轻轻复诵着,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

    眼底的光像被月色浸染,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荒唐的念头——

    若能一生听他吟诗,看他以一人之文,震动天地,

    便算此生,也值了。

    尹天赐虽也震撼薛向的诗才,但关注重点始终在宋庭芳身上。

    他从不曾在这张绝美玉颜上,见到这种迷醉的表情。

    他甚至怀疑,这档口,姓薛的孙子,让堂堂宋司尊宽衣解带,她都不会犹豫。

    不就会吟个诗么怎么就这么招女人

    他心中狂恨,自知再也俘获不了宋庭芳芳心,凑到近前,低声道,“你别忘了,按辈分,他是你师侄。

    你们之间,永不可能。”

    宋庭芳浑身一震。

    月光斜照,她的脸一瞬间冷了下去。

    “啪”地一声,一脚重重踩在尹天赐脚背上,“多管闲事,胡言乱语。”

    宋庭芳拂袖而去。

    尹天赐强忍着剧痛,捂住断裂的脚趾,心里想着却是“多管闲事”和“胡言乱语”这两句的排序。

    “多管闲事”在前,足以说明,他尹某人猜对了。

    “胡言乱语”不过是“多管闲事”的遮羞布。

    霎时,尹天赐身心剧痛。

    古剑尘一直倚在栏边,冷眼旁观。

    宋庭芳的表情,他何尝不是看在眼中。

    他早就释然了。

    薛向是既高且帅,还诗才无敌。

    这样的人,便是素人,也足以招蜂引蝶。

    何况,这家伙修行有成,功名傍身。

    天下,又哪会有女人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呢

    他轻轻叹息一声,“尹兄,服没”

    尹天赐冷哼一声。

    古剑尘哼道,“跟他争女人,省省吧。

    这家伙的才华,足以光耀九州,和他争风吃醋,那是自找气受。”

    就在那一刻,天边的意象终于彻底铺开。

    原本局限于红楼上空的银潮,忽然如被无形之手推散,溢出天际。

    整片天幕被皎洁月光吞没,江流与云雾相融,波心之月投下千万条银线,将整座沧澜城笼在梦境之中。

    东华书院内,午课未毕。

    讲堂里的老学官正讲到《风雅》第三章,忽觉窗外亮如白昼,声音顿住。

    “何事喧哗”他抬眼看去,手中戒尺竟滑落。

    “先生,是……天变了!”

    数十名学子纷纷离座,衣袖翻飞,奔到窗边。

    窗外的景象让他们屏息——

    远天的云光已被银辉冲散,月影如镜,倒映在天与地之间,连讲堂屋檐也镀上了寒光。

    有学生轻声道:“这……是诗成之象。”

    “谁的诗,竟能使天成画”

    “天幕上有字,是《春江月夜》,作者,薛向!”

    “悲秋客,薛向。”

    那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只余月光映在瞳中,明亮而安静。

    同一时刻,城南春霭阁内,香雾缭绕。

    几名佳人正对镜描眉,铜镜里映着粉面颜,忽而一阵银光透窗而入,将胭脂台照得如水般亮。

    “哎呀,这天是怎的了”

    “看那光——好像整座江都漂在天上。”

    绣娘放下彩笔,素手一撑窗棂,顿时惊呼。

    楼外天幕如潮,江影与月影交融,远处的红楼仿佛浮在银波之上。

    那光不炫,却清得动人,像把世间所有的梦都笼进一轮明月中。

    一名歌伎颤声道:“诗名《春江月夜》,快抄录下来,是悲秋客大作。”

    另一个靠在她肩头,美目炯炯,望向天际,“能为悲秋客伴读一夜,只此生便死也值了。”

    往日,这般疯语,无疑会让一众女子闹作一团。

    今番,仿佛说进众人心里,只剩了低低叹息。

    那轮月光倒映在她们的眼中,似在心上流动。

    有人喃喃道:“能让天地都为他动容的男人,若得他看一眼,便是一生。”

    语声未落,外头的笛曲也静了。

    整座春霭阁的人,全都站在阳台与窗边,

    仰望那一场由诗筑成的天光,

    仿佛连风,也被薛向的名字染成了温柔。

    终于,春江停止了漾动,影停止摇移,夜色按下了暂停键。

    诗句的意象铺成到了尾声。

    随即,一道柔光自天心垂落,仿佛谁在轻轻收拢那无边的梦境。

    银色的波澜缓缓褪去,化作一团金光。

    一声几不可闻的震响。

    漫天金焰倾落,像雨,又像碎月。

    它们并不灼热,反而温柔地洒在屋檐、石桥、行人的发间,

    每一滴,仿佛都带着诗意的余温。

    书院门前的学子仰头惊叹,

    青楼阁上的美人伸手去接,指尖一触,便化作微光。

    街巷间的孩童欢呼奔跑,

    连老者都停下拐杖,凝视天幕,眼中尽是难言的震撼与柔光。

    整座沧澜,如被一场金色焰火雨洗过,

    月光、潮声与人心一并澄明。

    …………

    城北,一座民居前,赵欢欢立在轩窗前,罗袖半卷,指尖探出窗外。

    那一片金色的光雨正从天而降,细密如丝,落在她掌心。

    她抬头望去,焰火漫天,照得她鬓边一缕青丝都镀上了金光。

    “这俊俏郎君,怕又要收割半个沧澜的芳心了吧。”

    话虽带怨,语气却满是甜意,“嘻嘻,本姑娘不才,这等俊俏郎君,终究是我先得手了。”

    金光映在她的眸里,亮得像要滴出蜜来。

    她开始热切地盼望着,天快些黑下来。

    …………

    楼中众人,俱被苍穹上炸开的万朵金色焰火,晃得失了神。

    起初只是惊叹,继而便是喧哗。

    有人放下茶盏,忘了收手;有人拍案而起,口中连连低呼。

    “金焰……竟是金焰!”

    “天啊,这可不只是焰火之极,这是诗词巅峰的征兆,覆压三百年,竟非虚词!”

    魏范的烟袋早已坠地,火星四溅,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沈三山面色惨白,折扇在指间颤抖,明知失态,却无法收回。

    满座大儒、高官、仕女、儒生俱皆目瞪口呆。

    “有焰火余晖以来,还不曾见过金色焰火。”

    “是啊,自国朝立文会以来,从无人引出金色焰火。”

    “覆压三百年……他方才那句,竟不是狂言。”

    “悲秋客,真当世无匹!”

    喧哗声汇成潮,一层层推向楼外。

    无数人奔走相告,连远处的街巷,都在传颂这一幕。

    有人跪下叩首,惊呼:“此文,当入国史!”

    有人失神低喃:“如此金焰,宛若圣辉,荡涤城中邪魅,今年我沧澜城必定国泰民安。”

    喊声从楼外蔓延至楼内,整座红楼都在震颤。

    宋怀章稳了稳神,深吸一口气,终是上前一步。

    他一拱手,语声沉稳而诚恳,“悲秋客才情冠世,我等心服口服。

    此番盛会,本欲切磋,却不想见证了百年未出的金焰。

    宋某谨代表诸君,认输。”

    败在如此水准的《春江月夜》之下,无人会不心服口服。

    众儒生皆起身相随,齐齐拱手。

    一时间,衣袂翻飞,犹如白浪起伏。

    薛向含笑道,“诸君言重了。诗文切磋,胜负虽分,但文意无疆。”

    他顿了顿,道:“我意将今日所作诸篇,悉数整理,连同我的拙作,编成一集,名曰《观碑盛宴集》。

    我会请《云间消息》刊刻付梓,传诸天下,以作盛景。

    诸君若有吟出的,或未吟出的大作,皆可给我。”

    众人先是怔了怔,继而喜色齐生。

    他们当初踊跃登台,谁不是为了扬名

    焰火玉胧一启,个个心怀野望,想着能借此一诗一焰,名动一州。

    结果,对战半途,沈三山耍起了小伎俩。

    参与挑战的一众儒生,绝大多数心高气傲,不肯做这下作事,根本未曾出场。

    比如,宋怀章,他是最先挑战薛向的,结果,根本就没登场。

    愿饼既许,名望未得,这一场原本要光耀门楣的文会,

    眼看就要变成一场心酸的败兴。

    然而薛向这一句话,却扭转了全局。

    《观碑盛宴集》单是这几个字,便足以让所有人心潮翻涌。

    能与那首震动天下的《春江月夜》同列,

    哪怕只占一页,也足以流传百世。

    大家孜孜以求的文名,可不就来了吗

    一时之间,厅内喧哗。

    “薛兄高义!”

    “悲秋客文德兼备,令人钦服!”

    “能与此诗同集,死而无憾矣!”

    众挑战者纷纷起身,躬身拱手,

    有的甚至直接拜倒,口中连连称谢。

    宋怀章亦难掩喜色,朗声道:“此集问世,借悲秋客的名声,必名满天下,吾等与有荣焉!”

    魏范呵呵大笑,烟袋一磕,火星溅起,“好!真乃盛世之文缘!”

    他很满意薛向的操作。

    才高八斗的年轻人,魏范见得多了。

    才高,且会做人,通人情世故的,在薛向这个年纪,寥寥无几。

    全场欢声雷动,沈三山却脸色铁青。

    他做梦也没想到,薛向竟能强到这般地步。

    原以为让那群儒生迭加意象,层层压境,总能倚多为胜。

    不管胜得是否体面,总归是胜了。

    到时候,再找人炒作舆论,便能将文名惊天的悲秋客,钉在耻辱柱上。

    假以时日,此人文名消磨,再收拾起来,就顺手多了。

    他的一番谋划可谓天衣无缝,甚至连后续的舆论,都早已备好。

    可谁知,薛向不但撑下此局,还以惊世之才,一诗覆压全场。

    那金焰冲天而起的瞬间,等同于在他沈三山的脸上,重重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心里一阵发寒。

    这人,竟如此生猛。

    诗文之道上无懈可击也就罢了,

    更可怕的是还踏马极聪明。

    就眼下一招“联集出版”,不止是占尽风光,还赚足了里子。

    连这群桀骜不驯的儒生中的刺头,都被姓薛的彻底收拢了心。

    沈三山胸口起伏,折扇几次张合,却再也压不下怒意。

    “好一个悲秋客……”

    他在心中冷冷念着,“此人有绝世文采,又有深沉心机。

    若让他继续崛起,终有一日,必成大害。”

    他目光阴沉,心思千转。

    薛向一直盯着沈三山。

    他很清楚,这场比试,与其说他是与一众儒生的比试,不如说是他和沈三山的比试。

    况且,沈三山还兼着仲裁官的角色。

    薛向拱手道,“沈大人,这局可算我赢了”

    厅内寂然。

    沈三山的折扇在指间一滞,半晌才缓缓合上。

    他笑得风轻云淡,“恭喜,悲秋客名不虚传,为我大夏神国之荣光。”

    薛向正要上前,将条案上的愿饼和朝暮露收下。

    忽听一道闷雷般声音响起,“且慢。”

    声音滚过廊檐,震得灯火微颤。

    众人齐齐回首,只见人群后方,一道人影缓步而出。

    那人披着玄色斗篷,步伐沉稳如山。

    行至灯下,斗篷下露出一张冷峻而粗犷的面孔,金色瞳光在昏影中闪着兽般的光。

    “狂战。”

    “白骨秘地的狂战!”

    “跟他有什么关系”

    议论声骤起,惊惧与兴奋交织一片。

    有人低声道:“他是白骨秘地出身,以杀证道,修为据说已近结丹圆满。可他是个蛮夷之辈,这里的诗文雅集,与他有何相干

    若不是看在他祖上出过儒家圣贤,怎么也不会有他观想文道碑的份儿。

    他不好好谨守本分,这是要作什么妖”

    狂战站定在厅前,斗篷飘扬,“比斗尚未结束,怎的便想取了赌注”

    全场一片哗声。

    沈三山眉头一跳,才要张开的嘴巴又闭上,有好戏看,为何不看。

    宋怀章拱手道:“狂兄此言,从何说起此乃文会,不是斗场。

    诸位英才各展所长,沈大人为仲裁,胜负已明,何来‘比斗尚未结束’之说”

    他对薛向好感爆棚,即便己方失败,他也要站出来,为薛向张目。

    其余儒生,皆跟着出声叱责。

    他们当事人都认出了,就等着《云间消息》出诗集,这档口,一个外人出什么幺蛾子。

    狂战金色双瞳映照冷光。

    “当初说好的,谁能登台挑战,便以愿饼为注。换言之,只要出了愿饼的,便算加入了挑战,是与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是这么回事儿,可这与你有何相干”

    沈三山赶忙做起捧哏。

    狂战道,“也就是说,按照当时的约定,只要出了愿饼的,就有挑战的权利,对与不对”

    沈三山故作不耐烦,“算你说的对,可你到底想说什么”

    狂战抬手一指条案,“第一排,第六块愿饼,我出的,上有一个‘狂’字。”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