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4章 大结局
作品:《芙蓉帐暖》 山谷的风,仿佛也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绾的眼泪止住了。
她松开怀里的孩子,将他们交给身后早已面无人色的孙嬷嬷,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周莽面前。
她蹲下身,没有去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周莽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灰。
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和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双手奉上。
“王爷……王爷说,他若回不来,便将这些,都交给娘娘。”他的声音嘶哑破碎,“王府上下,连同他的性命,都交给娘娘定夺。”
许绾接过那盒子与信。
盒子很重,压得她手腕一沉。
信却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没有立刻打开。
她站起身,环视着这个小小的院落。
孙嬷嬷和丫鬟们抱着孩子,缩在廊下,瑟瑟发抖。
许恒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拳头,少年人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震得粉碎。
武师傅和几个仆役,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惊惶。
这里是陆亦琅为她打造的世外桃源,可当那座唯一的靠山轰然倒塌时,这桃源,便成了最危险的孤岛。
“孙嬷嬷。”许绾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周护卫下去,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他的命。”
她转向其他人,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惊惶的脸。
“都去做自己的事,厨房的饭继续做,孩子们的衣裳该洗就洗,恒哥儿的功课也不能落下。”
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天,塌不下来。”
回到屋里,许绾将安哥儿和宁姐儿安置在榻上,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乖巧得不像话,只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坐在桌边,深吸一口气,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陆亦琅那笔锋锐利,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字迹。
没有称谓,开门见山。
“绾绾,见信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陆亦琅已经死了。”
“身在局中,方知为棋子之苦,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是新帝的靠山,也是他心头最大的那根刺,这根刺一日不拔,他便一日不能安枕,与其等着他动手,不如我亲手了结。”
“刺杀是假,脱身是真,此事我与南宸阳早有密议,他要一个稳固的皇位,我要一个自由的身,一拍即合。周莽忠心,却不善演戏,只能瞒着他,让他真情流露,方能骗过天下人,苦了他了。”
“盒子里,是端王府所有的地契、银票,还有我这些年置下的一些产业,足够你和孩子们,一生无忧。”
“我为你造了一辈子的笼子,临到头,总要把锁打开,钥匙交给你。从今往后,海阔天空,山高水长,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带着孩子们去江南看杏花春雨,可以去漠北看长河落日,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信的末尾,他的笔迹似乎顿了顿,力道轻了几分。
“我在东海之滨,建了一座小小的安宁’。我会一直在那儿,捕鱼,晒网,等你。三年为期。你若来,我便有了一个家。你若不来,我便知你选了你的天高海阔,从此我便继续做那孤魂野鬼,四海为家。”
“这一次,你来选。”
许绾拿着信,久久没有动。
窗外,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一如往昔。
她忽然笑了。
眼泪顺着那抹笑意,毫无征兆地滚落,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洇开了那最后一行字。
那个算计了天下的男人,那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鬼,最终,却用自己的死亡,给了她一个最彻底的,无需选择的自由。
可他又给了她一个选择。
一个关于他,关于她自己的,最终的选择。
“娘亲,饿……”宁姐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抓着信纸的一角,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安哥儿也爬过来,学着妹妹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许绾看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酷似那个男人的眉眼,心中那片废墟之上,忽然就生出了一株最柔软的藤。
她擦干眼泪,将信纸仔细叠好,收入怀中。
她起身,打开了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子。
满目的流光溢彩,足以让世人疯狂的地契银票,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只看了一眼,便“啪”地一声,合上了盒盖。
她走出屋子,对着等在廊下的孙嬷嬷,平静地开口。
“收拾东西吧。”
孙嬷嬷一愣:“侧妃……娘娘,我们去哪儿?”
“回家。”
一月后,京中。
摄政王府大门紧闭,遣散了满府的仆役,只留下几个老家臣看守。
那座曾经权势滔天的府邸,一夜之间,便成了史书上的一笔陈迹。
前长公主,如今的明心师太在慈安寺中,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皇帝南宸阳数次亲临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只托人带出一句话。
“尘缘已了,再无挂碍。”
京中新开了一家明月医馆,坐堂大夫正是许绾的师父老大夫,伶月是掌柜的。
至于许恒,则被许绾亲手打包,送进了一支开赴南疆的军队。
没有了王府的背景,他只是一个叫许恒的普通少年,带着阿姐赠予的伤药和满腔热血,去奔赴他自己的战场。
做完这一切,在一个天色微亮的清晨,一辆最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载着许绾和一双儿女,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中,汇入了南来北往的官道之中。
三年后。
东海之滨,渔村。
一座面朝大海的小院,院墙上爬满了新绿的牵牛花,门口挂着一块半旧不新的木牌,上书三个字——安宁堂。
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女子正蹲在药碾前,细细地研磨着草药。
她身形依旧清瘦,眉眼间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安然与温润。
两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在院子里追逐嬉闹。
男孩虎头虎脑,女孩粉雕玉琢,都晒得黑里透红,像两只健康的小泥鳅。
“安哥儿,不许踩娘亲的草药!”
“是宁姐儿先动手的!”
许绾头也没抬,嘴角却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被海水浸得发白的短打,肩上扛着一张渔网,手里提着一串活蹦乱跳的海鱼。
几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看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渔夫,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他站在门口,看着院内这幅景象,竟有些手足无措,像个第一次归家的旅人。
“爹!”眼尖的宁姐儿最先发现了他,迈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
男人立刻丢下渔网,弯腰将女儿一把抱起,在她黑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爹爹,羞羞!”宁姐儿咯咯地笑着,小手抱着他的脖子。
安哥儿也跑了过来,有些别扭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男人抱着女儿,牵着儿子,走到那女子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今天的鱼,肥得很。”
许绾终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脚边那串还在扑腾的鱼。
“知道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末,淡淡地道,“米缸空了,柴也快没了,后院的篱笆被昨晚的风吹倒了一片,还有,安哥儿的鞋,又跑破了。”
陆亦琅听着这一连串的数落,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是许绾从未见过的,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知道了,夫人。”他将女儿放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都听你的。”
他低下头,在满院的药香和海风的咸涩里,吻住了她的唇。
阳光正好,岁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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