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0章 是他的错

作品:《芙蓉帐暖

    数日后,慧兰苑的小厨房。

    这里本是荒废的,如今被周莽的人接管,每日三餐,都由专人做好送来。

    许绾借口自己病后体虚,需用药膳调理,主动提出要亲自去小厨房看看。

    周莽竟也同意了,只是派了两名亲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许绾并不在意。

    她利用自己对药理的知识,在有限的食材和药材里,挑选出几味寻常的安神之物,比如晒干的橘皮,少量的远志,几片合欢花。

    她将这些东西,巧妙地混入炖汤的瓦罐中,或是塞进烤制的面点里。

    剂量极小,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但随着饭菜的蒸汽蒸腾而出,会散发出一股极淡极易被忽略的异香。

    这种香味,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精神松弛,反应变得迟钝。

    她在测试。

    测试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英亲卫,他们的警惕性,到底有多高。

    伶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多问一句。

    她只觉得,自家主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饭菜的香气混着那丝异香,从厨房里飘出。

    守在门口的周莽,鼻子动了动。

    他闻到了那股味道。

    很淡,混杂在浓郁的肉香和饭香里,若非他这种在战场上对气味极其敏感的人,根本无法察觉。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阻止许绾。

    只是在亲卫将饭菜送进去后,他用一根银箸,从每一样菜里,都取了一点样本,装进一个特制的小竹筒里,用蜡封好。

    “将这个,连同我写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关。”他将竹筒交给一名手下,声音压得极低。

    手下领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周莽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子,那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还要聪明。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磨刀。

    一周后,皇宫。

    长公主一改往日的雍容华贵,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宫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憔悴与忧虑,主动入宫求见皇帝。

    御书房内,她对着皇上,声泪俱下地哭诉。

    她没有直接说陆亦琅用军令压她,也没有提许绾这个名字,只是隐晦地提及,端王府最近似乎不太平,怀疑被朝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渗透。

    “臣倒是不怕,只是琅儿常年在外,臣担心,有人想借着王府内宅的龌龊事,来动摇琅儿的根基,甚至……甚至影响边关的军心啊,陛下!”

    她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臣查到,府里一个有些问题的丫头,她的父亲,当年竟与被贬的张御史有些来往,臣愚钝,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牵连,还请陛下明察。”

    她巧妙地将一个丫鬟,与一个被贬的朝臣联系起来,试图借皇帝多疑猜忌之心,来除掉许绾这个眼中钉。

    宝座之上,皇帝听着她的哭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温言安抚了几句,赏了些东西,便让她回去了。

    待长公主走后,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皇帝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他对着阴影处,淡淡地开口:“去查查那个张御史,再查查,端王府里,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一个影子从角落里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皇帝将玉佩丢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潭看似平静的浑水,如今被投下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子,他倒想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鱼,什么龙。

    ……

    慧兰苑的小厨房里,许绾正指着一小撮晒干的草药,教伶月辨认。

    她不再往饭菜里添那些安神的佐料,反而开始做一件更费心神的事——教伶月识药。

    “这是紫苏,性温,能散寒气,也能解鱼蟹毒,你瞧它的叶子,边缘有锯齿,两面都是紫色的,闻起来有股特别的清香。”许绾捻起一片叶子,放在鼻尖轻嗅,神态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珍宝。

    伶月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一片,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用力点头:“记住了,主子。”

    这几日,许绾几乎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上面。

    她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算计,也不再琢磨如何逃离,而是沉下心,将老大夫教给她的那些东西,一点一点地,掰开揉碎了,再喂给伶月。

    “主子,您教奴婢这些做什么?”伶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她总觉得主子这么做,像是在交代后事。

    许绾放下手里的药草,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伶月,这世上,谁都靠不住,想活下去,不能总指望别人伸手拉你一把,自己手里得有东西,能救自己的命,也能当伤人的刀,这才是根本。”

    伶月似懂非懂,但她看着许绾那双清亮冷静的眼睛,只觉得心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些药草的性状和名字,更加努力地记在心里。

    她不知道,许绾在培养的,是她在这座吃人的王府里,第一根,也是唯一一根真正属于自己的羽翼。

    ……

    百草堂。

    南宸阳将一枚棋子“啪”地一声拍在棋盘上,震得对面的老大夫胡子都抖了抖。

    “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自从派去的人在那个空空如也的库房里发现一个等字后,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许绾那边再无任何消息传来,整座端王府就像一张吞噬了所有信息的巨口,安静得令人心慌。

    老大夫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杯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舒坦了?早跟你说那丫头精得跟个猴儿似的,你非不信,一头热地往人家套里钻。”

    “我不是被她牵着走。”南宸阳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是被我自己对虎符的执念给套住了。”

    他终于想明白了。

    许绾将他引向虎符,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去敲打长公主,试探陆亦琅。

    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轻易把那东西交出来。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女人的承诺上,是他犯的最大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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