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8章 背后有人

作品:《芙蓉帐暖

    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在地上洇开,像一滩永远无法干涸的污迹,腥甜的怪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长公主死死地盯着周莽,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铁青。

    她引以为傲的权势,她身为母亲的尊严,在儿子这道冰冷的军令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带来的那些府内护卫,在周莽和他身后那八名如山岳般沉默的玄甲亲兵面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却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这是一种无声的碾压。

    “好……好……”长公主气得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像是夜枭的悲鸣。

    她猛地将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汝窑瓷碗狠狠砸在地上。

    “啪!”

    瓷片四溅,伴随着她竭嘶底里的怒吼:“陆一琅!你为了一个贱人,竟敢如此对我!”

    她怨毒的目光越过人墙,像两把淬毒的刀子,死死剜在许绾身上,仿佛要将她凌迟。

    最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如同退潮般狼狈离去。

    那份来时的汹汹气势,此刻只剩下仓皇与无尽的羞辱。

    长公主的人一走,慧兰苑那扇被踹烂的院门,便被两名玄甲亲兵面无表情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周莽并未撤离。

    他转过身,对着院中的狼藉微微皱眉,随即沉声下令:“清理干净。”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瓷片和药汁污迹收拾起来,甚至连被踩倒的盆栽都扶正了。

    他们做这些事,就如同在战场上清理营地一般,高效,且不带任何情绪。

    伶月还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刻看着这番景象,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周莽的目光落在许绾身上,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侧妃娘娘,从即刻起,慧兰苑的饮食起居,将由我等全权负责,为保您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

    许绾静静地听着。

    她从一个看得见的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坚固、更无法揣测的牢笼。

    这个牢笼的主人,远在千里之外,却能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

    她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诡异地松弛了下来。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豪赌,都显得如此可笑。

    她缓缓挺直了背脊,那副装出来的病弱之气,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脸上依旧蜡黄,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有劳周护卫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平稳,“方才,多谢。”

    周莽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动容。

    他多看了许绾一眼,这个女人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又被变相圈禁之后,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镇定得让他都有些意外。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转身,如一尊铁塔般守在了院门口,不再言语。

    许绾走到已经吓傻的伶月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没事了,去睡吧。”

    伶月看着自家主子,只觉得她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次日清晨,松鹤堂。

    一地碎瓷,满室狼藉。

    长公主一夜未眠,双目赤红,华贵的发髻散乱不堪,整个人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却被困在了笼中。

    “陆管家。”

    陆管家躬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一堆碎片中间,连头都不敢抬。

    长公主没有再像往日那般呵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用一种近乎交易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查,把许绾那个贱人入府前所有的旧事,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尤其是她那个弟弟,我不信,一个家生子养出来的丫鬟,能有这般通天的心机和胆量,她背后,一定还有人!”

    陆管家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办。”

    他看得出,殿下这次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开始用脑子,而不是只用怒火了。

    同一时间,京中,百草堂后院。

    南宸阳将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和那张画着库房位置的羊皮纸地图,丢在石桌上。

    老大夫提着药箱从外面进来,一看到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南宸阳那张阴沉得快要下雨的脸,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吹了吹胡子,没好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被人当猴耍了?”

    南宸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把钥匙,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被许绾当成了棋子,一颗用来试探王府深浅,搅动浑水的棋子。

    她算准了他对虎符的渴望,算准了他会冒险,甚至连陆一琅的反应都算计在内,借着陆一琅布下的天罗地网,将他这只黄雀也一并困住,再用一场精心设计的混乱,让他安然脱身。

    好一招请君入瓮,再关门打狗。

    愤怒过后,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几分欣赏与忌惮的情绪,在他心底升起。

    “师父。”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派个最稳妥的人,去地图上标的这个地方看看。”

    “还去看?”老大夫眼皮一翻,“你还真信她?这说不定又是一个套,就等着咱们的人自投罗网呢!”

    “总要去看看。”南宸阳拿起那把钥匙,在指尖缓缓转动,“我想知道,她到底是真的想交易,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我。”

    他需要验证,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借他的力逃出生天,还是想把他和陆一琅,都变成她棋盘上相互厮杀的棋子。

    老大夫看着他那副不甘心又不得不认栽的模样,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起身去安排人手了。

    两日后,慧兰苑。

    许绾不再装病了。

    她每日正常地饮食起居,甚至开始在院中,将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小药圃重新整理起来。

    她拔掉枯死的药草,翻松被踩实的泥土,动作不急不缓,仿佛真的接受了被圈禁的命运,准备在这里安度余生。

    伶月看着她,心中又怕又疑,却不敢多问。

    周莽和他手下的玄甲亲兵,就像八尊没有感情的石像,每日轮流守在院外,除了送饭送水,不与她们有任何交流。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许绾整理完最后一小块药圃,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她走到院墙下,那里有一丛新栽的凤仙花。

    她蹲下身,状似无意地拨弄着花下的泥土,眼角的余光,却在仔细地观察着墙外一株老槐树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的轨迹。

    她在计算时间,在摸索规律。

    陆一琅的亲卫,布防看似天衣无缝,但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规律可循。巡逻的间隔,换防的空隙,视线的死角……

    她像一只最有耐心的蜘蛛,被困在网中央,却并未绝望,而是在冷静地观察着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寻找着那个最脆弱的,可以一击即破的地方。

    她要等的,是一个连陆一琅都算不到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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