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4章 暗格

作品:《芙蓉帐暖

    陆管家在府门口迎着,只见长公主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往日里那股睥睨一切的威严荡然无存,脸上带着一种被抽干了精气的灰败。

    她甚至没有看陆管家一眼,径直朝着松鹤堂走去,脚步虚浮,像个被线提着的木偶。

    陆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跟了上去。

    一进松鹤堂,长公主便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一个。

    “殿下,皇上……”

    “皇上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李成贪墨之事,想借着联姻,将端王府也拖下水。”长公主的声音空洞得吓人,她坐在主位上,眼神没有焦距,“他还问我,琅儿在边关,我是不是嫌府里太清静,非要给他招惹政敌,让他腹背受敌。”

    陆管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殿下息怒!皇上这是……”

    “他不是在问我。”长公主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他是在警告我,让我安分些,别再插手琅儿的婚事,也别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管家不敢接话。

    他忽然想起了昨夜那股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升起,让他浑身发冷。

    那股味道,干净,清透,带着一股子不属于这深宅大院的生机。

    就像那个看似柔顺,实则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许侧妃。

    他不敢再想下去。

    许绾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府医再来诊脉时,惊讶地发现许侧妃的脉象竟平稳了许多,虽仍有些虚,但已无大碍。

    “侧妃吉人天相,想来是佛祖保佑。”府医想不出别的解释,只好归于神佛。

    伶月在一旁憋着笑,连连称是。

    又过了两日,许绾便能下床走动了。

    慧兰苑里监视的眼线早已撤得干干净净,长公主那边也再没传出任何动静,整个王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伶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甚至敢在院子里哼着小曲儿浇花了。

    “侧妃,您说,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怕了?咱们以后是不是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许绾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摇了摇头。

    “她不是怕,是被人打断了爪牙,暂时动弹不得而已。”

    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喘息。

    钥匙已经到手,可如何送出去,又成了新的难题。

    她不能再冒险用同样的方法,陆管家不是傻子,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必然会引起怀疑。

    她只能等。

    这一等,又是好几天,那个老花匠都没再出现过。

    伶月都有些松懈了,许绾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沉。

    难道,对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此销声匿迹,将她这颗棋子弃之不顾了?

    这个念头让她寝食难安。

    直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慧兰苑门口。

    是许恒。

    他穿着一身学子的青布长衫,身形比之前挺拔了不少,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阿姐!”一见到许绾,他便高兴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上课吗?”许绾见到弟弟,心中那份焦虑也暂时被压了下去。

    “夫子说我近来课业长进不少,特意放我半天假,让我回来看看你。”许恒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还给你带了城南福顺记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姐弟俩坐在廊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话。

    许恒说起学堂里的趣事,手舞足蹈,逗得许绾也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笑容。

    临走时,许恒将一个半旧的书袋递给许绾。

    “阿姐,这是我平日里抄录的一些诗集,你闲来无事可以翻翻看,免得无聊。”

    许绾接过书袋,入手感觉有些沉。

    “你这孩子,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我那儿还有呢。”许恒冲她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跑远了。

    送走许恒,许绾回到屋里,将书袋里的书都倒了出来。

    除了几本诗集,书袋的底部,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扁平木盒,上面雕着繁复的缠枝莲花纹,古朴雅致。

    许绾的心猛地一跳。

    她拿起木盒,翻来覆去地看,在盒底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极小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钥匙孔。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把黄铜钥匙,对准了钥匙孔,轻轻插了进去。

    大小正好。

    “咔哒”一声,木盒应声而开。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惊天秘密,只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色丝绒。

    丝绒上,孤零零地躺着半块残破的虎符。

    虎符由青铜所铸,上面刻着古朴的兽纹,断口处狰狞不平,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许绾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虽然不懂兵事,但也知道,虎符意味着什么。

    这是调兵遣将的信物,是皇权的象征。

    三殿下让她偷一把钥匙,就是为了打开这个盒子,拿到这半块虎符?

    这东西,怎么会在长公主的书房里?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炸开,她却一个都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手里这半块铜疙瘩,是足以让整个端王府,甚至整个南国都天翻地覆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烫手的山芋了,这是催命的符咒。

    她该怎么办?

    将这东西交出去,她或许能换来自由,可万一事败,她和弟弟,还有孩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不交……

    许绾打了个寒颤。

    她不敢想,那个能将兵部尚书玩弄于股掌,能将虎符藏于长公主书房的男人,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她再一次,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夜深了,屋子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许绾将那个装着半块虎符的木盒重新盖好,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有犹豫,走到床边,掀开厚重的床幔,摸索着找到了床下那块边缘有些松动的青石地砖。

    这是她刚入府不久,打扫时无意中发现的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暗格。

    她用指尖抠住缝隙,用力将地砖撬起,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露了出来。

    她将木盒轻轻放入,又将地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用脚踩了踩,确定与周围的地砖再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催命符。

    护身符。

    她盯着烛火,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后,反而奇异地松弛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弟弟许恒意气风发的脸,想起了安哥儿和宁姐儿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

    她不能死,更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死。

    :https://u。手机版:http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