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朱允熥断案!根本之道!
作品:《退位让贤》 朱允熥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表情也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桩寻常的民间聘礼纠纷,或是因男女私情引发的简单案件,却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牵涉到如此之多的官吏。
案情复杂,疑点重重。
一旁的徐妙锦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她轻声问道:“那府衙的法科,既然最初认定此案存在问题,为何后面却又不愿帮你弟弟翻案了呢?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席照雪哭泣着,声音哽咽而沙哑:“他们官官相护,沆瀣一气,民女不过一介卑微草民,又怎能得知这其中的肮脏内情呢?”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不过,原先认为此案有疑,应该翻案的法科官吏,与后来执意认定我弟弟有罪的法科官吏,并非同一人。”
“数月之前,府衙法科的官吏进行了调动,换来了一位新官。”
席照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恨:“正是这个新官到任之后,才不顾事实,武断地认定我弟弟犯有杀人之罪,再次将他推向深渊。”
“民女也曾私下里多方打听,有人偷偷告诉我,府衙法科的主官,与我们县的县太爷乃是旧识,两人关系匪浅。”
“此案最初由县衙法房的书吏审理并作出判决,之后又经由本县县太爷亲自复审。”
席照雪声音悲凉的控诉:“若是此时推翻原判,则无论是县衙法房的书吏,还是县太爷,都将背负枉法乱判之责,这无疑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官运仕途,甚至致使他们前程尽毁。”
“故而,这些官员即便明知这是一桩铁证如山的错案冤案,却仍然不愿改判,宁愿杀死一个无辜草民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的官位!”
席照雪说到这里,眼中泪水涟涟:“区区一个草民的性命,又怎么及得上他们自身的官运前程重要呢?”
“在他们眼中,我弟弟的命,不过是他们保全他们官位仕途的筹码罢了!”
席照雪再次重重地磕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民女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啊!”
“若弟弟就此被判了死刑,导致我席家绝后,香火断绝,那民女纵使身死,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阿爹阿娘呢?”
随即又接着道:
“眼见在府衙申冤无望,求告无门,民女便咬牙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家财,还四处求人,借贷了一笔钱,亲自前往省城,向按察使衙门告状。”
“谁料,民女满怀希望地在按察使衙门递上状纸后,按察使衙门的官吏最初态度甚好,好言好语对我说,我弟弟的这个案子必定存在冤屈,他们定会为民女主持公道,洗刷冤屈,还他一个清白。”
席照雪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望与苦楚。
“可民女在省城苦等了数日,他们却突然翻了脸,态度骤变。”
“按察使司衙门一口咬定我弟弟的案子证据确凿,判决毫无错误,无有任何冤屈。”
席照雪的泪水再次涌出:“就连民女递交的所有证据,他们也一并没收了,拒不归还。”
“至此,民女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却又透出一种不屈的坚韧:“幸得上天不绝人之路,民女偶然间听闻陛下北巡的喜讯。”
“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仅有之明君,天下苍生皆知您的圣德。”
席照雪再次重重叩首,声泪俱下:“民女迫不得已,只能冒死恳请陛下,为我弟弟主持公道,洗清冤屈,还他一个清白!”
“至于民女今日冲撞圣驾之罪,民女甘愿领死偿罪,绝无怨言!”
朱允熥听她泣不成声地讲述完毕,目光微凝,沉思片刻后,方才开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奸佞小人如此作恶多端?”
“你既然蒙受冤屈,朕自当为你作主,绝不姑息。”
“这样吧,朕即刻令人传一道旨意,着山东按察使司衙门对你弟弟杀人一案进行重审,务必限期查清真相!”
席照雪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面露焦急之色,忙不迭地说道:“陛下,他们官官相护,沆瀣一气!”
“这样反反复复地审来审去,根本就不会还我弟弟清白啊!”
“还望陛下明鉴!”
她的语气里,已然满是对地方官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放心,朕既然已颁下圣旨,料他们也不敢再敷衍了事,随意糊弄。”
朱允熥语气沉稳,安抚道:“你只管去告便是了,有朕为你撑腰,谁敢再枉法判案?”
“若你弟弟当真蒙受了不白之冤,朕必定会还他一个清白,让他沉冤昭雪。”
说着,朱允熥微微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将席照雪带下去。
席照雪脸上明显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显然朱允熥的决定并未完全达到她的预期。
然而,她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磕了几个头,便在侍卫的引导下,默默退了下去。
徐妙锦转过头,一汪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凝视着朱允熥。
朱允熥瞧见她这般神情,不由得轻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朕办案太过糊涂,明知道山东按察使司衙门没有秉公办理此案,却还执意让他们再去重审?”
“这样一来,他们多半只会为了掩盖自己之前的过错,继续将此案办成铁案,让那席氏姐弟再无翻案的机会,是吗?”
徐妙锦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熥哥哥是何等精明之人,心思缜密,又岂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小妹我觉得熥哥哥此举,必有深意。”
“只不过,小妹不如熥哥哥聪颖,洞察秋毫,所以只能乖乖等着熥哥哥亲自告知其中玄机了。”
在大多数时候,徐妙锦都会尊称朱允熥为“陛下”,唯有偶尔撒娇之时,才会亲昵地唤他一声“熥哥哥”。
朱允熥也十分喜爱这个称呼。
一直被人尊称为“陛下”,总觉得有点太过生疏,也显得过于拘谨端庄了。
偶尔能有人喊一声“熥哥哥”,倒也别有一番情趣与温馨。
“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早就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朱允熥笑了笑,随即唤来侍卫,沉声吩咐道:“派人暗中跟随席照雪,务必确保她的安全,不可有任何闪失。”
“同时,也派人去关押她弟弟席云琅的地方,暗中看护好他,确保他在狱中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此次行动,尽量在暗中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但若真到迫不得已的危急关头,可以亮明身份,震慑宵小。”
“切记,一定要确保他们姐弟二人的安危,万无一失!”
侍卫当即领命,躬身离去
徐妙锦待侍卫走远,才轻启朱唇:“陛下不直接派遣钦差大臣前往调查此案,却让她继续去按察使司衙门告状,又特意派御前侍卫暗中护她周全。”
“这难道是准备以她弟弟的冤案为饵,引出隐藏在此案背后的‘大鱼’吗?”
朱允熥闻言,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叹息:“只怕她弟弟的案子,背后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鱼。”
朱允熥一席话,使得原本活泼的徐妙锦也陷入了沉默。
如果席照雪所说的一切皆为事实,那一个如此简单明了的冤案,为何却迟迟不能昭雪呢?
这背后隐藏的原因,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倘若这起案件背后真有“大鱼”,案情反而会简单得多。
无非就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官肆意弄权,为了一己私利而枉顾法纪。
这种情况下,朝廷只需按部就班,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便行。
可依据席照雪的控诉,此案中身亡的男子,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举子。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固然可以算是一方豪绅,拥有一定的权势。
但对于高高在上的山东按察使司衙门来说,其身份地位却实在不值一提。
更何况,此案还一度惊动了都察院,引起了更高层级的关注。
若说山东按察使司衙门仅仅因为那男子举人的身份,便畏惧其家族权势而不愿翻案,这显然荒谬至极,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然而,如果没有“大鱼”作祟,那么这个案子就反而更加严重了。
官官相护!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对他们而言,这便是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意味着受不完的压迫,以及永无止境的冤屈,申诉无门!
对于朝廷而言,这无疑是吏治彻底腐败的危险征兆!
为了掩盖最开始的错误,这些官员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捂盖子”,层层设障,从下到上,一层套着一层,将真相死死掩盖。
若果真如此,那就不再仅仅是席照雪弟弟的个人冤案问题,而是整个山东官场都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腐朽不堪!
徐妙锦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与深意。
朱允熥见她明悟,便缓缓说道:“朕不亲自派遣钦差前去查办此案,原因有二。”
“其一,朕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山东官场究竟烂到了何等程度。”
“他们接到朕的圣旨之后,是会幡然醒悟,立即认真办案,为蒙冤的百姓主持公道,洗刷冤屈?还是会继续藏污纳垢,层层捂盖子,为了掩盖之前所犯的错误,不惜继续制造冤假错案,死不悔改呢?”
“其二嘛,此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命官司案,但实际上已经牵涉到了颇多官员,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
“官场上,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朱允熥沉声解释道:“许多官员通过七弯八绕的关系,总能找到一些与自己沾亲带故的高官。”
“这层关系或许是同年考取功名,或是同乡情谊,再或是师生渊源,甚至可能是远房亲戚等各种牵扯。”
“派遣钦差前往,说不定,那位钦差也可能与山东的某个官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关联。”
朱允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官场弊病的无奈:“若果真如此,即使派出了钦差,这起案件仍然未必能查得水落石出,反而可能被再次掩盖。”
类似的事情,在真实的历史上,比比皆是。
一个案子呈到御前,派出钦差去查,结果钦差也因为与地方官员有各种关系,不令不查明真相,反而跟着犯案,甚至差点连皇帝都被欺骗过去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按兵不动,暂时静观其变。”
朱允熥提出了他的策略:“一方面,继续让席照雪去按察使司衙门告状,以此观察那些官员的反应。”
“另一方面,暗中派人详细调查相关官员的人际关系与背景,摸清他们的底细。”
“待到事情脉络清晰,真相了然于胸之时,再派遣人手去深入调查,也为时不晚。”
朱允熥说到此处,又笑道:“此番朕北巡,主要是为了黄河溃堤的灾情而来。”
“那溃堤之处,虽然位于河南归德府境内,但却恰好紧邻山东兖州。”
“朕既然来了,顺道去一趟山东,也在情理之中。”
“说不定,届时朕能亲自审理此案,亲断其冤,也就无须再额外派遣什么钦差了。”
徐妙锦一听朱允熥竟要亲自断案,顿时喜不自禁,欢呼雀跃。
随即,朱允熥又向随行的探听司官员,及都察院的探子,详细布置了下去,命令他们务必将山东按察使司、兖州知府,以及单县县令等一干涉案官员的身份背景、人际关系皆调查清楚,并尽快向他汇报。
做完这一切之后,
朱允熥轻轻叹了口气。
心情却是不太好。
若席云琅真如席照雪所言,确有冤屈,朱允熥以皇帝之尊,帮他洗刷冤屈,自是易于反掌。
但身为帝王,他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帮某一个人去主持公道。
而是怎么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制度,杜绝这类冤案的发生。
这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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