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壮志未酬

作品:《只此江湖梦(高伟光、宣璐主演同名影视原著)

    林晚词要我重回御驰山庄这件事,我始终觉得不对劲,却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便顺着湖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在脑海复盘这件事。

    林晚词自知不敌艳少,遂主动献图,以退为进,按照她的说法,她是看准了艳少对我的情意,所以才走这着棋。可是倘若她输了呢?她会输嘛?我会让她输嘛?

    这个念头掠过我的脑海,我才认识到林晚词的厉害之处,她深知且懂得利用女性的微妙心理:这世间的任何一场爱情,不论是否完美,女人内心深处总是隐隐怀着某种不安,不完美固然没有安全感,太完美则引发另一种不安,叫人不由得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就像在这件事上,即便我清楚地知道艳少爱我,却仍旧会好奇他的选择。

    倘若他选择相助汉王,就是不爱我吗?——不不,他当然爱我,或许我心里会有芥蒂,但是我爱他,是与那些所谓正义、气节毫不相干的,单单是爱他这个人,他是叛贼也好,忠臣也罢,我都顾不上这些。

    想通了这一点,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清水洗过,头上星辉朗朗,地下月光皎洁,上下通透,整个人都轻松了,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路过御驰山庄的别院大门时,看见门前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车旁站在两名秀丽少女。我下意识的往树荫里移了移,方便偷窥。

    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被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等了一会儿,大门里走出来四五个人,当前二人正是林晚词和南宫俊卿,后面跟着落绯、柳暗等人。

    南宫俊卿在石阶下停步,望着林晚词道:“你身子不好,进去吧。”

    林晚词弱柳扶风般站在阶上,但笑不语。

    她的笑容很美,估计由南宫俊卿的眼睛看过去,足以令明月失去光华。

    她站在不动,南宫俊卿便也没有走,两人相互看着,当周围的人是透明的。

    终于,林晚词的笑容黯淡下去,道:“我林晚词这一生,若是欠什么人恩情的话,那么,就是欠你南宫俊卿的。”

    她说完这一句话,就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大门。

    南宫俊卿兀自痴痴站在那石阶上,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恍惚有一丝笑影,扑簌迷离,叫人看不真切。

    落绯一直在他身后站在,深深的凝视着他,但是他没有回头。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他们的背后默默地站在一个人,他们不是看不见,就是选择视而不见。南宫俊卿的眼里只有林晚词,看不到身后的洛绯。

    人往往经由别人的不幸福,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幸福。

    我想起艳少,便不再管他们,撒腿就往回奔,刚进门,抬头就见着了凤鸣,连忙问道:“艳少回来了没有?”

    他摇头道:“尚在汉王府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人没说,只说,请夫人将平日锺爱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两日可能远行。”

    “汉王是不是准备……?”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已经懂了我的意思,老实道:“属下不知。”

    “我要去见他。”

    “现在不方便。”

    “为什么?”

    “主人正和汉王议事,而且夫人根本进不了汉王府。”

    “汉王府难道是铜墙铁壁?”我不理他,径直去备马。

    他拦住我,极为无奈的说道:“主人说今晚必定回来,你就听话吧。”

    我站定,问道:“一定回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我想了想,只得继续等他。

    我坐着夜晚的烛光里等一个人,这才体会到古诗词里那些怨妇们的心情。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我等一会儿功夫已经大大不耐烦,她们经年累月的等啊等,不疯掉才怪呢。

    艳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三支红烛,外面的天空泛起青白色,将要亮了。他没有立刻进门,站在门口微微偏着头看我,一路风尘的笑容里隐有一丝疲倦。

    我见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有相濡以沫之感。我拥抱他,将脸帖着他的肩膀,如刺在喉般说不出话来。他亦不语,低头吻我的发,声音沙哑说着抱歉。

    我抬起头,自他清澈如水的瞳仁看见自己的脸,道:“我们不管这事了,好吗?”

    他微笑看着我,眉梢眼角有细细的笑纹,仿佛藏了无数秘密,问道:“林晚词来过了?”

    我点点头,哀恳道:“我不去做这个庄主,你也不帮汉王,我们回镆铘山。”

    他收敛笑意,皱眉道:“嗯,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我的心也跟着他的笑意一起收敛起来。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柔声道:“天都快亮了,快去休息,下次可不许这样熬夜……”

    我被他拥着往屋里走,身子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脑海有无数声音轰然炸开,争先恐后挤进来要提醒我什么,因为太嘈杂,只使人感到绝望。

    他脱下长袍,回过头来看我,眸光熠熠,满头银丝披拂在雪白的单衣上,宛如谪仙。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长叹一声,道:“疏狂,我一定是着了魔了。”

    我一怔,抬头望着他。

    他直视我的眼睛,斟字酌句道:“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得安宁,汉王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我现在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我更加不解,“嗯?”

    他道:“我满脑子都在想你,林晚词的要求令你不安了,是吗?”

    我张口欲言。

    他微笑道:“今天早上你的神情很不安,你虽然不是很笨,但遇到有些事却爱钻牛角尖。”

    我心虚的抗议道:“哪有?”

    他笑起来:“没有吗?那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被他搞得糊里糊涂,道:“没想什么?”

    他摸摸我的头,柔:“傻瓜,本来想等明天再告诉你,但是——”

    他偏着头,很苦恼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为难,所以——,我们明天回镆铘山。”

    我顿时傻眼,直盯着他看说不出话来。

    他皱眉瞪着我,用无限委屈的口吻道:“你心想事成了,好歹也该笑一笑嘛,我的牺牲可是很大的。”

    事情顺利的太不像话,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我回过神来,兀自有些怀疑,追着他连声问是不是真的。

    他沉下脸,佯怒道:“敢质疑我的,你是第一人。”

    我尖叫一声,猛地将他扑倒在床上狂吻一番。过了一会,才放开他站起来。

    他拉住我的手,笑吟吟道:“干什么去?”

    我道:“收拾东西啊,明天不是要走嘛……”

    他挫败的闭起双眼,叫道:“你一定老天派来折磨我的。”

    他说着重新将我拉回床上,热吻铺天盖地而来。

    熹微天光自窗棂透进来,屋内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我的感觉也朦朦胧胧的,仿佛是在梦里,但大脑是清醒的、兴奋的,又不敢动,怕惊扰了艳少,正想轻轻翻个身,便被一只大手按住。

    他目光炯炯看我,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笑意:“睡不着吗?”

    我笑起来,看着他不说话。

    彼此傻看了一会儿,我轻轻道:“你不帮汉王,他会不会为难你?”

    他嗤笑一声,反问道:“我帮他,他就不为难我了吗?”

    我蹙眉,表示不解。

    他微笑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没听说过吗?”

    我有些诧异,道:“原来你想得这么远啊,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会成功似的……”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道:“那是当然,否则怎么说我牺牲很大呢?!唉,跟你说这些等于对牛弹琴……”

    我笑道:“你只管弹你的琴,牛自有牛的解读方式。你又不是牛,焉知牛没有听懂呢?”

    他笑出声来:“你的歪理可真多。”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张藏宝图,你给汉王了吗?”

    他抚额轻叹一声,道:“笨蛋!他前天才怀疑我私藏了地图,我今天忽然跑去献图给他,他岂不是要更加怀疑我?”

    闻言,我脑海灵光一闪,忍不住叫了一声,“噫——”

    他轻挑眉头,问道:“怎么?”

    我笑笑,底气不足的说道:“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好像有人故意要使汉王怀疑你……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你想啊,那铁盒子里的东西,我们是一路上跟着的,可连我们都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汉王怎么就知道了呢?”

    他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变聪明了。”

    我看着他,奇道:“你早就知道了?”

    他笑着摇摇头,道:“我也是觉得奇怪,才叫人去查的。昨天上午收到两封飞鸽传书,证实了这个猜测。”

    我坐起身,问道:“是她吗?”

    他微笑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用一种欣赏的口吻道:“难为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城府,真正是聪明绝顶,连我都几乎被她骗过去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确实是没有办法,御驰山庄卷入这件事中来,在皇太子和汉王之间,她必须做一个选择。”

    我恍然大悟,道:“她背后的人是皇太子,所以她设计离间你和汉王……啊不对,这是一个计中计,倘若汉王不上当,御驰山庄果真为汉王所用,那就顺势变成了皇太子的内应。”

    他叹息一声,道:“是啊,我此举等于是帮了她的一个大忙。”

    我哼一声,故意道:“你不甘心啊,那你继续去帮汉王,跟她斗一斗好了?”

    他佯怒瞪我一眼,哼道:“你不用拿话激我。我若真去跟她争这个闲气,我就不是楚天遥,你也就不是容疏狂了。”

    我一愣。

    他谑笑一声道:“我爱江山更爱美人。”

    我笑出声来。

    他继续道:“我找到了一件比谋反更有趣的事……”

    我奇道:“什么事?”

    他勾一勾手指。我立刻俯身凑过去,他亲吻一下我的脸,暧昧地眨眨眼,道:“生孩子。”

    如此,直至中午才起床。

    我们刚梳洗完毕,凤鸣便过来说,汉王一大清早就派了人来请,现在还在前厅等候呢。

    艳少对我笑笑,便和他往前厅去。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里的东西都是艳少领着我亲自去街上选购回来的,感觉每一样都想带走,每一样都舍不得扔下,一时无从下手,便将我们俩的衣物先折叠收起,剩下的东西正准备去个丫头来帮忙收拾,出门时差点和凤鸣撞上。

    我问:“什么事?”

    他道:“主人去了汉王府,晚上可能迟点回来,请夫人不必等他……”

    我急忙道:“又出什么事了?是汉王不让他走吗?”

    “据说是汉王要为主人饯行。”他微笑,顿了顿又道,“不过,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主人一手筹划,现在主人撒手不管,估计他此刻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面带微笑,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尚属第一次。看来放弃谋反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减压放松的正确决定。

    我笑起来,仍然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汉王不会为难他吧?”

    他不以为然,哼道:“他若敢动什么歪脑筋,那就是自寻死路。”

    话是这样说,但是一整个下午,我都隐隐怀着一种不安,收拾东西的时候,接连打碎两只青瓷花瓶。好不容易熬到日暮,饭后回房整理衣服,忽然摸出一个细长精致的白色瓷瓶,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要给沈醉天的解药。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他居然没有来拿解药?今晚他若再不来,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

    虽然艳少叫我不要等他,但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我是既兴奋又不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只好起来找本书来看,那些繁体字倒是催眠的良药,看得我昏昏欲睡,神智仿佛游离在梦与醒的边缘。

    恍惚之间,感觉床前站着一个人,睡意朦胧之间看不真切,下一秒就觉得全身一麻,不能动弹了,然后有一片巨大黑色笼罩下来。

    长风掠耳,我略略定下心神,疑问接踵而至。

    这个人是谁?他抓我干什么?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是凤鸣压根没有发现此人,还是他像我一样被点了穴道,亦或死了?天下有这种武功的人并不多……

    难道是汉王身边深藏不露的高手?要真是这样,那艳少岂不是有危险?

    这件事本就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原来他们的后着在这里。

    黑暗中也不知道这人要去哪里,但是越走越觉得此人武功了得,身行宛如幻电疾风,呼吸平稳毫不紊乱,短时脚程尚可保持,可是奔跑了三个多时辰依然如故此,就很不一般了,我自问也未必能做到。

    忽然,那人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既不放我下来,也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

    四周寂静。

    终于,我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慎重。

    来人一共走了七步,就不再继续走了。

    这时,那人说话了:“你一路跟着老夫想干什么?”

    来人大声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冷冽,有一股介于豪爽与深沉之间的谨慎。

    这个声音的主人我认识,叫做沈醉天,只听他笑道:“阁下身上背的是什么?”

    “让开,不要逼老夫出手。”

    他的声音极粗噶,语速很慢,似乎不常说话,又像刚学会说话。然而,他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浓浓的杀气。

    “真看不出来啊,阁下一大把年纪了,还贼心不死,干这种登门入室偷香窃玉的勾当,”沈醉天说着再次大笑了起来。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我便感觉不妙。这笑声就像夜晚吹着口哨过坟场,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意味。

    此人是谁?居然连沈醉天都没有把握。

    我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他究竟是不是汉王的人?艳少到底怎么样了?

    沈醉天的笑声未绝,这人已然出手。

    我目不能视,但是我能感觉到夜风改变了它的方向,空气中的氧分子似乎已经被挤压揉碎,变成了另一种物质,以至于我呼吸困难。

    遂即,有更大的气流涌来,寒冷刺骨——这应该是沈醉天的玄冰寒玉掌。

    空气中仿佛有冰与火两种气体此涨彼消,令身在其中的人忽冷忽热,百感交集,其中滋味苦不堪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忽然,只听“哧”的一声,我重重掉到地上,眼前顿时亮了起来。

    原来是袋子被真气划破。

    我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沈醉天整个身子倒飞出去,远远落在地上,口吐鲜血,喷溅在雪白的前襟,宛如绽放的一朵梅花。

    一个身材清癯的灰衣老者,满脸皱纹,眼睛隐藏在层层褶皱里发出精光,看这样子大概有一百岁了。

    我问道:“姓沈的,你没事吧?”

    他哈哈一笑,道:“死不了。”

    我当即转头看向那老者,他也正看着我,眼睛在月光下亮如磷火,这么老还不死,平白带些森森鬼气。

    我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你是谁?想干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欺师灭祖,死有余辜。”

    我顿时愣住了:欺师灭祖?我怎么欺师灭祖了?根据求真阁的资料显示,容疏狂师承梦槐岛,难道此人是梦槐岛主?

    我连忙赔笑道:“老前辈,你一定是误会了,欺师灭祖这四个字从何说起啊?”

    他定定地看着我,苍老的脸上除了皱纹,无法分辨出其他的表情,忽然点了点头道:“这门解穴手法很高明……”

    我正在按照艳少教的内功心法暗自解穴,此刻被他一语道破,不由得大吃一惊。

    “但是休想逃脱老夫的手掌。”

    他话音未落,一只枯瘦如竹的手掌已经迅疾探了过来。

    我条件反射的闭上眼,耳畔风声鹤唳,然后,忽然陷入短暂的寂静。再然后,我听见沈醉天的笑声,短促而勉强。

    我睁开眼,看见他的容颜,苍白如纸。

    灰衣老者的五指断了三根,其余两指擦在沈醉天左腹的期门和日月两处穴道,血流如注。

    地牢里很幽暗潮湿,泛着一种铁锈的味道。

    沈醉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叫了他两声,不见答应,走过去摸一摸他的鼻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占据了我的身体,我想起风亭榭死去的那一天……但是,小谢保护我是因为他身负使命,而沈醉天,他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掌,我们不是死对头嘛?我死了,他不是更高兴吗?

    我感觉自己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慢慢流下来,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哭什么?”

    我又惊又喜,道:“你没死啊。”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死了还能跟你说话嘛,你这个人真是笨的无可救药。”

    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拿出那个瓶子丢给他,道:“这是解药。”

    他再次叹息了一声,道:“说你笨,还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你。”

    “什么意思?”

    “这点毒能够难倒我沈醉天吗?”他仍然是一贯的狂傲语气。

    我没好气的说:“既然你的毒都解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他仿佛被噎住了,过了一会方才反问道:“谁告诉你,我是来找你的?”

    我顿时语塞,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半晌,我问道:“那个老头是什么人啊?”

    他哼一声,道:“他是找你麻烦的,我怎么会知道?”

    我无语,过了一会才道:“你的伤没事吧?”

    他轻笑一声,恢复往日的恶谑语气:“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我再次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幸亏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及时救场。我抬头看见一袭水绿色的长裙从昏暗的光线里一点点露出来,由鞋到腿,腰,胸,极至脸,赫然竟柳暗。

    这一刻,我忽然冷静了下来。

    “居然是你?”

    “是我。”

    “是林晚词让你这么做的?”

    “此事与小姐无关。”

    我冷笑一声,表示不信。

    她微笑道:“你相不相信都没有关系,反正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死人的感觉。”

    “你要杀我,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

    “我犯了什么罪?”

    “你背叛山庄,已经是死罪一条,更别说当日在太原,你对老庄主……”

    我打断她,冷冷道:“即便我有罪,你凭什么来审判我?你不过是林晚词身边的一条狗,御驰山庄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她脸色铁青,嘴唇颤抖,但遂即镇定下来,道:“我是没有这个权利,但是你别忘了,御驰山庄天字组的三代影者,还有一个活着,他老人家有这个权利。”

    我冷笑道:“可惜我已经不是御驰山庄的人,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奉劝你最好立刻放我们出去……”

    她举剑齐眉,冷冷道:“容疏狂,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沈醉天惧怕楚天遥,不敢杀你,晚词小姐顾全大局,不能杀你,我可没这么多顾忌……”

    她说着,一寸寸抽出手中的宝剑,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林晚词一直都有杀我的意图了?是要为她的父亲报仇吗?”

    她冷笑不答,雪亮的剑锋慢慢递了过来,顺着我的脸划到下颌直抵咽喉,一副猫捉老鼠的表情。

    我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有病?你要杀人,动作就一定要够快够准够狠,不要玩这么多虚的,没用的花招。所以,当我夺下她的宝剑时,她那张呆若木鸡的脸,看起来真的很好笑。

    我想,她一定是过分信任那个影子元老了。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恶毒的对待过一个女人,但是我真的剃光了她的头发。由于是第一次,手艺生疏的缘故,好几次都划破了她的头皮。然后,我学着她的样子,将剑锋顺着她的脸慢慢划下来,看着她的脸一寸寸的变白。感觉真爽啊,难怪电视里的坏人都喜欢这么演。

    这时侯,沈醉天站起身走过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看着我:“原来你也蛮残忍的。”

    我冷冷地回复他:“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他笑笑,没有说话。

    柳暗冷笑道:“你有胆子就杀了我。”

    我手腕一抖,剑锋直直刺进她的肩膀,再慢慢的转动两下剑柄,微笑着道:“你有胆子就再挑衅我。”

    她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嘴唇开始泛白,冷汗一滴滴顺着额头流下来。

    疼痛令她缄默。

    忽然,在这阴暗发霉的地牢内,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紧接着一个声音急急道:“疏狂,手下留情。”

    林晚词从狭窄的楼道里快步下来,她的身后跟着那个灰袍老者。

    我看着她不语,一点点抽回宝剑。

    柳暗顿时瘫倒在地上。

    林晚词上前打开地牢的门,沉声道:“对不起疏狂,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碧玉峰,惩戒堂。

    我是出了地牢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在碧玉峰上。这是我第二次上碧玉峰。昔日,我是御驰山庄的庄主,何等风光。今日,我是御驰山庄的阶下囚。人生的机遇就是这样奇妙。

    惩戒堂内,林晚词和灰袍老者居中而立。

    柳暗跪倒在列代庄主的牌位跟前,宛如木头人。

    林晚词看着她,目光冰冷,一字一句数落她的罪状:“第一,你不应该胆大妄为,捏造事实欺骗影阁老出关。第二,疏狂是本庄的前任庄主,你没有任何理由对她不敬。第三,疏狂即便有错,那也是我们林家人的事,与御驰山庄无关。你何以胆敢以下犯上?”

    柳暗低首垂眉,不发一言。

    “你自小就跟着我,今日我不代表御驰山庄惩罚你,我代表林家惩罚你。稍后,自有影阁老代表御驰山庄,对你施红梅吐艳刑。”

    闻言,柳暗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堂下的弟子中隐约有人发出抽气之声。

    林晚词轻轻一挥手,便有四名弟子抬出一个兵刃架,上面插满了各式各类稀奇古怪的利器。

    我不知道这‘红梅吐艳’究竟是什么样的刑法,但是我心中挂念艳少,不想在这里跟她们过多纠缠,连忙道:“我不想看你们行刑,但我只有几句话要问她。”

    林晚词静默一下,道:“好!”

    我走到柳暗跟前,蹲下去看着她的脸,问道:“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恨?”

    她豁然抬头,目光凶狠的盯着我。

    我也盯着她,不依不饶道:“我实在太好奇了,你就告诉我吧!”

    终于,她的目光暗淡下去,转头看向林晚词。

    这一瞬间,我发现她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光芒,似乎有某种不一般的情感,这种光芒一闪即逝,使我不禁怀疑自己眼花了。

    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极其平静:“我就是恨你,不需要理由。”

    我逼近她的脸,盯牢她的眼睛:“你确定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她垂下眼,咬牙道:“没有。”

    我双掌一击,起身道:“各位都听到了吧。我容疏狂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她柳暗的事,可是她却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晚词,你相信她的话吗?”

    我微笑着,看定林晚词。

    她白玉般的脸上泛起微红,却仍然不动声色,红唇微微张开,正要说话。我抢先一步道:“好了。我就不妨碍你们行刑了,告辞!”

    说完,便不再看他们,丢了一个眼神示意沈醉天下山。

    我们刚走到门口,立刻被两人拦住,其中一个指着沈醉天道:“他不能走。”

    我侧头去看林晚词。

    林晚词轻喝一声:“让开。”

    两人慢慢让开,面上露出明显的不甘表情。

    我拉着沈醉天的衣袖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途中,沈醉天忽然笑道:“我多次攻打此地未果,想不到今天会被人用这种方式请来。”语气里不无自嘲的意味。

    我沉默不语

    他又道:“林晚词的心机手段,实是我沈醉天生平罕见,这样的女人若是玩弄权术,天下绝没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我深以为然。

    快到山下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不走了。

    我回头看他,他的容颜沐浴在月光,清俊艳绝,风姿隽秀,真正是绝世美少年。

    我控制不住地犯起花痴来。

    他看着我,微笑道:“容疏狂,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月光下,他的笑容隐约有一丝惆怅的意味。

    我感觉心跳加快,莫名有些害怕,生怕他说出让彼此尴尬的话来。我干咳一声,道:“风这么大,你胸口有伤,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吧。”

    他笑而不语。

    我感觉莫名窘迫,万万料不到我和他竟也会有今日这种局面。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心中挂念艳少,又不好催促他快点下山,不禁暗自着急。

    终于,他道:“你先下山。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我吓了一跳,叫道:“你受了伤,千万别乱来,这里可是御驰山庄的地盘。”

    他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眸光幽深难明,忽而淡淡一笑,道:“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你下山去吧。”

    我略一沉吟,道:“那你多保重。”

    我顺着山势飞身直下,奔出好远一段路,回过头去看,见他仍然站在那山上,身姿清挺如玉树临风,衣袂飘拂恍如仙人。

    此后十年,他遵守对艳少立下的誓言,没有再踏入中原一步。

    十年后,即宣德九年,他协助父亲袭杀鞑靼部的阿鲁台。正统初,灭贤义、安乐两王,统一蒙古帝国。正统四年,他继位,称太师淮王。正统十四年,大举攻明,于土木堡俘虏明英宗,铁骑直犯北京,后被于谦击退,与明议和。四十七岁病死,有人说他是贪酒好色,纵欲过度而死,也有人说他是胸口旧疾发作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