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7章 806孩子没了

作品:《回到红火岁月做俗人

    唐植桐吃过早饭,在赶往王波所在的生产大队赶去的路上看到了偷麦子的孩子。

    虽然教育不免费,但城里已基本实现了普及小学教育,少数不入学的适龄儿童大多也是因为他们本身读不进去,而家里又想省下这部分钱造成的。

    乡村则正好相反,这几年的失学儿童数量有所增加。

    尽管大家都知道读书能够走出黄土地,能够改变命运,但摆在眼前的是实实在在的困难。

    一面是交着钱、不参加或少参加生产队的生产、靠家里养活;另一面是下地赚公分,尽管少一点,但能养活自己,甚至年底还能有几块钱的分红。

    预期收益和眼前收益之间,很多家长都选择了后者。

    唐植桐看到孩子偷麦子并没有阻止,别人看到也许会不认同,但在唐植桐看来这是饿极了,属于紧急避险。

    再说,这几个孩子手里拿的麦穗也不多,每个人手里也就掐着十来穗。

    这几个小孩子看到唐植桐后还有些怯生生的,生怕他上来呵斥,但看到唐植桐那副笑脸后,也就大胆了些,从麦地走出来,留下一个放哨,观察着有没有民兵靠近,其他几个孩子则在四周找起了干草、枯树枝。

    点燃干草、枯树枝,将麦子放进火里稍微一烤,等再拿出来的时候,麦芒已经被烧焦,麦穗的表面也乌漆嘛黑的。

    把麦穗放在手心,双手一搓,张开后将麦壳吹掉,一把清甜的麦粒就留在了手里。

    将带着黑灰的麦粒倒进嘴里,轻轻一嚼,尚未成熟的麦粒独有的香甜就能在口腔炸开,一口咽下去,能快速补充体力,对这几个孩子来说,恐怕这几穗麦子比士力架都好吃吧?

    这边还没有吃完,那边就有民兵瞅着不对劲往这边跑过来。

    几个小孩子来不及将火扑灭,拿着各自的麦穗四散而去。

    唐植桐立好自行车,过去将火踩灭,也就是现在麦子还没有成熟,等到黄色麦浪千里的时候,有这么一点火星,恐怕大半年的劳作将会化作无忧。

    小火堆里有两穗没有来得及被捡走的麦子,也被唐植桐捡了起来。

    民兵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看着已经没有跑没踪影的孩子,张口埋怨唐植桐道:“你这个同志,刚才那几个小兔崽子偷麦子,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看着民兵那枯瘦的身型,唐植桐也生不起跟他吵架的心思,甚至掏出烟递了过去:“他们也是饿的,回去少不了一顿打。”

    “挨打倒好了,就怕不打,明儿再来偷。”民兵接过唐植桐的烟,用脚踢了点土将唐植桐刚才踩灭的灰烬盖了起来。

    “那你就明儿逮住他们揍一顿呗。”唐植桐掏出火柴给民兵点上。

    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维。

    站在孩子的角度,这些麦子都是他们亲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产了粮他们自己却吃不饱,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站在民兵的角度,他有他的职责,不能看着集体的财产被偷食。

    在唐植桐看来,他们都没有错。

    “能逮住就好了,一个个的吃不饱,跑的却比兔子还快。”民兵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嘟嘟囔囔,明显不是个心狠的。

    唐植桐笑笑,这事就不掺和了,不过这边麦子的长相还行,至少还没有变黄,但愿他们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吧。

    “尝尝,一会把嘴上、手上的灰擦干净。”这一片此时也没了别人,唐植桐就将刚捡起来的麦穗分了民兵一半。

    有年头没吃这东西了,唐植桐还真有点馋。

    小的时候,每次出去放养,都会有孩子薅上几穗烧了当零食吃。

    讲究点的孩子会选自家地里的麦子薅,不讲究的就薅别人家的麦子。

    薅别人家麦子的,被主家逮住后少不了被骂上几句,更有甚至会堵在孩子家门口跳脚骂。

    究其原因,唐植桐觉得只有一个原因:穷。

    可能有人会说几穗麦子才多少钱?人家跳脚骂肯定是因为对粮食的珍惜、对土地的热爱。

    呸!牛马能有多热爱工作?更甭说需要天天四五点就起来伺候土地的农民了。

    但凡有其他选择,根本没有几个农民会选择种那点地。

    几十年后,那些还在伺候地的,只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农田闲着浪费,习惯性的种点东西罢了,而且这种人以五零六零后居多。

    等这批老人上了年纪,估计很多丘陵地带的农田将会闲置,因为七零后、八零后大多选择进城当了牛马,根本不会种地。

    而到了那时候,公社时期修建的水利设施也基本损毁殆尽,就是想再捡起来也变的不再现实。

    风调雨顺还好,一旦再发生连年天灾,粮食发生短缺,后果将不堪设想。

    两人吃完烤麦子,将案发现场收拾干净,民兵继续巡逻,唐植桐则骑上自行车去找王波。

    唐植桐知道王波,但王波不知道唐植桐。

    闻名已久,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唐植桐来的时候,王波刚做完一台手术。

    从简陋的“手术室”出来后,王波手里端着个盆,里面是刚才用过的手术器械,在看到唐植桐后,王波还以为他是来采访自己的,遂带有歉意的说道:“记者同志,不好意思,我先把这些洗一下蒸上,一会还得用。”

    “行,你先忙。”唐植桐笑笑,也不辩解,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赤脚医生很可敬。

    王波回屋处理手术器械的时候,唐植桐就在院子里等着,这时从手术室里出来两个人。

    看清是谁后,唐植桐有些错愕。

    楚春雪被一中老年妇女扶着,额头上都是汗不说,脸色、嘴唇都发白,再看看肚子,已经瘪了。

    “你……”唐植桐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春雪看到唐植桐后也很意外,没想到会在这碰到邻居,一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不过还是开口道:“流产了,王大夫说保不住了。”

    “这事闹的。”面对这种情况,唐植桐平时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了。

    “这样也好,省的跟着我受苦。”楚春雪嘴角略微往上翘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却滑了下来。

    “唉,别站着了,快回去歇着吧。”看到楚春雪这副模样,唐植桐也不好受,刘家一家子,他只对楚春雪有好印象。

    此时的楚春雪虽然没有离婚,但估计跟刘诚志也过不下去了,作为多年的邻居,唐植桐从兜里掏出了下基层前张桂芳给准备的粮票,全都塞给了楚春雪:“这点粮票你拿着吧,留着补补身子。”

    楚春雪张张嘴,想推辞,但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将粮票攥在手里,说道:“谢谢大兄弟。”

    “别客气了,快走吧。回去后别瞎想,多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唐植桐往旁边退了两步,给楚春雪二人腾出离开的路。

    王波把手术器械清洗干净,放蒸锅里蒸上,出来后还是没有要接受采访的意思,再次开口道:“同志,你再等等,我还得把手术清理出来的东西处理一下。”

    “我跟着一块去吧。”碰到楚春雪这档子事,唐植桐心情有些抑郁,正想出去走走。

    “这不太好吧?我担心吓到你。”听唐植桐想去,王波犹豫了,那些可都是人体组织,一般人受不了那种视觉冲击。

    “没事,大不了我不看。”唐植桐说着,从院子里拎起一把铁锨、一根镢头扛上了肩头。

    唐植桐知道王波说的是什么,楚春雪怀孕有段日子了,而且已经显怀,这次引产可能会有些碎肉啥的。

    唐植桐扛起农具也是一种试探,他生怕王波把那些东西送去食堂……

    好在王波没有那个意思,他看唐植桐固执己见,摇了摇头没再言语,随后从屋里拎出一个木桶,用扁担勾起来,扁担的另一侧勾了有小半桶水的水桶配重。

    王波走前面,唐植桐跟在后面。

    为了尽可能减少唐植桐的不适感,王波贴心的将盛有血污的水桶转移到了自己前面。

    王波的目的地是一条干涸的小河河床,放下扁担,从唐植桐手里接过镢头,吭哧吭哧的开始挖坑。

    趁王波挖坑的工夫,唐植桐打量着眼前的河床,上面有几处人为翻动又遮盖的痕迹,看样子跟王波此时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李小孩”,普通百姓家未成年的孩子夭折不入祖坟,这里恐怕就是那些夭折孩子的墓地了吧?

    两人谁都没说话,等王波刨出坑,唐植桐则上前用铁锨将土挖出。

    待土坑有个五六十公分深的时候,王波将木桶里的污物倒了进去,然后用那小半桶水刷了一下另一只桶里的血污,把污水也倒了进去。

    “把铁锨给我,埋了吧。”做完这些后,王波才开口道。

    “我来吧。”唐植桐全程目睹,被倒进去的并不是碎肉,而是一个完整的胎儿,这说明楚春雪没有撒谎,真的是保不住了才流的产。

    一边填埋这个未出生的胎儿,唐植桐心里一边想,恐怕楚春雪跟刘诚志真的走到头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将挖出来的土回填后,地面鼓出一个小小的土包。

    再过些日子,土包就会被风刮平,若是再下雨、发水,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尝试过来到这个世上吧?

    “流产的情况多吗?”回去的路上,唐植桐终于开了口。

    唐植桐并不是打听隐私,而是想知道有多少人主动流产,要知道主动与被动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王波看了唐植桐一眼,却犹如没听见一般,压根不予以回应,手术可以做,但有些消息不可以随便透露啊。

    见王波避讳这事,唐植桐只能再次开口说道:“我叫唐植桐,是颜雄飞颜处的朋友。”

    “啊?唐同志,您好。这事我不好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上报就别登了吧。”听到颜雄飞的名字,王波有些吃惊,然而,即便唐植桐提了颜雄飞的名字,王波还是不愿多说。

    对于唐植桐这个名字,王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看到过。

    “我不是记者,我过来也不是要采访你。我是代表《手册》编纂组过来了解一下赤脚医生的工作情况,了解一下社员的医疗保障情况,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唐植桐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啊?!唐……唐老师!”听唐植桐这么一说,王波突然想起在哪儿看到过“唐植桐”这个名字了,《手册》编者名单和审核名单里都有!

    在四九城学习期间,还有同学好奇过,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出现在两个名单里,没想到今儿见了,却这么年轻!

    “唐老师,您看看我,怎么能让您干这种粗活?快给我,我扛着。”王波想通了这一点,有些手忙脚乱,扛着扁担就要伸手跟唐植桐要铁锨和镢头。

    “行了,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份上。我年龄摆在这,看样子都能猜出来,我在编纂组只是个打杂的,你不用紧张。”唐植桐朝王波笑笑,并没有将农具交给他,不过对他还是很满意的,又有几个学生能记住教材编纂者姓名的呢?

    虽然唐植桐这么说,但王波不敢不当回事,对于唐植桐刚才的问题做了回答:“那边是村里葬夭折孩子的地方,每年都会有几个,这两年比往年多了几个。流产的不多,因为这两年村里几乎没有怀孕的。”

    唐植桐点点头,看来即便流产也不是主观上不想要孩子,而是像楚春雪似的实在保不住而流产,那说明最基本的公序良俗还在。

    不过王波一句话透露出的问题更加严重。

    无论吃不饱的时期还是吃得饱的时期,没有怀孕的远比流产多造成的后果要严重。

    “25号宇宙”项目虽然用的是老鼠,但折射出来的是生物的本能,谁知道人类社会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

    回到生产队诊所,两人都没有再去谈论流产的问题,而是就社员的常见病、治疗方法及康复周期,还有医疗费用做了沟通。

    :https://y。手机版:http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