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周铭看着秦衍那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接下来的话也说不下去，扭头打算不理人。

    “哎，你看你,一说不过就这幅样子。”秦衍屈指勾了下周铭的下巴,玩笑般地又凑近了点，“你说说到底哪里不对。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都到你胸口了吧，也没说尿你身上怎么的。”

    “你那两年还特别忙，直到我上高二高的时候，才能定期回首都星。周铭你在别扭什么啊”

    他越说凑得越近，周铭没办法地朝后仰，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与秦衍脸贴着脸，耳鬓厮磨，亲亲热热温暖狎昵,体温顺着接触的皮肤传过来，熨得周铭耳垂浅浅发红。

    周铭抿唇。

    十几年过去，这小子几乎没有变化。特别是现在不怀好意笑起来的样子,和当年穿着高中校服跟秦兆华呛声时别无二致。

    模糊的记忆和现在清晰的面容不谋而合,周铭心脏漏了一拍。

    “我没有。起来，别压着我。”

    秦衍哼笑，“采访一下上将,有个小你一百岁的男朋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周铭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秦衍身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有没有后悔当时军校的时候没和我在一起。”

    周铭一把把他推起来,转身朝房间里走，“谁是你男朋友。”

    秦衍顺着跟了两步，凑在周铭后颈，“你啊。阁下,你身上都有我的味道了。”

    周铭后颈的腺体已经用了药，但仍然留有青红的淤痕，看起来又色气又可怜。他的腺体在虫潮爆发之前就已经发育得和正常oga没有什么区别了，此时信息素隐隐留存着秦衍的气息。

    纠缠在一起的信息素隐晦地暗示着两人之间的标记，就像是一只手，服服帖帖地将秦衍从头到尾顺了个彻底。

    周铭微微侧眸，眼底映着秦衍心满意足的样子。

    “放手，我要睡觉了。”

    到首都星以后，周铭要经历一次身体审查，审查内容包括基因和腺体。亚尔维给他的药物能够遮盖基因上的异常表达，而同时，周铭也在使用长效腺体抑制剂。

    后者能够让oga隐藏腺体，所以腺体会明显溢散出aha的信息素。相应的，周铭也会长期处在对aha的标记渴求中。

    周铭对此的解决方式是多睡觉，在睡眠中让身体自行修复。

    秦衍歪着头看他，眼瞳亮亮的，“一起睡”

    强制隐藏腺体的过程中，秦衍不能通过咬破周铭腺体的方式给腺体补充信息素，只能任由腺体空着难受着。

    但就像发情期一样，aha的信息素浓度比较高的话，还是能达到一定安抚作用的。

    周铭垂眼，这么近的距离，秦衍甚至能看见他每一根睫毛的走向。又长又密，真好看。

    少顷，周铭伸手，轻轻覆盖在了秦衍的脸上，捂住了他的眼睛。

    说不出的暧昧轻轻柔柔地在秦衍的心脏上略过，秦衍的喉结上下一动。

    周铭他要做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霎时间头被往后一推。秦衍不查，朝后踉跄一步。

    上将阁下逮住了他呆愣的这一秒，迅速进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接着就是慢悠悠离开门口的脚步上。

    秦衍

    “周铭”秦衍恼羞成怒啪啪拍门，“你怎么这样啊。”

    门后，周铭懒懒提高了声音回，“早点睡。”

    星舰外宇宙浩瀚，也没法分白天黑夜，众人都是跟着时间维持生物钟。

    广薇在保密室里，突然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抬头一看，来的果然是秦衍。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星舰上的人本来就不多，深夜值班的更少，秦衍连军装外套都没披，只穿了一件衬衫。

    广薇的目光在自家上司有点凌乱的头发上打了个转。

    “看什么”秦衍笑着问道。

    广薇站起来，“看上将是不是揍你了。”

    秦衍哼了一声，“我说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想点好的。周铭怎么可能打我，他喜欢我，喜欢我知道吗。”

    广薇咩咩，“反正我没听上将亲口承认。”

    秦衍坐到桌前，拿过广薇刚才使用的电脑，头也不抬，语气得意，“咱们上将，就是口是心非。你不要看他说了什么，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广薇抱臂，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一时间有点好奇。难道在周铭和秦衍单独相处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秦衍抬头，“我把他关起来，他都没招一团过来开战，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广薇“”

    她盯着秦衍，目光非常复杂、

    秦衍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调出了广薇刚才处理的文件。正是一整个文件夹经过清晰化处理的录音。

    另一边的读取器上摆着那枚自周铭后颈取出来的定位器，此时已经被拆成了好几部分细小的零件。

    秦衍慢悠悠给自己带上了耳机，“有话就说。”

    广薇“我就好奇元帅当年到底给您制造了什么样的成长环境。”

    “嗯”

    “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恋爱脑。”说着耸了耸肩，摊手，“我要是上将我可受不了你。”

    秦衍笑骂，“滚滚滚，周铭才不会看上你。”

    广薇玩笑两句走向门口，出门时回头加了一句

    “哎，录音名称是时间，你要找什么自己看啊。”

    “知道了。”

    保密室的门“咔”一声合上，这一四四方方的空间中一下子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秦衍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淡去，他看似随便地打开了其中一个文件，杂音和周铭的声音自电脑传出。

    他安静地听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

    ，面上的神情不动分毫。

    就好像他只是在发呆，而电脑中传出的声音是他给自己找的背景音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一条音频文件播放完，自动跳到了下一条。

    电脑中，音轨一跳，几声细不可查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什么重物被放在桌上的生意。

    我说过我爱你。

    来自已经死亡的王储殿下的声音，隔着时空，重新在这个小房间中响起。

    秦衍眼底填了两分冷色，终于将目光转到了电脑上。

    我也说过我不信。

    周铭的声音永远从容冷静，不紧不慢。光是听着，秦衍都能想象到他最后一次和亚尔维对峙时的样子。

    哈。亚尔维笑了一声，俯身靠近，衣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为什么不信，你应该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我的情绪，我对你的爱意源自本能，不掺杂任何虚伪的装饰。周铭，我们两个才是同类。

    在最危险的境地，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不是吗为什么这么抗拒。

    8265年夏天，帝国边境，v06号未清理战区。

    烈日炎炎，大量经过基因改造的雨林植物肆意地生长。

    虫潮破坏了帝国在这边建立的两个植物实验室，大量植物种子器官泄露，短短两个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首都军校经过探查，确认这里只残留着少部分虫族活体，放心地将这里作为联合训练的场地。

    但事实上前来探查的无人机漏查了坠毁的星舰，严重错估了战区剩余虫族的数量。

    “喀”

    周铭迅捷扭身，将狠狠刺入虫族的眼睛里。异种覆盖在眼部的透明外骨骼如玻璃般裂开，迸溅出浓绿的血液。

    虫族发出凄厉的一声嘶鸣。周铭半点不恋战，闪身扑进温热的植物丛。

    很快，他就听见了身后密密麻麻的窸窣声。

    虫族靠着信息素和温度感知寻找猎物，这里大片可以模拟动物体温的藤蔓，会模糊它们的感知。

    周铭胸口剧烈起伏，喉口一阵甜腥。他已经连续高强度战斗五十多分钟了，虽然还能继续撑下去，但肯定会有力竭的时候。

    信息频道中，红字不断跳转。

    军校前来营救的机甲星舰已经在路上了，老师焦急地向他们报告方位和时间，以求能激励学生。

    周铭苦笑了一下，扶着膝盖站起身。

    植物丛的茎叶上细细密密地长着绒毛，在阳光下，绒毛尖端分泌着透明的汁液。

    在资料上，这种植物全株无毒。

    周铭看了眼地图，周围五十公里内没有水源，他已经十二小时没有喝水了，此时必须要补充水分。

    他随手折下几丛茎叶，绞出汁水。

    这植物的汁水非常粘腻，像是没有成形的果冻。但都这个时候了，周铭也不挑，喝了几口以后，匍匐前行。尽量不引起不远处虫族的注意。

    植物

    丛中的温度接近人类的体温，贴近地面的温度更高。

    周铭专注与远处隐隐约约的窸窣声，不知何时开始，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恍惚。

    他几乎确定不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全凭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向着远离虫族的方向移动。

    汗水顺着脸侧流淌到下颔，从下巴尖滴落，砸在周铭的手背上。周铭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蔓延开，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下完蛋了。

    仔细想想，他所身处的植物丛看外观，很有可能是一种食虫植物。再加上经历过基因改造，汁液应该有某些特殊功能。

    至于为什么军校的检测认为它没毒那就没人知道了。

    周铭勉强扭身避进一个半弧形的树洞中，心跳得越来快。

    身周太热了，意识仿佛蒸腾而起的水雾，无法聚拢，只能随着时间消散。

    他甚至无法判断耳边的窸窣声到底是虫族活动时发出的声音，还是他的幻觉。

    四肢顿感，重得抬不起来。

    生机盎然的绿色在此时仿佛带着死亡的气息。

    被找到的话，就得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念头彻底而清晰地在脑中升起的那一刹，眼前霍然开朗。

    炙热的阳光再也没有半分阻碍地直射在地面上，烈得刺目。

    周铭眼睫动了下，他迟钝地分辨出脉冲炮的痕迹，下一刻藏身之处就被人找到。

    周铭

    亚尔维也是满身狼狈，他焦急地扶着周铭的肩膀晃了两下。被扎起的金色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剪了，成了一个发尾参差不齐的揪。

    他回头找救援队要了瓶水，一声不吭地喂给周铭。

    但周铭却听到了另一边本来模糊，现在清晰异常的声音。

    别死你到底怎么了

    周铭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一个人类的情绪。

    焦躁、急切，以及，毫无保留的，怪异的眷恋。

    周铭陡然睁开眼睛。

    心跳的频率非常快，一下一下，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周铭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凌晨两点十分，他才睡了个多小时。

    黑暗中，周铭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下床，打开房间的可视窗，看向窗外。星河落在周铭眼底，幽幽地依照原本轨道运行。

    萧泞应该是还没有睡。

    周铭想道，他所能感知到的情绪还带着点恼火。

    这种感知很难形容，像是有人强行让他连通了另外一个人的脑电波一样。

    怪异且令人不适。

    时刻提醒着他和正常人不同这个事实。

    老师应该是知道所有事情的，他是怎么让自己一直维持屏蔽共频的

    周铭掐住自己的掌心，可视窗上映出他不带情绪的侧脸。

    “叮”

    门锁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引得周铭微怔看去。

    门把朝下扭了下，锁舌弹开。

    秦衍慢吞吞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探了一步。

    他先是看向床上，黑暗中，床上的被子自然地隆起，看上去还有一个人睡在那里。

    于是秦衍少将放心了，整个人偷摸进来，抬眼，不经意对上了周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