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32 章 【132】
作品:《夺娇》 132晋江文学城首发
谢无陵说的斩钉截铁,叫沈玉娇也生出好奇。
反正她现下已不再是谁家妇,便与父母兄嫂请示一声,想出去转转。
沈徽思忖片刻,派着儿子沈光庭一同前往。
名义上是看顾妹妹,实则还是为她的名声着想,日后若有人问起,只说是镇北王邀请沈家兄妹与外孙裴棣一同出游。
谢无陵本也没指望着能与沈玉娇单独出游,只要她肯答应随他去,他便心满意足。
半日之后,沈玉娇带着兄长与棣哥儿,到达了谢无陵所说的一定叫她欢喜的地方
翼城。
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城池,但车行城中,随处可见出自她笔下的建筑。
济善堂、土地庙、观音塔、建安阁、如意酒楼、知行书坊
谢无陵带着她,一一走进那些或古朴、或高大、或典雅、或壮丽的建筑里,走进她自己笔下描摹的小小世界。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如坠梦中,双脚虚浮,大脑恍惚,心间盈满无限的欢喜,又难以置信。
这些雕甍画栋、斗拱飞檐,这些砖瓦玉阶、高墙宝塔,都是她笔下幻化而成的么
往日她在父亲沈徽所营造的楼阁里,心下生出的满是对父亲的敬仰与艳羡。
而现下,美梦成真,她也踏进了她所画的楼阁屋舍里。
“娇娇,怎么样”
隔着帷帽,谢无陵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根据她转来转去的脑袋,他猜她应当是欢喜的。
沈玉娇听得他这一声问,也如梦初醒般,怔怔看向他“你真的把它们都建出来了”
这话问的有些傻了,毕竟她都身处其中了。
可她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像是误入一个巨大的虚幻的美梦。
从未想过,她所画的工图可以不用压在箱底,百年之后随她一起埋入黄土。它们也可以变为真实,在这世上发挥作用,没准还能流传后世,叫后代也瞧见她于结构上的风格与巧思。
而使这一切成真的,是谢无陵。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她做成她想做的事。
在金陵落难时如此,在渭南遇险时如此,在闻喜寡居三年,亦是如此。
“对啊,这不都在你眼前了么。”
谢无陵挑挑眉,颇为得意般“怎么样,与你工图上画的是不是一模一样这每个处地方从选址到开工、再到建成,我都是亲自盯着的,绝对照着你想要的模样营造的。”
他说得轻巧,沈玉娇却不禁去想他堂堂王爷,隔三差五就往工地上跑。
怪不得外人给他送了那些诨号。
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间泛滥着,少倾,她抬手撩起帷帽一角,那双乌眸潋滟着朦胧水光,轻轻弯起“谢无陵,多谢你。”
多谢你替我圆梦。
圆了一个从
未想过能成真的梦。
谢无陵看着她噙泪浅笑的模样,一时怔了。
胸膛好似烧着一团火,又唰得泼了一锅油,火光四溅,噼里啪啦,一颗心滚烫得都要破膛而出。
他暗暗怪自己没出息,都这般年岁了,怎一见到她还如毛头小子般。
可这样的娇娇真好看,一点泪意,双眸弯弯,叫他想起许多咏叹美人的诗句。
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想吟两句诗夸她,脑子里却只剩下
好看好看,喜欢喜欢。
怎么这么好看,越看越喜欢。
完蛋了你谢无陵,无可救药了。
直到身前之人连着唤了两声,谢无陵才回神“嗯,你说什么”
沈玉娇看他“你的脸怎么突然这样红”
谢无陵“可能是最近有点上火。”
怕她再问,忙岔开“你方才唤我作甚”
“也没什么,就是发现每座建筑的主梁上,都有一个奇怪的标识。”
沈玉娇好奇“是翼城的风俗吗”
谢无陵道“哪个”
“就那个啊。”
沈玉娇说不清,干脆走进主厅,抬手指向房梁右侧一个较为抽象的图案“是天狗食日”
谢无陵“”
谢无陵“那怎么会是狗”
沈玉娇眯起眼,试图辨认“不是狗么”
四只脚的兽,仰着头,头顶还有个圆,怎么就不是“天狗食日”了
谢无陵“那是麒麟,麒麟望月”
什么天狗食日,他好好画条狗作甚。
沈玉娇惊愕“啊”
再看谢无陵这急恼模样,冷不丁地想起一桩旧事。
他曾经给她绣过一个红盖头,图样是鸳鸯戏水,瞧着却像两只丑丑的野鸭子。
看来这些年过去,他的画技毫无长进。
不过,“你为何要将这个图样刻在每个房梁上”
也没听过翼城的百姓崇拜麒麟,或是有何麒麟拜月的传说。
听她问起,谢无陵成熟的俊脸闪过一抹可疑的红。
“这些亭台楼阁都是依着你的工图建成的,只是先前为着你的声誉着想,无法叫旁人知晓是出自你的手中。”
谢无陵道“我在燕北筑墙御敌时,工匠们或是取个代号,或是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那些砖石上,以示城墙是他们所修建,也算留个纪念。于是我便想着,在每处建筑的主梁上刻上你的标记,表明这些都出自你手。”
沈玉娇猜遍传说,万万没想到过是这样一个缘由。
霎时间站在原地,在他明亮而热忱的目光下,整个人好似被照亮。
有一阵暖融融的热意从心底深处汩汩涌出,弥漫,而后溢满胸口,涌遍全身。
好半晌,她才寻回声音,赧然偏过脸“那那为什么是麒麟望月,我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是麒麟,你是月亮啊。”
谢无陵答得毫不犹豫,最开始产生画图的念头时,他便想起在水牢,夜夜透过天井望着的那轮皎洁明月。
沈玉娇,便是他一直仰望的明月。
皎皎清辉,如梦似幻,夜夜照入他的梦,却可望不可即。
他就像猴子捞月里的那只猴儿,明知是水中月镜中花,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去触碰,去接近。
哪怕次次都成空,还是想再试一试,万一下回成真了呢。
但画图时,他可不想将自己画成猴子,哪怕他在燕北被人叫过一段时日的“谢老猴”。
但猴子也忒不威风。
于是他照着沈玉娇给他绣的那个麒麟荷包,画了个麒麟望月。
再将这图案刻在每一处建筑的房梁上,若能得到来往行人的一次仰头注目,便是他又一次与这世间宣告对她的爱意。
他想告诉天下人,谢无陵倾慕沈玉娇。
只这份爱意无法大肆宣扬,只得悄悄刻着、偷偷藏着。
可是今日,她注意到了,还问了。
谢无陵只觉浑身的血都在涌,择日不如撞日,他看向身前之人“娇娇,我的心,你一直是明白的。你心里”
红袍下的长指拢紧,话到嘴边,嗓音不觉发紧“三年过去,你可放下他了”
无须说明,他们口中的“他”便是裴守真。
沈玉娇眸光轻闪了闪,少倾,她垂下长睫“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现下想起他,心里已不会像三年前那般难过想哭了。但若说完全放下”
她有些彷徨的蹙眉,抬手摁在心口“这里还是空落落的,像缺了块,又像被一根细线牵着,扯一下,便刺刺的痛。”
原来当初,裴瑕裴守真,已不知不觉进了她的心。
想要完全放下,她做不到。
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忘却那个光风霁月、如雪似冰般的男人。
“谢无陵,我知你的心意。”
沈玉娇抿唇“但我嫁过人,也对裴瑕动过情,我”
话未说完,谢无陵打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与裴守真自幼定亲,少年夫妻,相伴七载,便是养条猫养只狗也养出感情,何况他是人,还是个那般出众之人。”
斯人已逝,谢无陵也不介意承认裴瑕的优秀“裴守真那样的人,家世、容貌、才学,皆是世间一等一的出众。遑论他于你家落难之际,雪中送炭。虽说他没护好你,害你遭了罪,但如他所说,他并非神仙,做不到算无遗策,毫无疏忽。过往那些事,你不怪他,那我也勉强不怪他好了。”
“娇娇,我不在意你心中有他的位置。”
谢无陵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或者说,打从他埋于冰雪之下,我便知,你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
活人哪里比得过死人呢。
这道理他和裴守真都懂,是以先前几
次交锋,谁也不敢对彼此下死手,就怕落了下乘。
但他到底算不过裴守真
在他说有办法时,自己竟见了鬼似的,真信了他。
那狡诈的裴大君子。
谢无陵自嘲笑笑,再次看向沈玉娇,目光郑重无比“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心中有我。”
他深吸一口气哪怕与裴守真同时待在你心里,我也不介意。”
沈玉娇迎着他热忱明亮的视线,喉间发涩“谢无陵”
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扯着,惊诧、愧疚、感激、以及难抑的动容。
谢无陵见她眼眶泛红,忙扬起一个笑脸“哭什么。”
“娇娇,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谢”
“你别急着拒绝我,我三年都等得了,也不在乎再继续等下去。再说了,你从前不是常说,人要往前看么。”
“谢无”
“真的,我真的不急。终归你现下不必守寡了,日后出门的机会也多了,我有的是机会叫你对我动心”
“谢无陵”
沈玉娇微微提高了语调,在看到谢无陵闪避的目光时,霎时又软了心肠。
她长长吐了口气,笑得无奈“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么”
谢无陵垂下眼,盯着脚尖嘟囔“这不是怕你又说什么对不住、多谢你,劝我另觅良缘之类的话么。你知道的,这些我从不爱听”
“那你爱听什么”
谢无陵微怔,被问住了。
直到身前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笑,似是还有一句嘟哝的“傻子”。
谢无陵拧眉,刚想反驳,便对上一双如秋水般明净清澈的乌眸。
“谢无陵,再过三月,你来我家提亲吧。”
沈玉娇定定看他,嗓音轻缓“这一回,我真的嫁给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谢无陵只觉耳畔好似有万千焰火绽放,轰隆作响,有千万只斑斓彩蝶从心口振翅飞出,稀里哗啦,又似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枯木也终逢春,绽出一抹青翠的新芽儿。
他恍惚在梦中。
直到面前之人眨眨眼“难道这话,你也不爱听”
“好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便当我没说了。”
她转身要走。
谢无陵如梦初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爱听,爱听极了”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如闻仙乐耳暂明
沈玉娇没想到他会这般激动,余光去看屋外带着棣哥儿四处打量的沈光庭,又羞又急“你你先松开。”
虽有些不舍,谢无陵还是松了手,只那炽热视线依旧直勾勾望着沈玉娇的眼睛“娇娇,你说的是真的可别又是哄我。”
沈玉娇刚要开口,又听他道“我不管,便是哄我的,只要能哄我一辈子,我也认了。”
“放心,三月后,我一准儿上你家提亲。”
沈玉娇失笑。
话都叫他说去了,她还能说什么。
那头沈光庭也走了进来,见他们俩靠得近,重重咳了声“王爷,你”
“欸”谢无陵笑容灿烂,抬起手“舅兄,我在呢”
沈光庭“”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舅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