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8 品枇杷细窥新龙印, 赏宴单详问情僧踪

    贾敏目送薰玉去了，忍不住含笑摇头“越大越爱胡闹，也就娘娘说话她肯听些。”

    霁雪上前打帘子, 黛玉虚扶着贾敏进殿来, 两人在西暖阁里坐了。因觉日头太盛，又叫把冰绞纱放下，好舒服些坐着。

    黛玉道“去把南边新进的枇杷端来。”

    霁雪依言去了, 那厢雯孺又端水来，服侍两人洗手。黛玉拿巾栉擦了手, 枇杷也送来了。拣起一个细细地剥了皮, 送到贾敏跟前请她吃“枇杷润肺生津，太太尝尝。虽不及咱们苏州的白玉枇杷吃着好, 但吃着也挺好。我备了一篓子, 太太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去, 好叫老爷也尝尝鲜。”

    “家里不缺这些, 娘娘爱咳嗽, 应当多用些。”贾敏接过枇杷尝了, 便颔首道“果肉倒也丰润，甜还是甜的, 只是略带些酸涩。应是今年头茬的果子。等过了端午，咱们庄子上的白玉枇杷也该到时候了, 届时再送来孝敬娘娘。”

    “薰玉爱吃，太太就带去罢。皇上遣人送来许多, 我还留了一篓子制枇杷膏。”黛玉才用了膳，吃了两个就足了，洗了手倚在大迎枕上和贾敏说话。“怎么不把被月带来我瞧瞧”

    “被月如今”

    贾敏正要说话，紫鹃进来回话“尚食局的石尚宫领着两位司膳来请娘娘安, 说是端午节的节宴单已经备齐，今日送来请娘娘过目。”

    黛玉颔首命请，不多时果然见石尚宫领着尚食局新择出来的两位司膳进来。尚宫局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必人说话，就猜出贾敏身份，照样恭恭敬敬给请了安。

    石尚宫年纪略大些，瞧着已经三四十了。脸上带着融融笑意，看着很舒服。两位司膳倒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花一样鲜妍的年纪。两人都是头一回面见新皇后，虽心里好奇，却不敢直勾勾盯着看。趁着行礼的时候匆匆瞧了一眼，便把头低了下去。也没看真切，只觉得年轻得很。竟不像是已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倒还像是养在闺中嫩生生的姑娘。旁的没多少感触，心中暗暗感慨，皇后看着实在年轻，容色却又过分出众，这样的人品姿容，难怪皇上一眼就相中了，才及笄就匆匆地迎回来做国母。

    石尚宫道“回皇后话，端午节宴单已备齐，现请娘娘过目。”

    黛玉道“可。”

    石尚宫便双手捧着宴单，躬下腰身送出。一旁霁雪接了宴单，先看过一边，见无异状，方送到黛玉手中。

    “你们尚食局是做惯这些事的。”黛玉接了单子看菜名，口中道“听闻石尚宫打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就在尚食局当差了，荷包里脊做得尤其好。”

    “不敢，多是谬赞，费娘娘耳多听了。”石尚宫自然多有谦辞。

    “你们都是老道的人，当差办事我和皇上都放心。”这是尚食局的差事，他们自然会尽心尽力，务求送到黛玉跟前的是万无一失的宴单。黛玉不过循着章程瞧一眼罢了，倒不必很费心思。“既拟出来了，就一定是深思熟路过的。”

    她命霁雪取印来，提朱笔在宴单册子上写了个“允”字，又取印盖章，方命人送还石尚宫。

    石尚宫实在没料到这样轻松，一时还没回神。等接了宴单，方想起来谢恩。接着又道“这两个是新选出来的司膳，今日顺道领过来，好给娘娘请安。”

    话音落了，两个司膳便上前叩首，一个道“奴婢姓吴，叫馥儿。”

    另一个紧跟着说“奴婢家里姓蔡，小名叫绯云。”

    黛玉听了便蹙眉问吴馥儿“怎么取了怎么个名是哪个馥”

    吴馥儿道“是芳香馥郁的馥。”

    黛玉奇道“你读过书”

    吴馥儿又道“略读过些书，奴婢的爹说，总得认得三两个才明理，主子用起来也舒服。”

    “令堂说得在理，是个明白人。”黛玉又问一旁的蔡绯云“你的名是什么原故”

    蔡绯云便回道“听奴婢的娘说，奴婢养出来的时候正是红云烧天，爹正巧回来，就给取名叫绯云。”

    “这倒有趣。”黛玉便命石尚宫“绯云这名不用改了，馥儿的给改了，连着姓听着总不大好，就该叫新萼罢。”

    石尚宫忙赞这名起得好，新萼是撞了大运才能得皇后起名。又压着新萼谢恩，新萼自然欢天喜地，不在话下。

    等此间事了，黛玉方道“你回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都先去罢。”

    待三人去了，黛玉方揉了揉额角，与贾敏笑道“总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若不见，他们又得再来，一来一回地费多少工夫。”

    贾敏缓声道“内廷是多大的人家，难为你得撑起来。一大摊子事，想想就头疼。幸而你打小就学着理事，倒也算不上多难。”她因方才见了，便问黛玉“将才你盖印用的倒不像是凤印”

    “凤印过于重了些，寻常不用它。”黛玉将印章递给贾敏细看“这是皇上另给我刻的印，握在手里正好，用着便宜些。”

    贾敏接过来一看，但见这是枚田黄石刻的印章，颜色略显暗沉，暗暗的黄，倒透出古朴和稳重。方方正正的底上半蹲着一条行龙，龙尾上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把印翻过来，就见上头镌着四个字，写的是“坤宁千秋”。一看就是皇后用的印。

    听说是皇帝专给刻的印，饶是贾敏也不由感慨“皇上真是真龙天子，连刻印都会。”

    贾敏放了印章，方接着和黛玉说被月“他近来越发皮实了，前些日子你敦姨妈来瞧他，见他生得好，还抱了一回。这泼小子得意了，结结实实撒了一场。今日再带进来，若在宫里也来这么一回，我可没脸带他回去了，就搁娘娘这里罢。”

    “他这样小的孩子懂什么太太很应该领进来，久久不见，若生分了怎么好搁在我这里也没什么，薰玉和思睿不是我瞧着长大的，我可不怕这个。”

    两人说着便笑了一回，贾敏的目光便落到黛玉肚子上“娘娘喜欢孩子，这是好事。等过上三两年，也有了小皇子，这就更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了。”

    黛玉抿着唇笑，手放在小腹上。她是新嫁娘，提起这事仍是娇怯羞涩的，却在娇羞之中牵扯出千丝万缕的期盼。她轻声道“我和皇上都盼着他来呢。”

    黛玉问了贾敏一些家里的事，贾敏皆一一地答了，末了道“薰玉到底不及娘娘聪慧，老爷有时问她书，她总答不上来，但比之思睿已经算是文采斐然了。”

    “薰玉到底年纪小，难道老爷指望家里个个都是广陵双璧，要送去考状元郎不成 ”黛玉顿了顿，方道“除了咱们家里，另外可有别的事”

    贾敏一时没开口，瞧了她一回，方试探着问“娘娘说的是”

    知道她是存心瞒着自己，黛玉也不七万八绕的瞎打听，只问贾敏“听说宝玉离家了，去了黄觉寺”

    贾敏不防她已经知道了，闻言略惊。又见她面色如常，便揣度着想这事是皇帝告诉她的。既然知道了，再费力瞒着也没意思，于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走了前后得有一个月了，老太太和你舅母哭得什么似的，一日里晕过去好几回。你舅母叫宝玉伤透了心，整日里不思饮食，瘦得不像样。偏赵姨娘还暗地里煽风点火，在你舅老爷跟前吹风，说宝玉的新奶奶是丧门星，就是不乐意瞧见她，宝玉才走的。”

    想到绥蕴，黛玉不由心底一紧“舅舅听进去了”

    “你舅老爷没信，还训斥了赵姨娘一通。但这话到底传到老太太和你舅母耳朵里去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但一日日地下去，总归待你宝二嫂子有些成见。你嫂子也是个刚强的人，虽一样跟着哭，但总归没垮下来。知道了这事，也没撕闹，照旧含着泪给你舅母侍疾。人心肉长，谁能不生恻隐之心前两日像是不爽快，请了大夫去瞧，却已有两个月身孕了。我听了着实为她松了口气。”

    何止是贾敏，就连黛玉悬着的那颗心也险险地落了回去。

    “阿弥陀佛，到底老天爷知道她是善性人，不忍见她孤苦无依地度日。”有个孩子，日子总还能撑下去。黛玉摇头道“二表兄也太恣意妄为了，往日里总听他说要做和尚去，还以为是戏言，谁料到他真有那胆子。他这么一走倒松快了，叫二表嫂可怎么活。”

    “他这孩子就是死心眼，认定了的事谁都劝不回来。跟着老爷读书的那两年我就瞧出来了，都说他没胆气、窝囊，实则是他走的道和别人不一样。”贾敏真心实意地落了一回泪，拿软帕揩着泪痕道“兴许出家于他而言也是个路子，绞了头发，他去做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去了。人各有命，谁能强求听听也就是了，这为这事上纲上线实在是犯不着。你舅老爷和舅母想等着你嫂子养了孩子，再领他们一并去求他下山，不知是什么结果。我私心想着，他是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问宝玉的事纯粹是兄妹之情，再加上亲戚之间的情分，没其他感情了。

    贾敏是心疼侄子，毕竟当初在林家住过一段时间，跟着林海读过书。没觉得黛玉和宝玉可惜。

    就是很普通的亲戚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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