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0 帝后共用子孙饽饽, 龙凤同享合卺宴席

    黛玉叫皇帝牵着手，并没落后一步，同皇帝肩并肩, 缓缓踏进了坤宁宫。坤宁宫里万物巨新, 空气中甚至能闻到刚刷过的桐油味。

    两人面上噙着压不住的笑意，进了东暖阁，就有穿着喜服的桐意姑姑端五彩百子瓷碗来。她是太皇太后特遣过来做事的, 皇后成婚，或是太皇太后或是太后, 多会派遣个掌事姑姑来服侍三两天。就是怕皇后年纪轻, 底下人恐有懈怠的。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作为长辈的慈爱，毕竟天家成婚没拜天地这说法。遣个跟前的人过来, 也像是长辈瞧着一样了。

    桐意将百子碗送到黛玉手里, 笑道“恭请皇上、皇后共用子孙饽饽。”

    黛玉还道子孙饽饽是什么, 低了头看, 才知道是饺子, 不过换了个好听些的说法罢了。

    “少用些。”皇帝见她低头要吃, 忽低声嘱咐。

    黛玉手下一顿，抬头见他面上笑意很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况味。待要说话, 转念一想，却又想起一件事。当下面色飞红, 不再说话。果然低下头，夹起一个子孙饽饽, 只咬了一口就作罢。皇帝见她没多吃，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从容咬了半口，也没往下咽。

    宝钗和孙宛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相互笑着不言语。又见桐意端着个小瓷碟上前，躬下身去，先问皇帝“奴才死罪，可是生的”

    “嗯。”皇帝含糊着应了一声，将口中半个夹生的子孙饽饽吐到碟子里，拿茶水漱了口，清了清嗓子，方道“自然是生的。”

    他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很不爱积粘。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话，却很有些不好意思，竟有些含含糊糊的。幸而他是皇帝，也没人去驳他的错。

    桐意又捧着碟子，笑吟吟地问黛玉“敢问皇后，这子孙饽饽可生麽”

    黛玉面色酡红，以帕掩面，吐了口中的，又端茶来漱口。宛纯等不得了，催着问“娘娘，姑姑问您话呢，可生麽”

    黛玉含羞带怯地瞪了她一眼，方点了点头，小声道“是生的。”

    听到这话，饶是当着皇帝的面，东暖阁里也漾出一阵轻微的笑声。桐意扬声道“恭祝皇上、皇后千秋万代，福祚永绵。请敬端大长公主为皇后挽髻。”

    敬端大长公主与宝钗等这才洗了手上前，为黛玉摘下步摇，另梳凤头髻，簪上镶着珍珠和红宝的松鼠金簪。至于衔喜字的凤头步摇，则放入拜匣封存，和金册、凤印一齐放入交泰殿供奉。

    重梳发髻，意味着新的开始。代表着从此抛却自己姑娘家的身份，成为一国之母。

    等此间事了，大长公主便与二人略颔首道“诸礼已毕，恭祝皇上、皇后从此鸾凤和鸣，恭请皇上、皇后同用合卺宴。”

    皇帝点头道“可。”

    得了这话，敬端大长公主便领着几位诰命夫人退出去。接下来就是皇帝和皇后独处的时间，再没有他们的事了。

    皇帝朝黛玉伸手，唤她起身过来，和自己一齐在炕南边坐着。眼下尚且有人在场，皇帝按捺着激昂热切的心，只敢握一握她的手。就怕她羞恼不已，真因此动气。

    “我听说大婚的时候，新妇都是不敢吃东西的。”皇帝这话是贴着耳朵悄悄问她的“那碗子孙饽饽不能吃，接下来的可都能吃了。但也别吃太多，饿了老半天，若一下子吃絮了也不好。”

    感受到他贴近，温热真实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黛玉无端端就觉得心安。前些日子的坐立不安都消散了，此刻真切的只有自己身前这个人。从此他们就是一体了，她的荣辱祸福，与他休戚相关。

    她忍不住露出笑意，心里甜丝丝地，像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我们太太疼我，早上压着我吃了些鸡汤面。忙忙碌碌地，忙不觉得饿。皇上呢，可吃了麽”

    “早膳备得齐全，论理平日里也是这个点用，不过略早一刻罢了。不知怎么，见了竟没胃口，吃了一盏茶，就往坤宁宫来了。”皇帝小声道“太上皇素日教我要戒急用忍，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和清静，与往日无异。我从前觉得，这有什么难。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这样难大婚当前，谁还有心思吃那些劳什子。”

    两人说话间有两个小太监抬着炕桌进来，这和平日里吃饭的桌子不一样，得高一些，不用摞起来，一个就够了。放在炕上，就是板板正正的长条桌子。

    等放下桌子，奚世樾便上前来讨示下“请皇上话，传合卺宴麽”

    皇帝道传，奚世樾便拉长了声音，像是喊又像是唱似的，朝外道“请合卺宴”

    这声出去，才陆陆续续有小太监送包着包袱皮的食盒进来。这和平日里用的包袱皮也不一样，是大红的缎子底，黄绫镶边，包袱皮外拿金线绣着双喜字，解开才能看见里头的万字不到头暗纹，喜气里透着庄重。

    合卺宴上的菜色极丰富，有赤金圆盘装着的猪叉骨、羊叉骨、燕窝龙字拌熏鸡、燕窝凤字金银肘花，燕窝呈字五香鸡、燕窝祥字金银鸭丝；赤金大圆碗里搁着燕窝双喜字八仙鸭、燕窝双喜字金银鸭丝、细猪肉丝汤；红地金喜字瓷碗里盛着燕窝八仙汤，五彩百子瓷碗盛了两碗老米饭、两碗子孙饽饽。另有赤金碟子里装着的小菜和酱油搁在手边。1

    伴随着门外的响起的歌声，黛玉先用了些子孙饽饽。因听这歌声影影绰绰的，竟似男女混唱。她因问皇帝“是谁在外头唱歌”

    皇帝一整个晚上没吃东西，见了黛玉一颗心才算是定下了，这会子是真觉得饿了，一气儿吃了大半碗子孙饽饽，正吃老米饭，闻言便笑道“是宫里的侍卫正领着府上的夫人，同唱交祝歌。”

    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坤宁宫外唱的，得是正正经经的原配，千挑万选才拣择出来，为的就是个好兆头。

    这顿合卺宴用的格外绵长，一直用到日头东升，艳阳高照，这才叫人撤去。

    用完了合卺宴，接下来就是难得的空档。这就算是礼成了，宫人一时散去，黛玉一下子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头皮坠得发疼，身上的吉服也沉甸甸地，压得人抬手都难受。

    她一时眼涩心倦，扶着发髻要往大迎枕上靠。未料整个人躺下去，接住她的却不是香软轻盈的大迎枕，反而是一条健壮有力的手臂。

    皇帝不许她就此躺下，硬生生挽着她坐起来“别睡，咱们再说说话。”

    “皇上饶了我罢。”黛玉嫌日头照进来刺眼，拿软帕遮着脸想躲开。“我累得很，让我歇一歇，过了咱们再说话。”

    “知道你累，但才用了膳，这会子睡下去，再醒来难免积食。”皇帝搂着不许她睡，笑着去解她的发髻，抽去金簪和边上的小银夹，如云的乌发就松松落下来。“我给你梳梳头，好歹说些话再睡。”

    黛玉不肯坐起来，皇帝拿她没法子，只能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随手拿了篦子替她梳头。又松了头顶两个小银夹，竟摘下一个义髻来。

    皇帝不觉笑了“泓泓发如云密，怎么用上这东西了”

    “今日的发髻与往日不同，得用义髻才显得丰盈。”黛玉接了义髻在手里把玩，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皇帝说话“旁的倒也罢了，这上头两个银夹抵着头，实在疼得厉害。”

    “我瞧瞧。”他闻言便拨开那两处头发，果然见头皮都叫抵红了。他揉了揉，听她呼痛，又轻轻地吹了吹“泓泓今日辛苦了。”

    “一辈子就这么一遭，辛苦些也高兴。”说了这些话，黛玉也来了些精神。坐直了对着他身上的吉服细看“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纹样，从前没见你穿过。”

    “这是龙纹和十二章纹绣在一起的吉服，御极、大婚这样的重要日子才穿它。”这衣裳做起来实在麻烦，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价值，皇帝也就御极的时候穿过一回。其他如万寿节、元旦、祭天之类也应当穿的日子，总是能避则避了。

    黛玉因见衣上除了云纹和蝙蝠纹外，另有许多水浪纹和寿山石，便问皇帝“这是什么纹路”

    除了内库绣作和苏州织造，实在没多少人见过十二章纹。

    皇帝很喜欢现在这样，彼此说话不需要多郑重其事，就这么自自在在地闲话家常，心里就足够熨帖惬意。

    他搂着黛玉柔声道“是水浪纹和寿山石，有四海清平和江山万代的意头”

    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再叫日头晒着，很容易就昏昏欲睡了。皇帝见她实在撑不住，离用完膳也有一盏茶工夫了，便不再强叫她撑着，命宫人进来为黛玉更衣。

    黛玉换了衣裳就沉沉睡去了，皇帝却精神抖擞，坐在床边静静瞧着她。他真怕此时此刻是一场梦，梦醒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若真是场梦，就别叫他醒了

    皇帝正出神，忽听奚世樾在槅门外唤了一声“皇上”

    声音压得很低，皇帝却仍不觉蹙眉。替黛玉掩了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出来。奚世樾战战兢兢地，和刚才春光满面的样子截然不同。看了眼皇帝，又垂眼望向地面。

    皇帝今天高兴，没和他计较，语气轻松地问“什么事”

    奚世樾这才惴惴不安地道“东太后病了，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合卺宴上的菜色极丰富，有赤金圆盘装着的猪叉骨、羊叉骨、燕窝龙字拌熏鸡、燕窝凤字金银肘花，燕窝呈字五香鸡、燕窝祥字金银鸭丝；赤金大圆碗里搁着燕窝双喜字八仙鸭、燕窝双喜字金银鸭丝、细猪肉丝汤；红地金喜字瓷碗里盛着燕窝八仙汤，五彩百子瓷碗盛了两碗老米饭、两碗子孙饽饽。另有赤金碟子里装着的小菜和酱油搁在手边。1所有菜肴和大婚流程都来源于紫禁城全景实录，中间略有改动，但大体都是根据全景实录里的资料撰写的。已进行备注说明，紫禁城全景实录属工具用书，非抄袭、融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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