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0

作品:《幺女的八十年代

    项阳宏笑到肚子疼,他指着陈旭卓大声说“你是傻瓜吗嘴硬又不是说你嘴巴硬。

    “只想和俞荣儿打啵,羞。”

    他笑得前俯后仰,两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周围的同学也嘿嘿哈哈笑着。

    陈旭卓肩膀一抖,嘴唇蠕动,眼眶唰的红了。

    他抬眸望向俞荣儿,眼神无助,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和婴儿一样脆弱。

    教室前方语文老师听到动静,朝后排瞄一眼。

    俞荣儿挡在陈旭卓身前,站在项阳宏和陈旭卓中间,神色冷酷道“你知道你在伤害一个人吗”

    她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项阳宏。

    项阳宏的笑声被这眼神压下去了,笑声吞回肚子里。

    他不笑,周围的同学也不笑了,一双双眼睛觑向俞荣儿。

    项阳宏不自在。

    他抻了抻左脚,“对不起。”话说的很快,显而易见的没经过大脑。

    俞荣儿没有回应,她转身,对陈旭卓说“马上要上课了,你收拾好心情。”

    她说完从二人中间退出,坐回到座位上。

    蓝白校服此刻在她身上呼应了天空的颜色,清且远。

    陈旭卓的目光始终黏在俞荣儿身上,当她坐下时,他眼眶周围的红色也褪去了。

    双手贴在腿边,小步子安静地回到座位上。

    他的视线集中在面前课桌上,他想回头,但他没有。

    脑海里想着刚才荣儿看她的眼睛,陈旭卓不懂得如何形容,但他敏感察觉到了,那是失落。

    小脸逐渐发白。

    项阳宏和新同学都不做声了,何况俞荣儿在同学眼里还是不敢靠近的存在,附近的同学挪开眼,风波平息。

    前排已经半起身的语文老师也坐了回去。

    孩子们的事大人少插手更好。

    铃声响起,第二堂课开始。

    教室后门一角,俞荣儿继续看她的数学。

    项阳宏用笔在纸上戳着画着,他的椅子难得没有被他用屁股蹂躏,四条腿始终扎根原地。

    陈旭卓桌上书都没拿出来,偶尔抬头恍若观众的看台上的语文老师讲课,更多的是盯着桌子发呆,像个小宝宝。慢慢地,他双手叠在桌上,却不是效仿其他同学端正的上课,而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上课打盹,脸埋在手上。

    心里有称的语文老师,没有打扰这怪异一角。

    如沐春风的笑容贯穿她的课堂。

    状况持续到中午放学。

    “吃饭了。”陈旭卓是被俞荣儿唤醒的。

    惺忪眸子,嘴边还残有口水印,柔软的脸蛋白里透红。

    生活老师在前方召集大家排好队。

    “吃饭了”陈旭卓还懵懂着,环顾四周。

    所有人不在座位上了,站成两条直线,像小火车。

    前面生活老师催促落后的三人了。

    俞荣儿自觉担负起姐姐的基本义务,牵上陈旭卓的手,将他从座位上拉起,一面解释道“中午去食堂吃饭,全班一起走。”

    陈旭卓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嘴角无意识上扬。

    荣儿牵他手。

    他毫无反抗地跟着俞荣儿走。

    依旧是亦步亦趋的样子,然而陈旭卓的脚仿佛随时会蹦蹦跳跳起来,愉快的小兔子。

    而小兔子后面,项阳宏鼓着腮帮子,走一步踢一脚地板。

    食堂依旧闹哄哄。

    陈旭卓一直紧跟俞荣儿身旁。

    “坐下。”

    “吃完它。”

    “水在那边,要喝自己倒。”

    俞荣儿一条条指示陈旭卓。

    她毫不怀疑,她要是不吩咐,陈旭卓能用无辜的眼神看她半个午餐时间。

    俞荣儿想起干妈尚若雅,眼皮一跳。

    夹起一口饭,塞进嘴里,不去看陈旭卓了。

    一旁,憋了一上午的项阳宏忍不住了,筷子插在饭菜里,问俞荣儿,“我还是不是你朋友”

    直挺挺的头发张扬着,一番话像挑衅。

    他的嘴撅起。

    俞荣儿嚼干净嘴里的饭,咽下,抬眸回道“什么时候不是了”

    视线再转到旁边认真吃饭的陈旭卓上,最后滑到饭盒上,饶是沉稳如俞荣儿,也不得不感叹

    小学生真幼稚。

    而项阳宏嘴角大大扬起,脸上露出接近傻乎乎的笑容,他开心道“上午你吓到我了。”

    俞荣儿没理他了。

    项阳宏不在意,拔出筷子,大口扒饭,一颗米粒粘在脸上。

    光线透过玻璃窗格照进来,阳光暖暖。

    俞毅行首先是联系俞荣儿外文老师包金芸,拜托她询问申城师范大学有没有数学教授愿意教俞荣儿的。

    老太太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就是批评俞毅行了,“你望女成凤没错,但也太急功近利不近人情”

    俞毅行笑道“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上完一天小学,回来就要学数学了。”

    隔着电话,老太太没有端着她的表情,老脸一紧,嘴上夸道“这样啊,我帮你问问,俞荣儿这样的孩子可得好好教育,天资聪颖,无论学什么都能学出成绩来,你可不能拘着她,让她自由发展。”

    只是孩子学数学了,花在外文上的精力还多吗

    俞毅行啼笑皆非许诺,“嗯。”不忘谦虚替老幺,“教授过誉了。”

    之后再感谢,两人结束了通话。

    申城师范大学职工宿舍,揣着忍痛割爱的心情,老太太换上外出的衣物,向隔壁楼走去。

    “哐哐哐”毫不含糊地敲响久不迎客的门。

    里面没有动静。

    老太太不急不躁,继续敲,“哐哐哐”

    大概四五分钟久,敲到隔壁教授中途探头,和老太太打招呼,闲聊了两三句,沉寂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都说了,家里没人家里没人,还敲门。”身材佝偻的老头子开门,身上一件破背心,胡子乱糟糟的,若不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别说教授了,捡破烂的都有人信。

    老太太一脸嫌恶,“你多久没收拾了。

    “家里要是没人,你是鬼呀。”

    对方卡在门口没邀请她进去,老太太也就泰然自若站在门口怼他。

    糟老头子柏利仁,虽是申城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却一天的课也没上过,十几年来都是学校养着的。

    抬头一看是包金芸,左脚往后撤一步,转身一瘸一拐往室内走去。

    腿是当年大革命时期落下的病根,如今天气预报都没有他腿预料得准。

    老太太将门缝推大,走进屋内。

    “找我干什么”糟老头子走到灯挂椅前,自顾自坐下。

    和传统红木灯挂椅不配的是,他的前面摆着一个大大的黑板,或者说,家里四面墙三面墙都是黑板,余下的一面墙立着整墙书架。

    整个屋子家具少得可怜。

    墙上是密密麻麻叫人看不懂的符号。

    老太太露出一个笑容,语气略带哄骗,“一个增加额外收益的工作,做不做”

    “不做。”糟老头子所有目光都在黑板上了。

    他看黑板上深奥数理时,老太太看他脊背也没那么伛偻了。

    老太太扫视这清贫的房子,内心叹口气,最后望向糟老头子,“柏利仁,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即便不说求,他欠她一个人情,只要她认真了,他一定会同意的。

    糟老头子身姿绷紧,略带警惕地说“什么事”

    薄唇上皱皱巴巴的沟壑,很老很可怜的样子。

    老太太微昂头,“我学生想学数学,你教她。”

    想到俞荣儿学习时心无旁骛的神情,以及令人惊叹的学习天赋,老太太内心无比骄傲。

    糟老头子脸臭臭的,好一会才点头。

    糟老头子不情愿,老太太更不情愿呢,嘴上说道“你以为我想让你教要不是她想学,我还真舍不得呢”

    若是按原计划稳态发展,俞荣儿做外交官、翻译家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老太太对此坚信不疑。

    包金芸很少这么夸人。

    柏利仁仅仅转动眸子,凝视她。

    又尖又瘦的下巴让他更显清癯。

    “这是同意了同意了我就跟她爸爸说了。”老太太快语道,故意不去满足糟老头子好奇心。

    “教多久”糟老头子拾起椅子扶手上的粉笔,他右手拇指食指因为多年执粉笔已经磨出茧,也变了色。

    他再次看向墙上的粉笔字。

    “教到你不想教为止。”老太太脸上显现意味不明的笑容。

    糟老头子这会转头了,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矜持地笑笑,接下来说的话却是格外隆重

    “拿出你的毕生绝学招待吧。”

    别让它真的绝了。

    她的眼底刻着坚毅。

    糟老头子没说话,眼珠子滑到下方,看向他的腿。

    一双因为知识被毁的腿。

    两腿不由自主颤了一下,苍老松弛肌肤的手反射性抓牢椅子扶手,椅子上的老人猛地吸气,凝滞,又忽地吐出。

    老太太静悄悄,等着糟老头子的决定。

    好久,椅子上的老人抬手,摆手,老态龙钟的声音,“我欠你的,知道了,你走吧。”

    嘴角两边纹路加深,老太太露出笑容,但眼底含着心疼,终是开口劝道“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过不去的,拿出点文化人的架势来。”她不想老生常谈的。

    摇摇头,扔下一句,“等你收拾好了来找我,我屋子里有电话,你和学生家长交流一下。”

    老太太走出去,关上门。

    走出职工楼的那一刻,阳光打在老太太眼皮上,老人家心脏一颤

    几分钟前,她将一位成长中的天才推送给了另一位早在数年前便登峰造极的天才,一幼一老,时代会从他们手中传承下去吗向着更好的方向

    老太太驻足,随后昂首挺胸向阳光底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担心读者误解,告知一下,兔宝宝智力没问题,只是教育没跟上来而已。

    以及糟老头子是个了不起到可怕的知识人,尽情发挥你们对数学领域的最高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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