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9
作品:《幺女的八十年代》 俞毅行晚上近十点抵家。
白天他去荣华道勘察环境、电话处理鹏城业务,傍晚又去拜访申城几位局长,晚上赴一场晚宴,从早上出门一刻起,他便没有松懈过。
客厅的灯还留着,只是孩子们都睡着了,屋子静悄悄。
眉眼松弛下来,俞毅行轻声靠近沙发。
笔直到僵硬的脊背弓起,他将自己送进沙发,阖眸。
屋外刮起了风,打在窗户上,像是替俞毅行叹气。
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持续几十分钟之久,俞毅行再次睁开眼,身边多了一个人。
俞荣儿。
“你辛苦了。”俞荣儿直勾勾望着俞毅行的眸子,平淡的小脸没有太多表情。
她不会贴心地捶背、按摩,让俞毅行身体稍稍放松。
只是指出事实。
“是。”俞毅行后脑仍枕在沙发上,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俞荣儿眼上的疤。
俞毅行和荣瑛都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一方水土一方人,两人均是肤色白净,眉眼斯文。
五个孩子遗传他们的长相。
四个大的长相更偏荣瑛,只有俞荣儿中和了父母双方。
然而无论如何,皮肤白皙是俞家人共有特征。
俞荣儿眼上的那道疤就更加醒目了。
俞毅行头开始痛起来,仿佛有人持锤子敲打他脑袋,敲击声在头骨上扩开,大脑沉沉。
他晃了晃脑袋,扶额按压,低声问俞荣儿,“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一闭上眼奥数便在眼前回放,于是她干脆从床上起来,投身数学书。
初中数学已经看了快半。
俞荣儿从沙发上起身,为俞毅行倒一杯水,端过来。
俞毅行接过水,仰头,让滋润的液体从他嘴里穿过,流过嗓子,等水淌到胃里时水已经暖了。
臀部往后挪,俞毅行让自己更好的陷在沙发里,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放下杯子随意落在腿上,他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能让老幺睡不着,新环境带来影响所致吧。
俞荣儿眼睛微微发亮,直视俞毅行,神采奕奕的样子。
不同往日平稳。
俞毅行弯唇笑了。
果然适当的年纪就应该做适当的事么
不料俞荣儿开口道“我接触到了新知识。”她喜欢的,能在思考过后立马得到反馈的一门学科。
“什么知识”老幺还是离不开学习吗
学习才能让她快乐
俞毅行眼尾含笑。
“数学,我喜欢数学。”需要策略、想象与创造的学科。
俞荣儿已经看到几何了,不可否认,几何有点酷
是俞荣儿从未设想过、接触过的领域。
数学
俞毅行恍惚,学生时代他数学成绩最好了,当然,其他成绩也不差。
“不错,那就好好学。”热爱学习值得鼓励。
俞毅行将左手伸到腰后,胸脯向上提,拉长后腰,赶走肌肉的疲惫。
俞荣儿的视线停留在他左手腕和腰际间,睫毛颤动一下,目光重回俞毅行脸上。
“我”她的声音往上调,“可以学数学吗”
黑色的瞳孔比夜纯净。
她不确定了。
俞毅行挑眉,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不就是学数学吗
俞荣儿抿唇,随后开口道“不是小学数学,奥数,或者比这更深奥的数学。”
仅仅是嘴上说着,俞荣儿便感到心跳快了几拍。
数学对她有难以言喻的魔力。
通过思维,用一条或多条途径找出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者用思维和不同的算法得证题目出错
想到这里俞荣儿头皮都微微酥麻了。
她喜欢数学。
俞荣儿眼底有细小的星星在闪烁。
“奥数”俞毅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俞荣儿解释。
傍晚俞平平听到老幺谈到奥数,不太确切地说奥数竞赛似乎中学才有。
这会俞荣儿也就没谈及奥数另一个身份是大学直通证的事了。
俞毅行沉默,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判定老幺的喜欢。
“很喜欢”他没有问老幺怎么在一年级生涯第一天接触到奥数。
俞荣儿郑重点头。
俞毅行颔首表示知道了,“那就学。”
俞荣儿吸气,锁骨微微上提,又缓缓沉下,“可以请老师吗
“大学老师。”她又补上。
只是这样安排,她其他的学习时间又要重新分配了。
如今她休息日的时间早就安排好课程,一周还有三个晚上也被计划了。
俞荣儿想的是把另外四个晚上填满。
俞毅行叹口气,啼笑皆非地看着“野心”大的老幺,“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老师。”
俞荣儿现在的外文教授是姻缘巧合下请到的,俞毅行没有太大把握再请到一名教授。
毕竟俞荣儿只有六岁,除了亲孙子亲孙女,有几名教授愿意从零开始辅导一位娃娃呢
尽管经过长达两年的学习,俞荣儿如今的外文教授已将她看为弟子,严格要求,绝非对待小娃娃。
“好。”俞荣儿的声音敞亮,目似点漆。
眼角有笑意泻出。
俞毅行将背部从沙发靠背撤离,坐直上半身,笑道“快去睡觉吧,不早了。”
这么高兴吗
“嗯。”俞荣儿点头,“你也是。”转身走回卧室,步子由慢至快。
高兴不仅仅因为能学数学,更重要的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回到卧室俞荣儿并没有上床,反而直直走向书桌。
继续和数学相亲相爱。
大脑过于兴奋,她是睡不着的,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翌日,云中日,空气怡人。
陈子昂一大早送陈旭卓来初江小学,虽是一声招呼不打就来校带儿子插班,但陈子昂并不觉得麻烦。
他好歹也是申城公安机关前几把手了,若是连儿子上小学都解决不了,那也别混了。
碍于尚若雅特殊情况,陈旭卓身上的小书包,里面的文具,通通是昨儿陈子昂下班后带着儿子抓瞎买的。
此时陈旭卓两条细腿紧跟陈子昂身侧,几乎罩在屁股上的格子挎包随着他的走动将肩部的衣服扯下,他不厌其烦地拉上去,小脸散发光彩。
陈子昂教育他,“我不要求你学习有多好。
“但在学校起码不能让人欺负,欺负了也别找我,自己解决,你是男孩子”
陈子昂低头看着儿子糯米一样白软的脸蛋,硬气道。
就得逼他。
陈旭卓秀气点头,“嗯。”
不过别人为什么要欺负他呀
他仰头看向爸爸。
只是这会陈子昂加大步子往教务处走了,他还有工作呢,人贩子行动准备收网了。
陈旭卓收回下巴,小跑跟上。
像只跟在大狗后面的小犬。
另一边,一年级教室。
项阳宏脑袋不时伸向门外,期待看到俞荣儿。
昨天教完奥数题,在他思考的功夫,俞荣儿就走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夸夸“他”。
乌羽博从后门进教室,“项阳宏。”第一眼就看到项阳宏,他开心地喊。
“嗯,早上好。”项阳宏声音漫不经心。
乌羽博察觉到,微微低落,但很快振奋起来,他掀开他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他新买的卷笔刀。
“你看,我的卷笔刀还可以玩。”
项阳宏目光被吸引,“咦,这是什么”他伸手。
乌羽博大方给他,“是迷宫,这边是入口,让珠子从这边进去,最后让它绕出去,就成功了。”
塑料卷笔刀外层壳便是迷宫圆盘,薄薄一层约一毫米厚,却足以给孩子带来乐趣。
项阳宏拿着卷笔刀左斜右立,乐不思蜀地玩起来。
乌羽博胸脯挺得高高,几分得意。
班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临近上课时,俞荣儿姗姗来迟。
项阳宏注意力立即从卷笔刀抽离,将其塞回乌羽博手心,脸上毫不吝啬的笑,“早上好”
“早上好。”俞荣儿绕过项阳宏,低头,书包肩带绕过头顶,将身前鼓鼓的书包放到桌上。
昨天初上学,俞荣儿没有穿校服,今早她才换上何素珍洗涤过、俞慧君加急裁剪过的校服。
初江小学男生校服是白衬衫,蓝色背带裤,女生校服则是白衬衫,蓝色短裙。
俞荣儿昨晚虽晚睡,但身材比例协调,长期运动身姿挺拔,校服穿在她身上精神抖擞。
裸露的胳膊腿恰到好处的粗细,皮肤光洁有弹性。
随时可以拉出去拍儿童广告。
项阳宏眼珠子随着俞荣儿的走动而移动,半晌道“你长得比我好看。”说完他嘿嘿笑,手拽背带裤肩带,上下滑动。
他神奇地洋洋得意起来。
一旁的乌羽博下巴挤出肉坨,嘴角不高兴。
只要“他”在,项阳宏就只找“他”玩了,明明他先认识的项阳宏。
“你叫什么名字”乌羽博跨步,堵在俞荣儿课桌出口,问“他”。
俞荣儿将书包里的数学教材抽出来,微侧头,黑发滑落,隐隐在眼睛上方。
光从她身后投放下来,像是天神将它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独一无二的存在。
乌羽博梗直脖子,两手握拳紧贴身侧,憋足气。
“俞荣儿。”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扭过头继续收拾书籍。
一瞬间一股气从乌羽博身上抽离,他一下子松了下来。
项阳宏没有注意乌羽博的变化,叽叽喳喳道“这是什么书
“你真厉害,虽然昨天那道题你想了很久,但我也想了很久,还是你先做出来。
“你要去我家玩吗昨天我跟妈妈说认识你,她让我邀请你。”
一旁的乌羽博脸色一下子变了,之前项阳宏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视线转至俞荣儿身上,她将笔从文具里拿出,不是铅笔,而是大人的钢笔,看起来很高级。
攥紧手中的卷笔刀,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哼声,乌羽博掉头走了。
项阳宏不知所以的眨眼。
俞荣儿则一一回答项阳宏的问题,“中学生数学教材。
“谢谢,你数学也很厉害。
“不去,谢谢邀请。”
铃声响起,第一节课开始。
语文老师进教室,项阳宏屁股落到椅子上,陷入思考。
昨天不还一起学奥数吗怎么“他”今天读中学的数学了
项阳宏眼里,奥数是比中学数学更高级的存在,毕竟大学比中学高等。
校长办公室。
一老一少目送陈子昂离开。
等陈子昂彻底从视野消失,木校长低头看向强势插班、神态却羞涩似兔宝宝的陈旭卓,说“等第一节课下课再去教室好不好同学们都在上课。”
今日又是星期五,班主任们固定的晨会日子,也没法把陈旭卓送到班主任手上。
木校长只得将他留在身边。
埋藏在鞋里的脚趾头动了动,陈旭卓睁着纯净的眸子,乖巧点头,“嗯。”
见陈旭卓一动不动的拘谨模样,木校长笑着指引他去沙发上坐着,“不用害怕,去那里坐着吧,我给你找找学校报纸,上面有图画。”
木校长一点点放松陈旭卓。
相安无事的一堂课,语文老师顺利完成课堂计划,铃声响起后笑着宣布“下课。”
教室里瞬间哄闹。
而走廊里,黄凯琴抱着小桌子,陈旭卓抱着小凳子,向教室走来。
黄凯琴下完会议就被木校长喊走,然后得知她班上又来了位新生。
和俞荣儿一样,需要特殊照顾,而且似乎新同学就是凑热闹跟着俞荣儿来上学的。
初江小学每个班级招生人数是限定的,原本一班三十名同学,六排五列。
多了个陈旭卓,要么把他位置安排在讲台旁,教室大格局不变,要么添到最后,学生阵势突兀出一块。
黄凯琴考虑将他放到讲台旁。
踏入教室,黄凯琴冲语文老师点头,嘴上说道“来了个新同学。”
胖胖的语文老师站起来,望着陈旭卓笑道“欢迎。”
陈旭卓羞涩回以一笑。
将凳子紧紧贴在胸前。
班上的孩子们朝这边看过来。
“欸”项阳宏拉长声音,俯身拍俞荣儿肩头,声音没有遮掩,喊道“你的新娘子来了。”
班级后方一部分同学的视线从教室前面拉到后面,新娘子
俞荣儿皱眉,抬头,什么新娘子
视线捕捉到黄凯琴老师来了,身边跟着一个小人,是陈旭卓。
那应该算是,弟弟。
俞荣儿没想到他也来上学。
她放下笔,静观其变。
有了一层干亲,俞荣儿不至于充耳不闻。
而陈旭卓,也从人人海中找到俞荣儿,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嘴角翘起,梨涡绽现。
同样的,他也看到俞荣儿身后的项阳宏。
粉嫩的鼻头轻轻一皱,他是跟着荣儿过来的吗
黄凯琴将他的桌子放下,虽然靠讲台位置是近了点,昂首看黑板费点劲,但也算风水宝地,老师可以直接照顾到。
“你就坐这。”黄凯琴对呆呆望着教室后方的陈旭卓说。
陈旭卓回神,愣愣道“什么”他还捧着椅子。
“你就坐这儿。”黄凯琴示意他将椅子放下。
陈旭卓没有行动,红红的唇瓣动了动,抱着椅子小声道“我想跟荣儿坐。”怯怯抬眼望向黄凯琴。
黄凯琴怀疑她若是不答应,对方能一直抱着椅子站着,或是即便坐下来,眼里也能一直噙着泪水,度过上学第一天。
班主任就是班级公仆。
黄凯琴内心叹气,弯腰再次抱起桌子,“走吧,上后面去。”
小孩的声音立即欢快,“嗯。”脚丫子早就朝向后方,径直走向俞荣儿一角。
坐在第一排的乌羽博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又来新同学,他是好奇的,何况他在心底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和项阳宏做朋友了,少了一个朋友,就多了一个朋友席位,他准备拉拢新同学,结果新同学也和“他”玩。
乌羽博重重哼一口气,两手交叠砸在桌上,又“啪”地将头右侧枕在手上,不闻不问了。
后排。
“荣儿。”陈旭卓兴奋又羞涩地朝俞荣儿打招呼,眉目柔软。
“嗯。”俞荣儿淡定点头。
项阳宏见此嘻嘻笑。
听见项阳宏喊话的后排同学们也各个眼珠子提溜转。
黄凯琴决定将陈旭卓位置放在俞荣儿面前。
一是满足陈旭卓要求,二是不浪费俞荣儿和项阳宏两个不听课学生的资源,将靠前的位置给陈旭卓。
万一新来的孩子学习呢。
何况陈旭卓比两人矮。
她将安排说出来。
俞荣儿和项阳宏没有异议,拖着桌子往后。
将陈旭卓安顿好,吩咐几句,黄凯琴款款离开教室。
项阳宏则弹出来,嬉皮笑脸道“新娘子你怎么也来学校了”没有羞辱的意思,项阳宏如此称呼纯粹是好玩,何况这还是陈旭卓自己说的。
陈旭卓脸唰的红了。
他是后来才意识到他当时说错话了。
他是男孩子,只能是新郎,不能是新娘子。
俞荣儿蹙眉。
陈旭卓手搭在挎包肩带上,小手抓得紧紧,深吸一口气,仰着小脑袋反驳,“我不是新娘子,我是男孩子。”
红脸似乎能滴出红墨水。
项阳宏哈哈笑,指着他说“前天你自己说的。
“嘴硬。”他评价。
项阳宏说完陈旭卓脸更红了,他跺脚,失措的眸子转向俞荣儿,慌忙解释,“我嘴才不硬。”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嘴算不算硬。
“他说的不算。”项阳宏根本没有亲过他,凭什么这么说。
而且,“我的嘴只让荣儿亲。”声音又羞又抖,又促又高。
俞荣儿蹙起的眉毛松开,转为上挑。
她有点听不懂这个满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的弟弟在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读者天天快乐,中秋更快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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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柚子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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