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作品:《红楼生涯之贾赦

    贾家族学最早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 族人二三十个。在贾源和贾赦极力坚持下,四年前改址重建, 发展到如今已不输其他书院。

    今日是金陵学子入学的日子,族人齐聚一堂。

    新晋的学子已换上藕荷色长袍, 同其他学子列队,静立在台子下方。左右两旁三排座椅,那里坐的是年长族人和一些世交。临时搭坐的台子, 最前边三把椅子并排, 中间是年长的贾源,左右两边分别是族学总揽贾代仪和代表族长的贾敬。

    吉时一到, 锣鼓响彻四面八方, 贾源方才开口训话,接着才是贾敬和贾代仪。

    话音刚落,出色的老学子呈上族学徽章交给新学子,寓意传承。

    徽章的样式由贾家家徽稍作修改而成,材质分为金银铜三个等级, 其中又以金最佳。有了功名之后便不同,秀才佩戴独山玉,举人岫玉, 进士青玉。徽章并非装饰一途,背面刻有学子名讳,日后族学领取物资皆要盖章以做证明。并且每日进学必要佩戴,不得丢失。除此之外,学子一年四季的十二套校服, 每上升一等领口绣一课榉木。族学并不单只有科举一途,三百六十行,各有所长出色者皆可升等。

    金陵族学和京城的关系还算紧密,每当有新政策便快马送到金陵,两边的差别并不算大。即便这样,二十来个金陵的学子还是感到震撼。这不紧紧是家族的骄傲,也是一种凝聚力,让他们明白,家族的力量是这般强大。

    在座族人见到他们也很满意。这是贾氏一族的幼苗,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会长成参天大树。用他  们的力量,传承守护贾家,永保贾氏荣光。

    贾氏一族以军功起家,对武这块也很重视,仪式过后众人挪换场地。

    蹴鞠并非严肃场合,没有许多忌讳。贾氏一族男女老少全部出动,细数将近三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近亲世交。

    是岁,贾家学子上榜七人,族亲外姓九人,秀才拢共百来名,贾家族学中秀才者就有十数之余,一举超过了老牌族学。若不是底蕴不深,各家族学中,贾家至少在京城能排上前三甲。如此成绩自然吸引众人目光,何况又是难得热闹,谁也不想错过。幸好场地够大够宽敞,不然今日的场面,在外人面前也得露怯。

    饶是如此,演武场也挤得满满当当。

    开球之人原本由贾敬担任,但是,他太文弱,不比贾赦日积月累的锻炼。不得已,贾赦换上球服上场,在万众瞩目下开球。

    号角一响,贾赦退出场地,不知是谁带头,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贾敬悄悄坐到贾赦身边,用手肘碰碰他,低着头眼睛还不忘看着场上,“你说此次哪边能赢。”

    场上贾朽灵活跑动,和贾枉默契十足。京学贾玙一人独挑竟不输给二人,一时间两队缠斗难舍难分,很难判别出胜负。

    “你下了多少银子。”贾赦挑眉,不轻不重与堂兄对视一眼。真是闲出毛病,家里还缺银子花不成。

    “嘿嘿。”贾敬搓着拇指讪笑,他不也好奇么,何况银子这东西谁嫌多,“我让芇儿赢了捐给族学三成,他小子也机灵,还跟我讲条件。”

    贾赦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小打小闹,你别跟着来劲。小孩怪可怜的,可也不能让他走了歪路。他没父母,咱们多少也得看着点,挺聪明一小孩,可别给养废了。”

    “不能废,就是废了不是还有你吗。”当初有一族人沉迷赌博,到最后瞒着族人差点卖儿卖女,还不是活生生被堂弟收拾了。去岁年关拜年,瞧着跟变了个人似地。贾敬想想这位堂弟的手段就不寒而栗,他瑟缩了一下怪声道“同样姓贾,你这浑身上下得长了多少心眼,怪不得我爹来信说,举族的风水都跑你一人身上。”

    也就最后这句像人话,贾赦掀开茶盖,摇着头吹着茶水,“要不小族长多长几个心眼,咱们贾家重担就交给你一人,我啊,就带着俩老和你弟妹游山玩水。这日子岂不快活悠哉。”

    “开,开什么玩笑。”贾敬吹着短须瞪眼,显然被贾赦刺激到了,“你可不能这样,我是你堂哥,堂哥知道不”

    做人难,族长之位他又不想要。

    试探,至于么。

    “你要不是我堂哥”贾赦笑笑,温茶入喉齿颊留香。

    “没大没小。”贾敬说着听见一阵欢呼,随意抓了一把瓜子,仿佛被场上吸引似地没了下文。

    “少爷,少奶奶有些不舒服,这会正预备回府,特让小的来通报一声。”

    “你等着,我同你们家少奶奶一道走。”贾赦起身和贾敬几个打过招呼,走到阁楼前带着妻子一道告辞。他坐上马车把脉,像又不像,因此皱眉道“到了府里找卢大夫给你瞧瞧,这会可还好。”

    “并无不妥,大抵是场上吵闹,扰的人不安宁。”沈暳微微一笑,摆手让丈夫别担心。

    贾赦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并不勉强这才放下心来,“今儿是热闹了些,一时不适也是有的。往后若是不喜这些你同我说,家人并不怪罪,别担心。”

    沈暳哪里敢说,婆婆本就不满,自己又无一儿半女,哪怕刀山火海她也不敢不出头。虽然丈夫不在意,可后宅岂是这么简单,可这心她得领,“妾身知道,夫君太小瞧我了,哪家媳妇像我这般自在,这会儿都不在长辈身边陪着伺候着。”

    这就有点违心了,贾赦也不拆穿她,“罢了,只是这身体上的毛病,不适要趁早说,别怕麻烦。”

    “嗯。”沈暳重重点头,笑的很甜。有丈夫的关心,就连胸口都不闷了。

    回府后卢大夫走了一趟,也没大事,连药方子都没开,只让卢老在调养身体的药力加了两味药材。

    沈暳躲在账内,听见大夫的声音脸上咻的一红。这不是成了没病装病,若是长辈知晓,那不就是大大的不孝,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就好,你先好好歇一会,待夕食我再过来。”贾赦看她急的面红耳赤,安慰道“季节交迭,身上难免不畅快,这是再正常不过,别多想。”他说罢又对着丫鬟吩咐道“好好照顾少奶奶,别让她吃寒凉之物。”

    丫鬟弯腰应是,目送大少爷出屋这才道“少爷性子好,这不也没怪小姐,小姐何必着急上火。”

    “呼。”沈暳心有余悸,背上一层薄汗,“快伺候我梳洗。”

    贾赦走出院子,转道往梨香院方向,“说罢,怎么回事。”

    “很奇怪,少奶奶身上有中毒的迹象。若非少爷寻摸来的古籍,只怕小人误诊以为滑脉。”卢大夫也是捏了一把汗,这满院上下可都知道两位没有圆房,若真是那他估计小命难保。这么看来,也不知道少奶奶是幸还是不幸。

    “能不能治好。”贾赦皱眉,捏紧扇子想着对策,这毒来的蹊跷古怪,他真是想不出来,“去院里,你好好同我细说。”毒药的产地来源,怎么中招,外用还是内服导致。解毒是一定的,始作俑者也必须查出来,不然治好也没用。

    卢大夫知道主子的意思,他不慌不忙将自己的根据详说,又让人去找老头子。这可是大事,千万小心不为过。

    不到半盏茶功夫,卢老手里拿着药丸进屋,“这是前几年做出来的解药,不过以老夫之见,还不急着吃。”

    贾赦一愣,按下躁动的卢大夫,“卢老请说。”

    “之前少奶奶底子调养的不错,这解药一吃,只怕身子骨又要虚了一半。不如以毒攻毒,届时比吃补药还要强上几分,就不知少爷等不等得。”

    “多久”贾赦一愣,没想到还真有以毒攻毒一说。

    “少则一月,多则七七之数。”卢老捋着胡须,志得意满说道。

    “行了。”贾赦甩着衣袍起身,片刻才道“我对少奶奶很满意,并不打算重新换一个。”

    “老奴有罪。”卢老微微颤颤下跪,磕头不停。

    想试药可以,只是找错人了。

    或许是他太温和,让人以为容易欺瞒。

    “你好自为之罢。”贾赦背着手走出庭院,回到外院传唤贾一,直接说道“去把贾芍叫来,要快。”

    自从老爷子将暗卫交到他手上,他就没做过孤注一掷的事情。经验告诉他,任何事情都要两手准备。懂医术的人不多,到卢老这种程度的更少。但是以贾家的财力,有什么是靠钱堆不出来的。

    十年,二十年。

    以前或许比不上孟家周家,几十年过来,贾家早已不是原来的贾家。

    安排好事情,夕食贾赦神色如常,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此事。荣府上下就这么些人,他有的是时间抓出这个鬼。

    倒是沈暳,同丈夫回到屋里惴惴不安,“夫君你说,此事老太太会不会生气,全都是妾身的错。”

    “老太太怎会生气,别多想了,等会该跑困了。快睡吧,明儿我还要上衙。”贾赦抱着她拍背,不久后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药汤中安神的作用不错,卢老还是有点用处。

    第二日上衙,忙了一上午从仓库出来的贾赦,还没走到馆里,就又听见两拨人在争论。自打修史,这种事已是屡见不鲜。今天为帝王睡袍的花纹吵,明日为帝王的内裤争,时不时还掐上一架。

    “贾兄来的正好,前朝志记载,高帝之母显太后,乃梦白鱼而孕高帝。”欧阳黎拉着贾赦,边走边拿出起居录,“你瞧,高帝谈政曾说起此事,亲口承认显太后住在钟粹宫偏殿。”

    “不然吧,你只看起居注,别忘了祖皇帝亲封圣旨档案,上面可详实记载显太后从咸安宫升妃移至永和宫。”杨翰林懒懒的倚在柱上,竖着食指左右摇摆。

    贾赦还没来得及张口,同僚就开始了新一轮辩论。

    黄晟健壮从人群中挤出来,笑眯眯上前准备同贾赦好好说道说道。这时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说是帝王有召,让贾赦进宫一趟。

    众人也都习惯圣上三不五时有召,贾赦这人,他们羡慕不来。等小黄门一走,屋里又吵闹上了。

    学术是件严肃的事情,反正修史不限时间,得把对方说的心服口服才行。

    “对不住。”看出黄晟有事要说,贾赦不敢耽误进宫,拱手跟上小黄门坐上马车。

    翰林离皇宫不算远,贾赦进殿这会,皇帝正拿着奏折批阅,也不叫他起来。

    他反省最近哪里又戳了帝王眼珠子,想想又觉的不应该,前面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

    “贾赦你可知罪,修史修史,你就是修这种东西。”皇帝说着把折子放到一旁,让杜公公拿给他。

    这是一条争辩应该修饰还是纪实的折子,修史不是修饰,贾赦坚持用纪实,然而还有一半同僚坚持春秋带过。光是因为这件事,他就花了半旬,才把一干同僚说服。从折子上看,还是有人口服心不服。

    “臣不知。”贾赦垂眼呈着折子磕头。

    修史是什么,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欲加之罪。史料对后世有着重大作用,这么一改,前后矛盾不说,更增加后世考据难度。

    历史应该是公正的,无论好与坏,由后人评说可,由后人捏造隐藏,天大的罪过。

    皇帝一时没想到,这臣子这么顽固不灵,“那你说说,到底是何用意。”

    “史书以史为书,修者,为缮,为建。史,记事者也,从持中,持正。凡史之属皆从史。臣不愿修饰史书以误后人,如此与演义野史话本有何分别。前朝功过后人评,代代不同,总有公正的评价。”贾赦朗正之声中带着不妥协。

    “起罢,赐坐。”皇帝抬头看着面前寸步不让的少年,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未及弱冠那会,他在做什么,是否也像少年那般,面对父皇毫无畏惧。不,哪怕他是皇子,也是父皇最不上心的皇子。每日战战兢兢,无时无刻都想着讨好父皇,甚至半句话都不敢反驳。

    “你说的对,可修史从来真假悬案,即便纪实也不过多引后人猜测。”少年依旧眉目低敛,既不慌张,也无欣喜。皇帝想不明白,自高位上一座,每个臣子的脸他都看的清清楚楚,每一个臣子都有私心,为何眼前的少年没有。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无欲无求,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既真诚又不让人不忍责怪。

    “百年黄土,史书前人是,后来人亦是。”反正死都死了,管后来怎么评价,无愧于心就好了。皇帝要想抹黑前朝,史官或许不会记载,起居注绝对有。贾赦也闹不明白,似乎每朝皇帝都乐意干这破事,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若是十年二十年,或许不用那么长时间,只要三年五载,老练的皇帝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甚至会降罪于他。

    可是皇帝还年轻,他被少年说服了,被少年的真诚打动。

    “爱卿中正,常听朝臣说,你在家中也是如此。”皇帝不再纠结此事,他戏谑道“朕常常听老国公抱怨,总是不让吃肉,可有这事。”

    “是,祖父年迈不宜多吃大荤浓油。”

    “还有这种说法,这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大不孝。”皇帝笑笑,“欸,爱卿不必拘谨。”

    “家事不必外人道,闲言碎语不伤微臣分毫。微臣只盼长辈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刚才还让人长跪,他不坐有坐相难道瘫在椅子上。大官赐坐圈椅,小官坐马扎,制度累人啊。

    “爱卿如此孝顺,朕不赏些东西都说不过去。”皇帝放下朱笔,扭着脖子道“爱卿今日值班,正好朕有事请教。现下陪朕用膳,传罢。”

    “叩谢圣恩。”贾赦又是一跪。得,今晚可能得饿肚子了。但愿御膳房上菜分量多一点,他可不好意思再来一碗。

    说是御膳百道菜,其实里头是有水分的。长桌满打满算摆了三十六道,剩下的都是造型,能看不能吃。

    皇帝一人用长桌,贾赦自己一张小圆桌。第一次陪帝王用膳,他数了一下,连汤带点心十道菜。闻起来挺香,吃起来也好吃,就是不敢汤汤水水。再支楞耳朵,帝王比他惨,一道菜就两口。多少看善膳太监的心情,估计是不能多。

    君臣俩吃了半个时辰,贾赦不敢搁筷,要跟着帝王同步。陪膳多荣耀,荣耀的他心里直骂娘,他多年努力不就图口吃,这会儿连吃都不安心还混个屁呀。

    “爱卿以为如何。”皇帝看着贾赦心里一笑,大臣嘴上感恩戴德,据说吃完回去都要加餐。

    “御厨手艺精妙,分寸之间精准。”皇帝吃的东西,连青菜都切的整整齐齐,不长不短跟砌砖块似地。

    “唔,看来朕要常常让爱卿陪同。爱卿胃口好,朕吃的也香。”皇帝给杜公公打了个眼色,由着宫婢梳洗伺候。贾赦跟着公公告退,带着一堆赏赐回府,又带上换洗衣物赶回翰林院,等着皇上召见入宫。

    贾赦回到翰林值班也不敢睡死,同另一位同僚下棋,直到更声响起才眯了一会。结果一夜也没他的事,天光大亮等着同僚上衙,他又回府里补了一觉。待到日上三竿,并着朝午食一齐吞了个饱,这才慢吞吞的驱车往翰林去。

    昨日没机会,这会黄晟一见到贾赦,那笑容跟见了金子似地,“恩侯啊,今日下衙可有去处。”

    这是有事相求。

    贾赦一直弄不明白,为何黄晟能在早年那件事后自保。当初可是贴了明晃晃的标签,别人不知道,皇上还不知道。皇位之争哪有巧合和侥幸,他不明白但不妨碍继续探查,于是耐心问道“我一介闲人哪有要紧事,黄大人有事”

    “也是巧了,今日家中仆人买到牛肉。煎包牛肉馅儿上品,再用今夏保存荷叶一裹,滋味岂不更美。好物不独享,贾大人你看如何。”黄晟想起那滋味儿,忍不住吸溜口水。

    “盛情相邀不敢拒。”含蓄也掩盖不了有事相求,他府上厨娘做的煎包又是一绝。正在长身体的贾赦,才刚吃饱又被勾起馋虫。

    “那就说定了。”黄晟乐呵呵一笑,回头事情办成立马给厨娘加工钱。

    午休过后翰林院人来人往,站在天井多难看。

    “自然,黄大人放心。”贾赦说完话摆手,邀着他一道进屋。

    馆里争执一日比一日更盛,好在他只负责整理年表大事记,铁板钉钉的事争执少,让他很是偷了空子。

    这等到下衙,黄晟官服一身褶皱,贾赦还是平平整整。既然同路,黄晟同他也不客气,三两下跳上马车,摸着车壁道“哎,还是你这个好,比我那破车可宽敞多了。”

    黄晟家境并不算富裕,翰林又是清水衙门,他说这话也是正常。

    “大有大的好,小也有小的妙。”贾赦垂眼,总觉的漏掉什么。

    “哈哈,这倒是。你别瞧我那车小,到了冬日,它是介个。”黄晟摇头晃脑,伸出大拇指说起每日在车驾中的事。

    贾赦一直观察对方,人很风趣幽默。入翰林相处朝夕相处,见他人品也很周正。难得不爱名,也不贪利,要知道翰林润笔费丰厚,商户举着大把银票都有价无市。

    “到了,小门小户别嫌弃。”

    黄府坐落在东城盆子胡同最里边,院门虽小,却也是难得幽静。庭院里两颗香樟醒目,贾赦一愣,“失礼了。”

    “诶,无妨无妨。”黄晟摆摆手让儿子上前,对着贾赦道“这是不成器的长子,如今还在念书,也没混出半个功名。”

    “他年纪还小,黄大人何必急于一时。有大人翰林之才,家学渊源岂能差了。”贾赦拿出一个荷包,“小小心意,别见笑。”

    “这怎么行,老弟不是臊我呢嘛,快收回去。”黄晟连忙摆手,有事相求怎么还能收别人礼。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如果有一天断更,第二天都会增加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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