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涌泉以报(2)

作品:《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渐渐地,  人们不再提起姜家兄弟过去的龃龉。

    他们开始感叹,说姜公子与姜小公子兄友弟恭、和睦友爱,堪为世人之表率。

    那时,  他常常一边给阿沐擦汗,一边冷笑一声,  嘲讽说“表率什么,  表率买个孩子进来给嫡子卖命”

    人们就低头不言。

    姜月章自知,  他就是这么个难以讨好和琢磨的性子,而且他自己很乐意这样;看人们因为他而惊慌或者恐惧,  试探着想讨好他却又狼狈退下,  他心里总是有种格外的痛快感。

    除了对阿沐。

    小时候的阿沐一直很乖,练好了剑,  就跑回来在他边上待着。她会乖乖坐在他身旁,  仰起脸,  让他摸索着给她擦汗。

    当他对着别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时,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插话问“哥哥,  我是被买进来给你卖命的吗”

    他模糊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听着那清澈的、毫无阴影的声音,忽然有点心虚,  却强撑出若无其事“你不是知道么你本是来给我当护卫的,现在是我弟弟。”

    她却摇摇头,  似乎笑了。那好像是个眼睛眯起的、大大的笑容。

    “我是问,我是只――给哥哥卖命,对不对”她语气很快乐,  也不知道在快乐个什么劲,“这不是很好吗哥哥对我很好,  我也愿意对哥哥好。”

    如果旁人说这话,他约莫会冷笑着讽刺回去,觉得对方是刻意拍马屁。

    但是这颗小团子说出来,就是天真自然又体贴。

    他笃定地这样认为。

    “好罢,就你会说话。”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挑剔了一下手感,不满道,“你多吃些好的,养一养。摸一下你自己,脸上的肉呢都不像团子了。”

    “团子”她问。

    姜月章自知失言,略咳了一声,耳朵莫名有点热。团子这样的称呼,似乎太幼稚了,不该是他这样的世家子所言。

    “你听错了。”他严肃道,“好了阿沐,吃饭了。”

    那会儿他们都不大,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沐成天动来动去,长得飞快,没到一年,就不能再说她是个“团子”了。而姜月章自己,虽然不能和同龄人相比,但也勉强跟上了阿沐的速度,不至于被衬托得太瘦弱可怜。

    但有时他摸着自己身上突出的骨头,还有无论如何努力,也只长出薄薄肌肉的细弱四肢,仍是感到了十二分的不快。

    他常常细思如果有朝一日,阿沐长得比他更高、更壮,该怎么办他这个哥哥会被俯视、被鄙薄、被嘲笑么

    这样的想法凝聚成一条细细的小蛇,总是冷不丁咬他一口,叫他又气又急。

    他甚至想如果有一种魂术,能禁锢人的肉身,叫那个人再也不长大,永远都那么小小一团,那就好了。

    这种可笑的愿望自然不可能成真,但是最开始那几年,为了这点隐秘可笑又卑鄙的心思,他是真的更加努力修习魂术。

    修炼赋予了他更多力量。他的神魂日夜壮大,压迫肉身的同时,却也滋养了他的肌体,令他虽然病弱,却总算顺利地活过一年又一年。

    阿沐也一年年地长大。

    他看着她长高,听见她声音慢慢变化,褪去稚气,留下不变的清澈和开朗。

    她的胆子也在变大,不再那么乖巧,有时候还会做出很胆大的事。

    那是他十五岁时发生的事。

    他当时正在闹脾气,因为给他看病的大夫换人了。他怒气冲冲,久违地开始砸东西,还叫人翻出长鞭,直指着父亲的贴身小厮,以及那个新大夫。

    “谁准你们给我换大夫的”

    小厮伺候父亲多年,十分沉稳,沉稳得无限接近不屑,简直令人生厌。他毫不畏惧他手上的鞭子,一板一眼答道“温大夫去杨家的医馆坐堂了,抽不出空。公子勿急,黄大夫医术高明,也很擅长”

    “杨家姜夫人的娘家”他冷笑道,“好,都以为我是个残废、瞎子,不中用,是不是咳咳咳我拿着鞭子指着你,你也不怕――是不是”

    他用力甩出一鞭,期待听见一声清脆的响。然而,那长鞭最后无力落地,像一条死了的、软弱的蛇。

    院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人说话,但沉默就是最大的嘲笑和羞辱。

    他感到血液疯狂地流动,冲击得他太阳穴“砰砰”直跳;这种气怒攻心的感觉十分熟悉,这说明他随时会晕倒,然后被人又一次灌下苦涩发麻的药汁――这个破烂的、不中用的身体

    他咬着牙,难堪地站在原地,忍着晕眩,抬手掐出一个法决。

    魂术的法决。

    “你真以为,我无法可用了我”

    小厮终于惊了一惊,慌道“公子规矩禁止在府内用法术”

    惊慌好。惊慌起来、恐惧起来,才能让他感到顺心满意。他享受人们对他的恐惧,享受着这微薄的、虚弱的、纯粹竟由血脉而非实力带来的恐惧。

    因为恐惧就是权力,是他最后还能控制什么的证明。

    “公子”

    魂术的力量四下激荡。

    小厮被裹挟着扔上了天,又重重砸进池塘,不知道有没有碰到水底,又有没有砸断几根骨头。他仔细听着斜前方的巨响,琢磨了一下,遗憾地判断应当没有受太重的伤。

    可惜,他当时的力量还不够,不然他会将这院子里头所有沉默的人都扔开,最好用力摔死――他憎恨他们在他难堪时的沉默。

    小厮在池塘中挣扎。池塘不深,但他恶意地用力量将他不断摁下去。可惜是四月,天气暖和,冻不死人。

    有人颤声劝说“公子,那,那毕竟是”

    他掐着魂术,忍下几声咳嗽,漫不经心问“你也想下去”

    就没人说话了。

    但他的兴致已经被破坏了。他才刚刚享受到控制别人的滋味,就被戳破了这个幻象;其实他很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能看着别人羞辱他,却要劝他不去反抗因为他父亲是家主,而他自己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病秧子。

    连摆出去当装饰,都没人要。

    他心中恨得滴血――带毒的血。那些毒一滴滴化为雾气,充满了他整个人,也充满了这座看似精致广阔的院落,一直到充满天地。他再次感受到那股骨子里的厌恶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对这个看似磊落的豪族的厌恶。

    他想用血中的毒铺满这里的每一寸角落,然后放一把火,把所有人通通烧死。

    他太恨了。

    池塘里,小厮挣扎的声响渐渐小了。而他冷冷地听着,觉得那池水中就晕满了他带毒的血。

    这时候,阿沐回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

    她背着剑,匆匆从外面跑回来,像一团腾腾的风,乍然吹满整个院落。

    当她扬声喊出“哥哥”这两个字时,光明和热意也随之迸发,将一切怨毒都驱逐,也将一切刻骨的厌恶都驱逐。

    “哥哥,这是怎么了”

    她飞快跑来,在池塘那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往里头看了一眼,低低发出一声惊呼“啊哥哥你别动,我来救人”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也不想说话,就眯起眼睛,将那模糊的一幕收入眼底。

    他看见模糊的阿沐拔出长剑,小心翼翼地划破他魂术设下的禁制,又将那个快没气的人拉上来。

    “有大夫吗去找大夫你就是大夫太好了,他给你”

    那一年阿沐十岁,个头像十二岁,力气像二十五岁。她轻轻松松将那湿沉沉的人丢了过去,还连重物落地的声音都没有――这灵力控制,倒是巧妙。

    巧妙得让他不快。

    刚才褪去的厌恶,再次侵袭而来。

    他一动不动,就眯眼看她,看她又跑过来。

    “哥哥,他们惹你生气了那个是不是家主身边的人哥哥这样做,会不会让家主生气”她像是在紧张。

    他反问“你想如何”

    让他去给父亲认错、认罚承诺说自己从今往后安安分分当个病秧子,不争不抢,由得旁人欺负

    “哥哥”

    阿沐的声音有点苦恼,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她蹦上来,拉着他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哥,你就跟家主说,是我干的。你让他们都这么说。这样,家主就只会罚我,不会罚哥哥了。”

    他一震,心脏也跟着一抖。像是卑劣阴暗的心思被拿到阳光下,总是情不自禁发抖。

    “你说什么”

    阿沐急了“哥哥,你怎么这时候笨了要是家主生气,不给你看病、找药,那怎么办你还生着病,不能受气也不能受罪,我皮实,我就算去跪一整天,也什么事都没有”

    她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但他没有听。他已经没心思去听那些了。

    “阿沐”

    他用力搂住她,突然觉出身上的虚弱和疲惫。沉重的心思和魂术,消耗了他全部体力,他只是靠着心中那一口恶气撑着,现在恶气一泄,就站不住了。

    但没关系,有阿沐支撑着他。这个小太阳,明明灼亮惊人,但靠得这么近,却一点不会将人灼伤。

    真奇怪。

    这是他的太阳,他一个人的。

    她还在叽叽咕咕。一个十岁的孩子,小大人似地指挥他院子里的人,有模有样地给他收拾残局,还很威严地吩咐他们,让他们说一切都是她做的。

    他歪在她身上,听了一会儿这让人心安的声音,又喝了最后一碗温大夫开的药汁,才说“不必了,如实报过去就行。”

    “哥哥,你不要任性。”阿沐严肃地说。

    严肃的样子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还是很可爱。对他来说,这真是个稀奇的体验。

    他不禁笑了一下,说了一件无关的事“阿沐,你从哪里回来你身上有梨花的味道。府上没有种梨花。”

    “啊”

    小大人立即心虚起来,忸怩一下,才小声说“我偷偷出去察看线路了,哥哥,你千万给我保密”

    他有点纳闷“线路什么线路”

    她嘿嘿一笑,心虚又忍不住得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哥哥,外面梨花开得很漂亮,最近集市也热闹极了,你最近身体不是好了许多我想带你出去看看。”

    “出去”他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很多年都没有出去过了。连魂术,也是家里人找来了秘籍,他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他们原先都以为他是白费功夫,谁也没想到他真能自己练成。

    思绪飘飞片刻。

    阿沐还在唠唠叨叨地小声解释“哥哥,我没有出去很多次哦,我没有偷跑出去很多次哦,我真的是为了带哥哥出去”

    这不会说谎的傻团子。就算长大了,也还是个傻团子。

    他忍不住又用力抱了一下她,甚至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这孩子的脑袋。她头发上也是梨花的香气啧,还有汗,讨厌的剑修。

    小小的阿沐也搂紧他,还蹭了蹭他。汗更多了,讨厌的剑修,这团子怎么就偏偏要学剑

    姜公子嫌弃地皱紧眉毛。

    下一刻,他却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阿沐呆了呆,低低“哇”了一声,流露出一种做坏事的兴奋感“好哥哥,我们配合一下,骗过他们我背你,走,我可有力气了”

    姜公子嫌弃摇头阿沐这会儿倒是又忘记被责罚该怎么办了,这傻子。

    但是

    他定下心思“好。”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五月,他趴在这小孩儿的背上,要很注意一些,才能避免足尖拖到地上。他们一路惊险,到底是出了府。

    为了遮掩,阿沐还给他戴了一顶女子用的帷帽。他不大满意,阿沐就安慰他“哥哥,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怕旁人把你偷走。你委屈一下,我们去看梨花,好不好”

    出了那幽幽大宅,阳光无所遮掩地落下,将她的后脑勺照得温热发烫。他将帷帽往后仰一些,才好自己将脸贴在她旁边,听见她的呼吸,还有隐约的脉搏、心跳。

    一样一样,都是暖意。

    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好罢。”

    只要有他的小太阳在,什么都可以是“好罢”。

    他度过了很开心的一个下午,说不定是他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阿沐背着他,轻松又自在,还能一口气不停歇地跟他说这里这里是什么好吃的、那里那里有过什么演出,这家卖豆腐的娘子十分好看,那边新婚的夫妇三天两头吵架却还是恩爱。还有那一家的公婆十分可恶、总是磋磨儿媳,她每次都要往他们出门的路上丢小石子打他们

    姜公子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看不清。别管他看不看得见,所有的事,她都能一股脑给他说出来。

    琅琊城里种了很多梨树。到了秋天,它们都结出酸梨,除了穷人没人会去摘,姜公子更是只从下人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说法。

    但他从没想过,原来夏天的梨花能开得这么漂亮。

    纵然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光影、隐约的白色轮廓,四周的市井也只是深浅的灰色,但他还是觉得,梨花果然很漂亮,很值得来看一看。

    风经过梨花枝叶,带出细密的沙沙声;自然的乐音跌进人间的嘈杂,又被悲喜同存的声响掩盖。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着。活在这个人间,是真实的人,而身边也都是真实的人。

    尤其是背着他的这一个。

    “阿沐,”他说,“你说了这么久,去不去找杯水喝”

    她说“好”

    背着他,立即去了旁边一户人家门口。他侧耳倾听,听见她笑嘻嘻地跟人套近乎、讨水喝,而人家对她的态度也很友善,将她真正当个小少年看待。

    他们给了阿沐两杯水,其中一杯是给他的。

    阿沐将他放下,悄悄揩了揩碗口,给他喂水,又小声说“哥哥,我擦过了。你喝一口好不好不然他们会伤心的”

    他向来爱干净,但那一天例外。

    他端起碗,仰头一气全喝了。

    阿沐发出了惊叹,她身后的人则发出了笑声。他们打趣她“沐公子,那是谁,是你的小媳妇吗”

    他差点一口水呛着,咳了好半天。

    阿沐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淡定得出奇“是啊。”

    姜公子瞪着眼睛,虽然他根本看不清。

    离开后,这孩子才不好意思地解释“哥哥,说你是我媳妇,好解释得多。你看,你戴着帷帽呢。”

    他只能无奈说“知道了。”

    并不以为意。

    阿沐喝了水,立即又开始叽叽咕咕,精神百倍。他仔细听了,发现其实好多事她都说过类似的,原来民间也没有那么好玩。

    但他还是一件事一件事地听,不时反问一句。他享受着这平淡的对话,比以往他享受恐惧要高兴得多;背心被太阳晒得暖,她的身上也很暖。

    到了收市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街上清净许多。

    “阿沐,”他思索许久,还是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顿了顿;“哥哥是指什么”

    “比如,我为什么脾气这么坏,生的病又总是不好,是个讨厌阴沉的残废,父亲却还肯忍着我。”他淡淡道。

    阿沐停下脚步,声音绷紧,像起了怒气“哥哥不是残废,哥哥也没有讨厌阴沉哥哥就是生病了,很难受,才这样的”

    傻子。

    他摇摇头,却把她搂得更紧“嗯。我小时候,三天两头就被大夫说活不过去,但每一次我都熬过去了。有一回我高热昏迷,半途醒来,听见父亲和姜夫人在外头吵架。”

    “他们都以为我睡着,就算醒了也年纪太小、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说得毫无顾忌。但我听得懂。”

    “我听他们说,原来当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父亲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妇。那小妇的兄弟看我家是豪族,生了歹心。趁我母亲出门时,她兄弟绑了我母亲,冲父亲要赎金。”

    “一番折腾后,母亲虽然人回来了,却惊吓之下小产,人也去了。那个被仓促生下来的婴孩,就是我。”

    他叹了一声,有几分认真地为自己辩驳“阿沐你看,我虽然的确是个天生的半瞎,却也并非无故体弱”

    他这个哥哥,如果可以选择,也并不希望成为一个不得不依靠着弟弟的无能之辈。

    阿沐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竟然带着浓浓的鼻音。

    “哥哥,你不要难过,今后我会保护你。”她狠狠一抽鼻子,“谁敢绑你,我我就宰了他”

    气势汹汹。

    却让他笑出声。

    “好。”他摸了摸这傻子的头,“我也想好了,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护着阿沐,否则”

    “否则”

    他笑着摇摇头,按下那一分幽暗的念头否则,阿沐就会离他而去。如果他太弱,总有一天,这个前途无量、能温暖所有人的孩子,一定会离他而去。

    他不想配不上这孩子。

    从那以后,他就努力起来。

    从前他也努力,但只是心无旁骛地修习魂术,而从那之后,他开始在旁的杂事上用心。

    姜月章惊讶地发现,原来只要他肯动动心思,那些什么朝堂、局势、勾心斗角、收拢人心做起来毫无难度。他的身体是个残废,可脑子毕竟不是。

    到十七岁时,他已经能正式介入姜家在朝堂的布局。

    到了二十岁出头,他差不多将父亲架空了。

    姜公子回过神,发觉自己虽然还是瘦得让人不满意,可至少个头上去了,相貌应当也不差。

    他有时在外面参加集会,饮酒吟诗清谈,做些风雅的面子功夫,不知何时起就有了些诸如“芝兰玉树”的夸赞。

    甚至,哪怕他是个残废,也有人上门试探,想将庶女许给他。

    他心高气傲,一口回绝。庶女怎么行

    何况,他也并不想成亲。

    那时他还说不上来有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不乐意给自己找个陌生人。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又有阿沐在,他还缺什么

    他坚持不成亲,虽然尚未过最晚婚龄,却也引起了旁人注意。有一次他去参加集会,就有自诩与他交好的人凑过来,和他套近乎。

    那人披头散发,手里还搂着个美貌女子,一副“风流名士”的作风。

    “姜公子,听说你家连汪家的女儿都拒绝了”那人笑嘻嘻的,“看你身边连个貌美侍女都没有,是不是不知道滋味来,我这个送你”

    对方豪爽地将怀里亲昵的女人推出来。

    他更厌烦了,退后一步“不必。”

    “这么洁身自好”那人也不恼,还是笑嘻嘻,悠悠一点不远处的树林,“你看,及时行乐嘛知道滋味,就放不过了如果不喜欢女人,男人也可以嘛。看那儿,那儿,都是男人。”

    他醉醺醺地,摇头晃脑“男人的滋味,也不错啊”

    “荒谬”

    他收回注视树林的目光,怒斥一声,拂袖而走,甚至直接用袖风将那人推下了台阶,摔得他“呜呼”不已。

    此后,人们就都说他清高自持、霁月光风。

    唯有他自己知道当他隐隐听见那座树林中的靡靡之音时,一刹那间在他心头闪过的人影,还有无数滋长蔓生的扭曲场景

    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绝对不能。

    但不久,也有人给阿沐说亲了。

    竟然有人给阿沐说亲。

    他震惊非常,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原来阿沐也十七岁了。

    为什么他才意识到

    他思索了一下,发现也许是因为,阿沐很久没长个子了。他这个弟弟,明明小时候个头蹿得很快,后面却没什么动静,现在就一直保持比他矮大半头的样子。

    姜公子对此很高兴。看样子,阿沐不会比他高,也不会比他壮了。

    至于成亲

    他问过。他真的问过阿沐。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卑劣真的。

    “阿沐,你想不想成亲”他试探道,“若你有成家立业的心思,哥哥就”

    就什么,为阿沐寻一房合适的妻子似乎应该这样。可然后呢然后

    阿沐成家立业,就要搬出去,和妻子一起住,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孩子。这样一来,他的弟弟会逐渐不再关注他至少,不会再只关注他一个人。

    ――不会再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令他心中一慌,竟然当场愣在原地。

    那他怎么办

    忽然之间,曾经意外听见的羞耻声音、远远那模糊的动态图像再一次惊鸿一现,令他心脏狂跳。

    不,不,这是不对的。

    他想错了,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藏着双手,将手指在掌心攥得死紧,喉咙也紧绷着,便只能呆呆不语。

    阿沐也像很是尴尬。

    “哥哥,我能不能不娶亲”她干笑几声,“我,我还小而且我我不想离开哥哥。娶亲有什么意思不娶不娶。”

    太好了。他猛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明明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即刻生出新的怀疑。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阿沐怎么有些慌张莫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却不敢说没关系,哥哥替你去问。”

    阿沐又干笑几声“没有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嗯

    说得也是。

    姜公子释然了阿沐还是个孩子。

    不错,因为他弟弟还小,所以他不放心他这么早成家立业。就是这么个缘故。

    不过,如果说亲,都该看哪些条件

    那时,他已经习惯了事事考虑周全,不由盘算起来家世,年纪,实力,相貌

    相貌

    姜公子心中忽地一颤,喃喃道“对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阿沐不解地“唔”了一声,却立刻凑近过来,努力将脸凑在他眼前“那哥哥你仔细看看”

    “离得太近也看不清。”

    他无奈地将她推开,又顺手去摸她脸“我摸一摸就知道了。”

    她动了动,像有点不自在,他却没当回事,只专心摸着。

    光滑细腻的肌肤。

    额头饱满,往下是眉骨,还有毛茸茸的眉毛长,细,整齐,飞扬。

    眼睛大,有点圆,眼尾是挑的,眼头有点尖尖的,想来会很可爱。睫毛很长,往上翘。

    鼻子

    唇瓣

    好软。

    他的指腹停在那柔润的地方。他有点惊奇地发现,这里还有些湿润,是阿沐刚刚喝了水,还是

    她动了动,像是想要别过头。那柔软的触感即将离他而去。

    “别动”他喊道,声音却低,无来由地紧张。

    她向来听话,就不动了。

    他却更紧张,甚至悄悄吞咽了一下。为什么不知道。

    但他就是着魔一般地碰着那里,微微摩挲、勾勒形状,恋恋不舍地描摹,甚至想

    他猛地抽回手

    “哥哥”

    “我还有事”

    他慌张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心脏跳得飞快,混杂着无数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以及

    以及,发自内心的欣喜。

    就像当年他趴在她背上,第一次在琅琊城里看见雪白的梨花。他一直记得那模糊的华美,还有四周阳光的温度。

    那是人类看见向往的、喜欢的事物时本能的喜悦。

    他退后,再退后。

    “哥哥小心台阶”

    然后摔下去。

    他仰天倒在草地上,并未受伤,只是发呆。他看着模糊的蓝天和模糊的白云,身下是草地,耳边是她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他不可置信地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感觉错了吧。

    就算是他这种人,就算是他,也只是很珍惜这个弟弟,并不是想要、想要

    想不想要

    想要什么

    有什么不同

    “我回去休息一下。”

    他被人搀扶着,第一次推开了阿沐的帮扶,往自己的房间落荒而逃。

    他将自己埋在床褥里,希望睡一觉之后一切正常。等到明天,他就又是好哥哥,虽然他本性自私、脾气扭曲、内心充斥许多恶毒的想法但唯独对阿沐,他是真的盼这个弟弟好的。

    他是真的

    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无法启齿的梦。

    第一个夜晚。

    第二个夜晚。

    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他开始注意一切和她有关的事。当她扶他时,她手指擦过的温度;耳边说话时,呼吸的传递;他装作体力不支,抱着她滚在地上,埋头时悄悄吻了她的脖颈――好想再往下,好想像梦里一样继续往下。

    阿沐却只当他发病,对他更加温柔耐心。

    他这个兄长,真是当成了禽兽。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极限更恶毒。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太阳,竟然还想玷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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