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平南王虽戒备着江砚,但军中那些真心想与江砚交好的人却不在少数,时常会来寻江砚,亦或是邀江砚一同加入他们的探讨。

    当今士庶矛盾加剧,军中有许多出身寒门的人,他们在军中地位并不高,还要被那些世族排挤,而江砚同样不受待见,又有真才实学,他们都乐意与江砚往来。

    逐渐地,他们更愿意听从江砚的指示。

    李骞在军中地位与江砚平起平坐,对江砚积怨已久,见不得江砚如意,想方设法地找他麻烦。

    却时常无功而返。

    尤其是姚芙绵与江砚同住后,李骞会趁着姚芙绵孤身一人时,阴阳怪气地在她面前讥讽江砚。

    姚芙绵对此无奈又无言,“郎君对表哥不满,总朝我发泄做什么?莫不是担心表哥报复,只敢冲我发泄怨气?”

    “你与江怀云一体,我惹不起他,难不成还惹不起你?”李骞双手抱臂,眯眼睥她。

    身在敌营,姚芙绵不敢当着李骞的面骂得太难听,常常是丢下一句“欺软怕硬”后走远。

    之后不幸再遇到李骞,她能躲多远躲多远。

    *

    十来日后,平南王的兵马行至上党郡附近。

    上党郡离洛阳极近,因此防卫也更加严密。

    李骞向平南王进言,派出江砚去攻打上党郡。

    李骞是自愿投诚,江砚则是被胁迫,相较之下,平南王自然更愿意听信李骞的话。

    江砚能胜最好,若是战死了也无妨,多多少少能折损一些大晋的兵马,为后续出兵铺路也是好的。

    于是两日后的出兵,由江砚领命。

    在江砚出兵那日,姚芙绵被平南王的人带着一同去送行。

    平南王笑道:“怀云,你且安心作战,姚娘子我会派人替你好生照料,不必担心。”

    话说得漂亮,可任谁都听得出来里边威胁的含义。

    江砚走后,姚芙绵会恢复到从前被那些侍卫侍女看守的日子。

    她不想江砚分心,表现得与寻常无异,让江砚顾好自己,她会在营中等他平安归来。

    直至夜里,都还未传来有关江砚的消息,姚芙绵去打听,那些侍卫俱是敷衍地不肯理会她。

    但她也在营中听到风声,上党郡一早便知平南王要攻城的事,早早做好埋伏,只等着敌军自投罗网。

    江砚一夜未归,恐怕凶多吉少。

    肃炼被江砚留下来,只在暗中保护姚芙绵,见姚芙绵失魂落魄,才来找她。

    姚芙绵到他,喃喃问道:“表哥会出事吗……”

    “主公用兵如神,不会有事。”

    肃炼只听命江砚,奉江砚如神祇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认为江砚会败。

    可江砚是血肉之躯。

    “若是……若是……”余下的话姚芙绵不敢继续说下去,而肃炼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依旧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重复:“主公不会有事。”

    这一夜姚芙绵不知是如何过去的,呆愣地坐了一整夜,回过神来天已是蒙蒙亮。

    守卫在营帐门口打盹,见姚芙绵出来,出手拦下,问道:“姚娘子要去何处?”

    “我要去迎表哥回来。”

    侍卫对望一眼。

    平南王对姚芙绵的看守不如从前那般严格,许是认为这荒郊野岭的,姚芙绵便是跑出去,也只能被当做郊外的猛兽的腹中餐。

    侍卫也倦怠,见姚芙绵身后还跟着侍女,何况听闻那江怀云掉入埋伏,能否活着回来也说不准,这姚娘子兴许很快便要成为弃子。

    于是他们收回手,未跟着上前,嘟囔一句“这破天真冷”后闭眼继续睡。

    侍女跟着姚芙绵走了一阵,冷得直跺脚搓胳膊,不耐道:“娘子还是回去等吧,兵马若是回来消息自然会传开。”

    姚芙绵根本无法等待,见侍女冷得难受,对她道:“你若受不了,便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不会跑掉。”

    侍女有所动摇。

    此刻营中寂寂无声,许多人还在睡梦当中,只有零星几名守卫醒着,昏昏欲睡。

    何况姚芙绵一个女子在营中又无帮伙,还能跑了不成?

    “那、那奴婢回去等着娘子,娘子可要早些回来。”

    姚芙绵应好。

    侍女离开后,姚芙绵又独自走了一段路,军营出口她去不了,可她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蓦地在一阵静谧中听到被人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且这人声音很熟悉,不正是每日都要到她跟前讨嫌的李骞?

    而另外一个声音,听着更像是……女子?

    姚芙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若能从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去瞧。

    李骞对面的女子披着大氅,带着兜帽。

    这一幕似曾相识。

    姚芙绵认出来那是李文蓁。

    李文蓁,她怎的会在此处……

    兄妹二人正僵持不下,李文蓁语气含怒:“阿兄,你的所作所为,是陷李氏于不义之地!”

    “父亲迄今还以为你是无奈才归降平南王,一直向圣上为你求情,若他知晓你早已叛变……此事若被圣上知了,李氏上下难逃一死……”

    像被说中痛处,李骞没什么好脸色:“无须你多管,我自有打算。”

    “这还能如何打算……”李文蓁失落失望。

    叛变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太尉亲妹妹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李氏也要落个诛九族的下场。

    李文蓁知李骞在平南王的军营中,瞒着太尉府众人,不顾性命之忧千辛万苦来找自己兄长,想要劝他回头。

    她刚来时险些被当做潜伏的奸细,坦言自己是李骞亲妹妹,而李骞又受平南王重用,那些士兵这才半信半疑地带她进来见李骞。

    可李骞却赶她回去,自言自己并非自保归降,而是早有预谋。

    李文蓁又惊愕又失望。

    世族之间的争权夺势少不了勾心斗角,可从太尉府未有过不臣之心,从未想过背叛当今朝廷。

    李骞知她是担忧自己安危,又见自己妹妹形容憔悴,寻到此处必定吃了不少苦,犹豫过后,才坦言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太尉府。”

    “我归顺平南王麾下,是一早便与三皇子商量好的。借平南王之手铲除太子势力,之后我再与三皇子里应外合,剿灭平南王。”

    三皇子与太子明争暗斗之事,不算秘密。

    太尉府是三皇子母族,自是拥护三皇子。

    李骞早做好了决心。

    倘若他与三皇子的计策成了,太子被废,平南王兵败,三皇子即位后,他便是劳苦功高的功臣。

    届时无论地位权力,皆是唾手可得,再一举灭掉江氏,太尉府便能一跃而上,取而代之,朝中再无人可掣肘。

    倘若最后出了差池,无法顺利除掉平南王,让平南王入主洛阳,这也无甚紧要,平南王不知他的底细,依旧会为他的付出给他加官进爵。

    无论何种结果,对李骞来说都是万无一失。

    他自然不会认为有第三种情况。

    太子势力被削弱,江砚自身难保,太子还拿什么跟三皇子、跟平南王斗?

    李文蓁听得哑口无言,李骞口中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惊骇不已。

    同室操戈自古屡见不鲜,成王败寇。

    但为了权势不惜残杀手足,不顾大晋那些遭受战乱苦难的百姓,不惜一切代价引狼入室,这样一个人坐上高位,当真能够稳固大晋、成为百姓敬仰的皇帝吗?

    “事情真能会如你所想的那般顺利吗……”李文蓁不寒而栗,“若事情败露,便是死路一条……”

    “少说些晦气话。”李骞不以为然。

    “总之无论三皇子还是平南即位,俱不会威胁到我。”想到什么,他又笑起来,“至于太子,有三皇子给他暗中使绊,如今他还没了江怀云给他出谋划策,不足为惧。”

    听李骞提到江砚,李文蓁眼睫动了动,问道:“兄长打算如何对付江郎君?”

    “无需我对付,江砚已经回不来了。”

    李骞缓缓笑起来,得意畅快之色言溢于表,双手兴奋得禁不住发抖,使他的面庞看上去扭曲又癫狂。

    “我暗中给上党郡报信,告知他们江砚要去攻城,让他们提前设好埋伏。”

    不仅如此,连江砚带领的兵马情况,李骞俱一一详细地报信给上党郡郡守。

    除非江砚未卜先知,否则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都无法全身而退。

    李骞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姚芙绵耳中,听得她浑身发冷,双手紧紧捂住嘴,以防自己不慎发出声音。

    李骞着实可耻可恨!

    姚芙绵懊悔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太尉要打死李骞时,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江砚出手阻拦。

    就该让李骞被活活打死!

    她与江砚今日的处境,竟是一早就走入李骞设下的圈套。

    李骞见李文蓁面色发白,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提醒道:“天底下青年才俊多得是,他江怀云到底有什么好?不过一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

    “以你的身份,即便是嫁与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李文蓁身侧的手绞紧,干涩问道:“江郎君非死不可?”

    见李文蓁还执迷不悟,李骞恨铁不成钢,冷硬道:“你不必心存侥幸,江砚一夜未归,必死无疑。他带去的人马不足以抵抗上党郡的围攻,何况还有我在其中做的手脚……”

    余下的姚芙绵已经不打算再听下去,她屏住呼吸,悄声离开。

    直到彻底听不见李骞与李文蓁交谈的声音,姚芙绵才停下来,茫然望着天际。

    李骞的话萦绕在脑海,像从天而降的碎石,密密麻麻压着姚芙绵,压得她喘不过气,也无法从其中脱身。

    姚芙绵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痛苦。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下小雪,姚芙绵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至侍女发觉她久久未归出来寻,才将她带回去。

    一直到晌午,依旧未传来有关江砚的消息,军中已经在惋惜损失江砚这一人才。

    姚芙绵坐立难安,即便发现了李骞的秘密,她也不知该如何做是好。

    她找到肃炼,将此事说了,然而肃炼的反应比姚芙绵想象的平静许多,

    “娘子切勿将此事说与旁人听,一切待主公回来再议。”

    姚芙绵若是将事情传出去,势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肃炼自始至终坚信江砚不会有事,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姚芙绵的不安也被驱散不少。

    江砚那样精明,又擅于揣度人心,怎会真的让李骞得逞。

    果真到了傍晚,营中响起喧哗,说是出战的人马归来了。

    姚芙绵也被带着一同前去迎接。

    她一眼便看到高居马背上的江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