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当初姚芙绵与宋岐致并未将话说得太绝,倘若她回心转意,加之二人婚约尚未正式解除,要想挽回不算太难。

    可每当她生出这个念头,江砚清冷的面孔便会跃上心头,漆黑幽暗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搅得她烦闷不知如何抉择。

    江馥与姚芙绵关系密切,得知大夫人找姚芙绵谈过话,又已大致猜到姚芙绵与江砚如今是什么关系,主动说起此事。

    “若真要比较起来,自然是我堂兄更胜一筹。”

    江馥站在江砚阵营,滔滔不绝地说起外界那些赞誉江砚的话语。

    无论是仪表相貌,亦或是才识本领,她认为这些都是宋岐致无法与之相比的。

    “再者,便是宋仁安迟早要迁御史大夫又如何,我堂兄政绩斐然,位子岂会比他逊色……”

    这些姚芙绵都清楚,她的顾虑也不在这上面。真正的缘由,她却不好与江馥多言。

    江馥陆陆续续地与姚芙绵说了许多,末了又道:“……这些不过是我的看法,如何抉择,还需得你自己考虑清楚。”

    姚芙绵颔首,低声道:“我知的。”

    二夫人让侍女来唤江馥,江馥皱起眉,叹出一口气。

    她年纪已到,二夫人最近正在替她择选夫婿。

    “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二人原本还约了晚些时候去集市上买些嫩叶喂兔子,江馥想了想,说道,“半个时辰后我若还未回,芙娘便先回去,待我得闲了再去寻你。”

    “好。馥娘不必管我,快些去吧。”

    江馥离开后不久,姚芙绵听到江卓的声音。

    “阿姊,你看我捡到什么。”江卓嗓音带着笑意,“方才我在院子里看到一只雀儿,走近去瞧它竟也不逃。如此呆笨,天儿又冷,若是不管它,怕不过两日便要饿死了。”

    江卓脸上的笑在看到姚芙绵后微微一滞,旋即竖眉瞪眼,下颌一擡:“怎的是你?我阿姊去哪了?”

    他低头,用手指去逗掌中雀。

    “二夫人寻馥娘有事。”姚芙绵轻缓地回话,目光落到江卓手上,看见被他抓在手里的雀鸟抖了抖小脑袋,发出清脆细微的“唧唧”声。

    她好心提醒:“这等生长在山野的雀鸟极难养活,被人抓到活不了多久,卓郎君还是早些放了它好。”

    江卓不过一时觉得新鲜,从未想过要将它养大,听得姚芙绵如此说,好似他是什么天真贪玩的稚子,脸色立刻涨红。

    “我自然清楚……”江卓有些恼羞成怒,“若不是我,它早被冻死了。”

    姚芙绵笑笑,不再多言。

    手上的雀鸟变得烫手,令江卓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他有些懊恼来此。

    他说不清自己是想要过来找江馥,还是听闻姚芙绵在此才想要过来。

    他记得姚芙绵养了一只雪白毛绒的兔子,原以为也会对这雀儿起兴致,不想来了之后,姚芙绵是劝他放了它。

    “我见它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不过是……好心救它给它些吃食,待它想离开我自会放了,何须你多言。”

    最后,江卓说了这么一句。

    “郎君心善,是我失言。”

    姚芙绵自知自己方才那话惹得江卓不快,不欲与他过多争辩,顺势奉承一句。

    但江卓的脸色并未好转。

    他又想起那夜姚芙绵面对江砚时候的神态,眼睫不禁颤了两下,偏过脸哼出一声:“无趣。”

    而后也不等江馥回来,先行离开。

    *

    江砚已有三日不曾回过江府,原本这日议完事该回来,恰有一官员府上有喜事,顺道将江砚请去吃酒。

    姚芙绵听说后,顿时皱起眉,流露出些许不快。

    到了夜里,皓月居的侍者如常送来汤药。

    尽管姚芙绵不准江砚再送汤药,调理身子的药汁仍一日不落地准时地送来给她。

    “大公子可回来了?”

    侍者恭敬回道:“还未。”

    心中烦闷加剧,姚芙绵端起药汁一饮而尽,又披上厚袄出门。

    锦竹跟在后头问道:“外头瞧着像要下雪了,娘子要去哪?”

    姚芙绵只道:“你不必跟过来。”

    *

    江砚回到江府时,天上正好落下雪。

    洛阳的雪落在身上不会即刻消融,但地面更加难行,夜色昏暗,行走需更加小心。

    江砚敛眉,思索近来发生之事。

    某刻,身边有侍从“咦”了声,语气犹疑:“皓月居门口那处好似有人。”

    江砚步子一顿,擡眼看去,借着皓月居门口荧荧的光辉,很快认出那人是谁。

    姚芙绵也在这时看见他,立刻提裙朝他跑过去。

    她未留意脚下,跑到江砚面前无法站定,直接打滑摔进他怀里。

    江砚稳稳托住姚芙绵,眉宇舒展,忍不住笑道:“毛毛躁躁。”

    姚芙绵嗔怪地拍他一下,又将手上的东西塞进江砚手里,用只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快些吃下去,否则起疹可有你好受的。”

    心房像被填满,江砚捏着瓷瓶,解释道:“我并未饮酒。”

    姚芙绵狐疑地看他一眼,踮起脚尖,在离他唇瓣咫尺的地方轻嗅,的确未闻到酒味。

    她放下心,可下一刻又蹙起眉。

    还未决定是否要与宋岐致再续前缘,原本这段时日姚芙绵该是要躲着些江砚的,却在知晓他去赴宴之后,想起他曾因食过掺酒的玉团糕起疹,鬼使神差一般带了药到皓月居等他归来。

    江砚这样精明,怎的会让自己饮酒,即便饮了,皓月居的医士专侍他一人,如何会让他有事。

    根本无须她多虑。

    她本不必多此一举过来。

    意识到这些,姚芙绵感到些许烦乱,正想辩驳自己并非是在担忧他,然触及江砚眼底柔和的神色,余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在姚芙绵失神的间隙,江砚已牵住她手,带着她往回走。

    雪继续下着,侍者送来伞,江砚接过,撑在姚芙绵头顶,问道:“我这几日不在,汤药你可都有按时喝下?”

    想起那碗黑乎乎的苦涩药汁,姚芙绵立刻露出嫌恶之色,语气也带了些不耐。

    “你回回让人盯着,我是否有喝你不是最清楚?”

    江砚不置可否,换了只手撑伞,另一手牵住她手。

    姚芙绵仰头望了眼覆在二人头顶的伞面,有些恍惚地回忆起许久之前,她与江砚被困在藏书阁的事。彼时只有一把伞,江砚宁可干等着让人再送一把,也不愿与她同行。

    如今,却是他亲手为她撑伞。

    走了几步,姚芙绵低下头,小声道:“我该回去了。”

    江砚迟疑一瞬,改了方向,送她回琉缨院。

    二人一路无话,只有掌心的温热传给彼此。

    *

    不久后,去往幽州平叛的人选已经确定,但姚芙绵并未听说是何人,何况她近来自身烦忧不断,朝中选了哪位将军与她并不相干,因此也不放在心上。

    即便有祸事,洛阳依旧一派繁华安稳,江氏百年望族,根深叶茂,本最不该受到影响,但近来府里却是一片沉闷凝重,家仆言行举止都透露小心谨慎,生怕出现错处。

    姚芙绵察觉不对劲,还未等她细究缘由,江馥先来同她诉苦。

    “阿卓又闯祸了。”江馥唉声叹气,面露愁思,将两日前发生的事告知姚芙绵。

    江卓在院子里捡到一只雀鸟,逗弄两日之后失去兴致要将它放了,却不想那雀儿低低地飞了一阵又一阵,最后竟是飞进供奉江氏先祖的祠堂。

    江卓时常被罚在祠堂思过,清楚祠堂是多庄重严肃之地,见状后背几乎起了一层冷汗,若那雀儿做出不敬之举,被长辈们知晓,定又逃不过一顿责罚,忙命家仆将那雀儿赶出来。

    不料雀鸟受惊,慌张四处逃窜,家仆手忙脚乱地抓捕,最后有几张牌位被撞翻在地,惊动府中族老。

    听毕,姚芙绵疑惑,既是冲撞先祖牌位,虽不算什么小事,责罚江卓便是,不该连累至整个江府人人自危。

    然江氏古板守规矩,对于先祖存有敬重之心,会严厉责罚也属正常。

    姚芙绵问:“是打算如何责罚卓郎君?”

    江馥紧紧皱眉,面色更加难看,说道:“阿卓难辞其咎,但……”

    她压低声音,附在姚芙绵耳边,说了一句话。

    姚芙绵听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祠堂正中间那张牌位,背后刻有一外人的名姓——云姎。

    云姎听着像女子的名,然江氏不曾有过关于此人的分毫记载,又是刻在背面,显然是不能为人所知。

    外人的名姓被刻在江氏先祖的牌位上,接受着江氏子弟日夜的跪拜供奉,此事远比江卓冲撞牌位要更严重。江氏的族老将其瞒下,命人彻查。

    然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牌位背后刻上名姓生辰八字,又瞒过众人许多年,这样大的事,府中鲜少有人能做到。

    何况,有关祠堂的一切,一向是由江氏世代家主负责。

    当年江巍接管江氏时,应当对那些牌位一一检查过,按理,那名姓不该留至今日。

    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又紧密相连,姚芙绵蓦地想起魏刺史说过的话,脑海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同时令她惊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