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姚芙绵躲过那些地痞的追赶,但滚下长满荆棘的山坡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身上衣裙被划破,小臂也多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内心感到怨恨又无助。

    她此刻的下场都拜江砚所赐,若非江砚,她何需提心吊胆度日。宋岐致也不知是否能及时赶回来。

    姚芙绵生出想要提前回扬州的心思。

    只是光凭她一人路上必定艰难险阻,说不准连吃食都成问题。

    她在洛阳举目无亲,唯一亲近之人便是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锦竹。

    然锦竹身在江府,她要如何才能与锦竹取得联络。

    许是走投无路,胆子也越发大,姚芙绵不知不觉走到江府所在的巷子,躲在一处石壁后往江府大门口看去。

    江府门楣依旧华丽庄严,几月未见,恍若隔世。

    后背隐隐作痛,姚芙绵拢着眉心紧紧盯着门口,妄想锦竹能够在这时出来。

    有家仆将门打开,为里边的客人送行,姚芙绵立刻侧身躲起。

    她瞧瞧探头去看,有马车遮挡,瞧不清是何人。那人在与江府的什么人辞别,迟迟未露面,直到他上去马车,姚芙绵才看清楚他的脸。

    *

    崔忱嘴上嫌崔瑗,待真要分别心中却放心不下,连连叮嘱她仔细照顾好自己。

    “给你准备的银两都放长玉那儿了,你若是需要便去寻她拿。”崔忱语重心长地叮嘱,“你既选择留下来,便不可惹麻烦,但若是真有谁敢欺你,不必忍着,尽管反击,万事有我。”

    崔忱的确为崔瑗解决过不少烂摊子,但崔瑗不认为自己在江府能惹出什么事,打断崔忱的絮絮叨叨,不耐地将他往外推。

    “知了知了,你快些回去吧。”

    “说你两句又不高兴了……”崔忱往前走边回头,“若真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便差人与我说一声,想提前回府我再派人来接你。可都记下了?”

    崔瑗敷衍地颔首应下,崔忱才上去马车,掀开帘子还要再说两句,崔瑗已头也不回地跑进江府。

    崔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巷子有行人,时辰也还早,于是马车并不着急赶路,慢悠悠地驶离江府。

    待到空旷处,车夫手握缰绳驱车,马匹跑动发出踢踏声。

    到博陵还有几个时辰的路要赶,崔忱正欲闭眼小憩,听得门帘外的侍者禀道。

    “公子,马车后头有一女郎一直在跟着。”

    崔忱讶然。

    他在洛阳并无相熟的女郎,何况他是从江府出来,没道理会有人认识他。

    心中虽疑惑,崔忱仍是让马车停下。

    姚芙绵自崔忱离开一直跟着,她不敢太早露面,唯恐被江府的人瞧见。直到马车加快速度,再看不见江府,姚芙绵方才不管不顾地跟在后面跑。

    眼见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姚芙绵只好急切地喊了崔忱两声,这才被马车上的侍者注意到。

    “崔、崔…郎君……”姚芙绵终于追上,跑得几欲断气,连话都说不完整,手扶着车厢大口喘气。

    崔忱下了马车。

    尽管眼前人褐衣不完,面颊染了点脏污,与从前光鲜明媚的模样相差甚远,却仍是能够让人一眼将她认出来。

    “姚娘子,竟是你。”崔忱惊愕不已,“你不是……”

    姚芙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捉起崔忱的手,急切道:“崔郎君,救我……眼下只有郎君你可以帮我了……”

    姚芙绵发髻松散,有几缕可怜地垂落在脸侧,使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她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此刻含了莹润的水光,直勾勾地盯着崔忱。崔忱一时怔愣,将那些想要问出口的话忘了个干净,讷讷颔首。

    “我帮、我帮……”

    姚芙绵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地与崔忱上了马车。

    “姚娘子要去哪儿?”

    姚芙绵为难地蹙眉。

    她无处可去。

    崔忱理所应当地认为姚芙绵既回来了,自然是要回江府的,刚吩咐车夫掉头回去,姚芙绵立刻大惊失色地捉住他小臂。

    “不、不可!”

    似是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妥,姚芙绵收回手,低头咬唇不语。

    见姚芙绵神色惶恐不安,想依赖他又心有顾虑的模样,崔忱心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柔声问道:“姚娘子这阵子是去了何处?我听闻你在月余前回洛阳时下落不明。”

    “郎君有所不知……”姚芙绵方一开口声音便委屈得哽咽,崔忱忙递了块帕子过去,宽慰道:“若是不便宣之于口,姚娘子不必勉强自己。”

    姚芙绵接过手帕擦了两下眼泪,情绪才有所平复。

    她不清楚是否能向崔忱坦白事实,毕竟崔忱与江氏关系匪浅。江砚又是世人称赞的君子,无数人将他当做楷模,模仿他的言行,比起让人相信江砚会做出囚困她的不齿行径,世人显然更愿意相信她成了个疯子。

    “我原本已经到洛阳,不料劳累过度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在一处陌生的偏僻小院。”姚芙绵抿了抿唇,嗓音依旧轻缓,“是有人将我掳走,一直将我困住,令我错过与宋世子的婚期。”

    崔忱惊骇,愤愤道:“岂有此理!是何人如此下作?”

    姚芙绵低下头:“不知……我未见到其真面目……”

    说到底,姚芙绵与崔忱仅有几面之缘,姚芙绵不清楚他品性如何,不知说出实情后,崔忱是愿意帮助她,还是借此将她送去江府邀功。

    她说得半真半假,即便日后崔忱发现真相,她亦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她暂且先跟着崔忱,若他当真是个可靠可信之人,届时再与他解释这些缘由也不迟。

    “那人既有如此本领将我在一众侍卫眼皮底下掳走,又能隐瞒到今日,想是身份不俗……”

    “这期间……”崔忱斟酌问道,“他们可有害你?”

    “不曾。”

    捉走姚芙绵,却又不伤她,崔忱拧眉沉思,片刻后恍然道:“莫不是熟人所为,只为让你错过与宋岐致婚事?”

    姚芙绵不语,显然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那人既有如此大的本事,又知晓其中内情,范围应当不会太广才是。

    想到方才提及江府时姚芙绵的惊恐,崔忱不解道:“既如此,姚娘子更该去寻江家主才是,以江氏的能力,要揪出背后之人不难,亦能护你周全。”

    听到江氏,姚芙绵浑身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她擡头,一眨不眨看着崔忱,眼底很快蓄起泪水。

    “正是不知是何人,才谁都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我前几日伺机逃了出来,本想去卫国公府找宋世子,却不知他已经离开洛阳……”姚芙绵泪眼婆娑,擡起脸看向崔忱,“芙娘不敢信他人,在一处荒废的寺庙躲了几日,孰料那寺庙今日被几个无赖占领,芙娘走投无路,幸好遇到郎君……”

    崔忱了然。

    因他是博陵人士,与洛阳世族无纠葛,姚芙绵才会如此信任他。

    姚芙绵的遭遇凄惨可怜,崔忱怜惜之余不受控地生出几许得意的心思。宋岐致不在,姚芙绵信任的人只剩他了。

    可很快崔忱又因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如此,与乘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姚娘子放心。”崔忱郑重其事道,“忱非无耻小人,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更不会将你下落告知他人。”

    犹豫一瞬,他又接着道:“你若信得过忱,可先随忱去博陵避一避,待宋世子回洛阳,我再护送你回来。”

    姚芙绵等的便是他这话,闻言面上露出些许惊喜,很快又攒眉蹙额,似在为难。

    “此举……可会给郎君添麻烦?”

    “不会。”崔忱斩钉截铁,“恰好瑗娘留客江府,你以江氏人在我府中作客,既能掩人耳目,亦无人敢置喙。”

    博陵与洛阳距离恰好,既可用来躲避江砚,又可随时探听宋岐致是否回来的消息,再适合不过。

    “既如此,这段时日便叨扰郎君了。”

    *

    昏暗的地牢内,求饶的哀嚎声接二连三,间或夹杂几声痛苦的呻.吟。

    “大人,您、您放过我吧,我只是见她孤身一人想要关切几句,不料被她误会,还将我脸划伤,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啊——”

    肃寂手中的鞭子利落地扬起又落下,鞭子抽在皮肉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被鞭挞之人疼得浑身冒冷汗,有道血痕从他额头划至眼角,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因他挣扎的动作又冒出鲜血,流进眼睛里。

    “后来如何。”

    江砚站在不远处,地牢亮着的烛火照亮他一半面庞,另一半隐在阴影中,俊美的脸上此刻满是阴沉,漠然看着这一切。

    那人面对肃寂尚还敢胡言乱语,此刻被吓得哆哆嗦嗦,身上的痛楚麻木得他快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他不敢说出实情,旁边的同伴为了能得到宽恕,毫不留情将他出卖。

    “都是他!都是宏九的错!他想调戏那女郎才会被划了一刀,那女郎跑远了宏九还将手里树干砸向她!”

    那被叫做宏九的人见被同伴背叛,立刻转头啐他一口。

    “闭嘴!”

    宏九知大事不妙,辩解道:“我、小的太疼了,这才一时失手……”

    如此蹩脚的借口,肃寂未等说完又落下一鞭。

    这几人的底细在被带回来时已经查清楚,都是游手好闲的无赖,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肃寂看向江砚,待看清他此刻眼神,遂又扬起鞭子,一下一下往宏九身上落。

    发现姚芙绵的线索后,肃寂跟着江砚立刻赶过去,然到时,寺庙已不见姚芙绵身影,只有几个地痞在那处围着火堆,口中不停地唾骂。

    彼时肃寂听着他们谩骂的内容,心都不禁凉了凉,好在了解之后清楚姚芙绵并无性命危险。

    已经派人循着姚芙绵滚落的那个山坡去追寻,还未传来消息。

    “主公。”

    有侍者端来碳篓,里面装着在寺庙剩下来的柴火,一些树枝端末的灰白处还在冒热烟。

    江砚看向宏九,平静道:“砸她的是哪块,找出来。”

    宏九不知江砚为何如此问,战战兢兢地指了一块。

    江砚看也未看一眼,转身出了地牢,只留下一句。

    “让他全吃下去。”

    *

    出了地牢,明亮的日光刺得江砚眯了眯眼。

    侍卫已将姚芙绵变卖的首饰都找回来,包括被她当破布一般扔掉的那套华丽的罗缎锦衣,此刻都完好无损地放在皓月居里。

    宁愿吃苦头都不肯回到他身边。

    江砚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