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江砚未立刻应答。

    江巍不知想到什么,重重叹息一声。

    姚芙绵是姚渊的女儿,江巍本不想如此绝情,然姚芙绵已成隐患,如若不除,日后必将成为江砚的阻碍,后果不堪设想。

    江巍冷声道:“你若下不去手,为父可代劳。”

    江砚这才擡头,看向江巍,沉默片刻后,他垂眸应下。

    “孩儿清楚该如何处理,请父亲放心。”

    江巍这才满意地颔首。

    江砚已在姚芙绵身上吃到苦头,理应明白更加不能放过她。

    姚芙绵孤身一人逃不了多远,想要独自回去扬州更是难上加难。江巍未责罚江砚太久,只让他跪上两个时辰。

    待江巍离开,肃寂才上前禀报自己从卫国公府探查到的消息。

    “姚娘子的确去了卫国公府。然属下到时,她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封信。”

    肃寂将信呈上。

    信是姚芙绵让卫国公府的人送去给宋岐致的,江砚拆开看,信上只有寥寥几语。

    姚芙绵在信中先提及自己安然无恙,让宋岐致无需担忧,而后道她会等宋岐致一月,若一月后见不到宋岐致,便会回去扬州,让宋岐致去扬州寻她。

    至于她此刻身在何处、又即将去往何处,并无透露。

    姚芙绵倒是警惕,连给宋岐致的信都是对他的防备。

    江砚面容平静,然捏着纸张的手却用力到骨节泛白,好似下一刻便要将信纸撕得粉碎。

    谎言,全是谎言。

    姚芙绵在最近几日对他表露出的情意又是她的委曲求全,她心中不但不曾有过他半分,只怕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的,姚芙绵都在想着宋岐致。

    如今摆脱掉他,便迫不及待地想与宋岐致相聚。

    肃寂出声问道:“可需将这信拦下?”

    “不必。”江砚松了力道,“还回去。”

    肃寂略感讶异。

    还回去,宋岐致得知姚芙绵的消息后,若是在他们之前找到姚芙绵,那么江砚囚困姚芙绵一事便会暴露。此举无疑会带来许多麻烦后果,之后江砚若是再想接近姚芙绵,亦是难上加难。

    肃寂不解地问道:“主公便不担心姚娘子将一切都告知宋世子?”

    江砚不以为意:“便是说了也无妨。”

    肃寂了然,不再多言,恭敬地想要退下之时,又听江砚出声。

    “让这信两日后再送出去。”

    “是。”

    *

    姚芙绵写完要送去给宋岐致的信之后便立刻离开卫国公府,不敢久留。

    她在信中不敢提及太多,唯恐被江砚知晓她的下落。

    江砚害得她错过与宋岐致的婚期,姚芙绵如何不怨,恨不得在给宋岐致的信里狠狠地谴责他的所为。然江砚手眼通天,若是那信当真落入他手里,恐还未送出洛阳便被销毁。

    宋岐致离开洛阳,仍是留了侍卫下来搜寻她的下落。姚芙绵深知没有宋岐致与宋祎的卫国公府抗衡不了江氏,拒绝了卫国公府掌事的将她留下来的请求。

    姚芙绵离开卫国公府后,将自己身上精美的华服换成一套简制朴素的衣裙,发上的珠钗也都被她换成银两,只留下一支镶玉金簪,用以关键时刻保命。这些都是在别苑时江砚为她置备的,或价值连城,即便只换来几个铜板姚芙绵也毫不惋惜。

    她连客栈也不敢去,当夜找了一处破败无人的寺庙,心惊胆战地躲了一夜。

    此处偏僻,白日鲜少有人经过,到了夜里更是荒凉得阒无人声,只风吹过时发出的空洞声响。

    姚芙绵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即便清楚书中鬼神之说荒诞无稽,仍是难免感到害怕,她手中紧紧握着剩下的唯一一支簪子,祈祷黑夜快些过去。

    *

    江馥本对宋岐致提前离开洛阳一事略有不满,好在他还知要留人继续搜寻姚芙绵下落,可这不过几日,便打听到卫国公府那边已停止寻找姚芙绵。

    江府这两日反倒增添了人手,卫国公府却在这时放弃,宋岐致不在便要偷懒了不成?

    她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卫国公府的人讳莫如深,不肯告知缘由。最后在江馥的再三逼问下,才告知姚芙绵现身过卫国公府,让他们不必再费劲。

    江馥又惊又喜,忙追问姚芙绵去向,然连卫国公府也无人知晓。

    总归姚芙绵还活着,其他的也不重要了。江馥高兴地回江府去,只是有一事想不通,姚芙绵既回来了,又为何还要躲着不肯出现。

    莫非是躲着什么人不成?

    江馥忙要将消息告知大夫人与江巍,先遇上从府外回来的江砚。

    其他人不知情,江馥可是一直知的,江砚与姚芙绵的情分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淡薄。

    姚芙绵失踪的这段时日,江砚连江府都很少回来,这几日更是阴沉着脸。

    江馥犹豫过后,将自己所知告诉江砚。江砚微微颔首,对于此事也是有些意外。

    他问道:“可知她去了何处?”

    江馥摇头:“不知。不过这才过去多久,应当还在洛阳才是。”

    江砚颔首:“的确。”

    “芙娘在洛阳除了卫国公府和江府无处可去,也不知为何不肯回来……”

    江馥自顾低声喃喃,“不过不打紧,她既无恙,想来很快便能再找到她。”

    有侍者在这时上前,恭敬地与江砚道:“大公子,明日博陵有客至,大夫人让您准备招待事宜。”

    这几日江砚似乎有些忙碌,时常有门客和侍卫去寻他请示,也不知是什么客人如此重要,需要江砚亲自招待。

    江馥不好再耽搁江砚,拜辞他后对那侍者说道:“大夫人可是在正堂?我与你一道去,正好有些事情需要禀告。”

    然在转身之前,却听江砚蓦地开口。

    “馥娘可是要去告知母亲有关芙娘的事?”

    江馥停下步子,道:“正是。芙娘既无事,也不知遇到什么麻烦不肯回来,多派些人手,也好早日寻到她免得她在外吃苦。”

    “此事我会处理,不必惊扰父亲母亲。”

    也不知是否江馥看错,江砚面上挂着温和笑意,连声音都是平静的,眼神却无端让人发怵。

    江馥对江砚的信任胜似自己亲兄长,自然不疑有他。

    “有劳堂兄费心。”

    *

    姚芙绵在这处荒凉的寺庙里躲了几日,她每日一早就去买些干饼和水回来,而后继续在此待上一整日。

    她不知要多久才能摆脱这种日子,也不知宋岐致是否能收到她的信件,更不知是宋岐致先回来,还是她先被江砚再次捉回去。

    这日一早,姚芙绵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躲在泥像后往外看,才知是来了几个地痞流氓,正因偷来的几只家畜起了争执。

    姚芙绵紧紧捂住口,连呼吸都放缓,默默祈祷他们快些离开。

    片刻后那些人才争执出个结果,打算要在此处搭火堆将偷来的鸡鸭烤了吃,已经捡来一些干柴和枯草。

    这些人个个瞧着年纪都不小,又生得健壮,轻易便能将小臂粗的树枝折断。

    他们将捡来的柴火放在一处,彼此笑骂说些混话,有人得意地同其他人乐道自己昨日又去偷摸小娘子,得逞了好几回。

    不堪入目的内容让姚芙绵几欲作呕,内心愈发焦灼,后背也在煎熬的等待中冒了一层汗。

    若是被他们发现,她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终于等得他们要去河边清洗皮毛,趁着人走远,姚芙绵才从泥像后边出来。

    她本想先出去躲一阵,夜里再回来,然她还未走出门口,便被一折回来拿树枝的人发现。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我、我恰巧路过此地,正要离开。”

    那人如何相信,见姚芙绵面貌漂亮,染了脏污的面颊仍是难掩其色,又孤身一人,当即动了心思。

    “我都看见你从寺庙出来了,我们的事,你都看见了吧。”他双眼露出精光,只觉喉头干痒难耐,边走边笑道:“小娘子怎的这么快就要走,不留下来与我们一道吃烤鸡?”

    姚芙绵一步一步往后退,触及他的目光立刻嫌恶地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

    她的嗓音发颤,听起来无助又可怜。

    “不必,多谢郎君好意,我还有事要先离开。”

    “别啊。你不想吃烤鸡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干干别的事……”

    那人逼近,擡起手要去抓姚芙绵手臂,未料她手中拿有利器,往他脸上狠狠一划。

    “啊——”

    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用手捂住一只眼睛,姚芙绵趁此机会立刻跑出去。

    “臭娘们!你找死!”

    疼痛让那人迈不开步伐,他气急败坏地将手里半截粗重树枝扔过去。

    姚芙绵被砸中后背,只觉五脏六腑都遭到冲击,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那人的同伴已经发现这边的动静正在赶过来,姚芙绵不能停下。

    她的体力不比那些人好,担心被追上,慌不择路地跑到一处长满杂草荆棘的陡峭山坡。

    此时的她已经力竭,索性护着脸任由自己滚下去……

    *

    当初听闻姚芙绵与江砚婚约只是误会时让崔忱高兴了好一阵,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又得知姚芙绵与宋岐致婚期都定下了。

    而后这次与妹妹崔瑗奉母亲之命来拜访大夫人,才听说姚芙绵在成婚之前不知所踪。

    崔忱心情大起大落,即便此刻在堂中面容温润含笑,听着妹妹与大夫人笑谈,心思早已飘去远处。

    “你们二人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不若留在江府待几日。”

    大夫人和蔼笑着,看向崔忱。

    崔忱这才回神,看了眼妹妹,才对大夫人说道:“府里还有些事待忱回去处理,阿瑗倒是可以留下来,只是她性子娇纵任性,怕是会给姨母添麻烦。”

    大夫人笑道:“阿瑗怎会是麻烦。”

    崔瑗立刻附和,娇嗔地瞪向崔忱:“你才是麻烦。”

    崔忱笑了声:“你从前贪玩,总是使唤那些小郎君去给你摘花取草,慢了你还不高兴,他们见了你便躲得远远的,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

    崔瑗被说得羞恼,偏又无法反驳,不满地哼了声:“我才不稀罕兄长,我偏要留下来,到时定要让你看看,我与府上的郎君女郎们相谈得多欢!”

    “瑗娘真要留下来招人嫌?”崔忱惯常如此打趣自己妹妹。

    崔瑗气得瞪圆了眼,快速思索着如何反击,目光不经意看到静坐在一旁的江砚,怒气霎时消散,语气忽地变轻柔许多。

    “我若留下来,表哥可会嫌我?”

    江砚坐在那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分明共处一室,他却恍若对这一切置身事外。

    他眼睫低垂,闻言眸光微微一动。

    表哥厌恶我吗?

    我只在意表哥一人的看法。

    他擡起头看向崔瑗,眼底的情绪已消散,语气如湖底深沉的水般平静。

    “瑗娘若留下,江府上下皆欢迎。”

    崔瑗咬着唇收回眼,很快又瞪向崔忱,似在得意。

    崔忱笑而不语。

    闲谈间,已将崔瑗住哪间院子的事定下,待她想回去,崔忱再来接她,或是江府派人送她回博陵。

    在笑谈声中,有侍者来向江砚禀事,江砚听毕,起身与大夫人拜辞。

    “孩儿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江砚在朝中身居要职,又得圣上赏识,政务繁忙是常有的事。

    江府中有不少杂事也是江砚在处理。

    大夫人清楚他这阵子忙碌,并不多过问。

    而后江砚又辞别崔忱与崔瑗,转身离去。

    江砚背影颀长挺拔,步伐沉稳平缓,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不见。

    他膝上的伤还未好全,然只要走路端正姿态便看不出任何异样。

    离远了正堂,肃寂走上前说道:“马车已在外侯着。”

    江砚颔首,片刻不停。

    膝上的痛楚因急促的步履变得清晰,隐藏的跛足逐渐显露出来。

    江砚并不在意。

    已找到姚芙绵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