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姚芙绵凌人的气势在听见江砚声音的那刻偃旗息鼓。

    她慌乱地转过身,将手中的书信背到身后,对江砚挤出个笑来。

    “表哥……你、你怎的来了?”

    江砚走近,目光从她略显无措的脸扫过。

    “听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来?”

    “怎会。”姚芙绵立刻否认,走上前去迎,“只是好几日不见表哥,表哥终于来了,芙娘心中欢喜,还以为又是在做梦,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江砚发出一声低笑,问道:“如此说来,我不在这阵子,你时常梦到我?”

    “这是自然。”姚芙绵挽住他手臂,脸颊亲昵地蹭了蹭,“表哥不在,芙娘无一刻不在念想表哥,都快害相思病了。”

    无论多好听的话姚芙绵都能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更何况是在江砚面前。她从前为了接近他便不择手段,再羞于启齿的话都说过,如今再来一遍又有何难。

    “我竟不知你如此离不得我。”

    江砚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话。

    姚芙绵在江砚的注视下有些心虚,担心被他看穿真实想法,只好垂下眼不与他对视。

    一旁恭敬站着的肃炼被她注意到,姚芙绵眸光微动。

    方才她仗江砚的势威逼肃炼,也不知江砚听去多少,以免江砚追究,她只能先发制人,赶在肃炼之前同江砚告状。

    “表哥回来得正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在此遭受轻视怠慢,连让你的侍卫去替我办件小事他都不肯。”

    姚芙绵低头垂眼,眉心委屈地皱起,模样无辜又可怜。

    她轻声问:“表哥会为我做主吗?”

    江砚方才进来自然听到了姚芙绵与肃炼的谈话,同样看到了姚芙绵慌张地掩在身后的书信,不难猜测是因为何事。

    他看向肃炼,只一眼,肃炼立刻会意,当即朝姚芙绵垂首行礼:“属下知错。”

    姚芙绵宽容大度地并未为难,嗓音轻轻柔柔,不见半点方才与肃炼对峙的气焰。“下回莫要再如此。”

    肃炼恭敬道:“多谢娘子宽恕。”

    姚芙绵愿意饶恕肃炼,然身为主子,肃炼办事不力,江砚不会轻易宽容。

    “下去领罚。”

    “是。”

    看着肃炼离开的身影,姚芙绵窃喜,抿了抿唇去掩饰笑意。

    既已处罚肃炼,江砚应当不会再追究方才的事。

    江砚不在时姚芙绵可以肆无忌惮地借他的势,然她也不清楚江砚可以容忍她到何地步,总归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

    姚芙绵以为方才的事算是彻底揭过去,她正想问江砚因为何事被江巍责罚,便见江砚朝她伸出手。

    “你既担心误事,信交予我,我今日会命人替你送出去。”

    姚芙绵一怔,恍然江砚原来都听到了她说的话,眼下正是要跟她算账的时候……

    她拿着书信的那手攥紧,将信封攥出许多折痕。

    江砚平静地看着她,看她眼睫乱颤,咬着唇不做回应。

    “芙娘,怎么了?”江砚了然,似笑非笑道,“是否信里写了不能给我看的东西?”

    姚芙绵不敢看他,眼神躲闪。

    “我、我怎会欺瞒表哥,我答应过表哥不会在信里提及不该提及的事。表哥……你不信芙娘吗?”

    姚芙绵擡眼看江砚,眼底有泪花,似是因为江砚的不信任而感到难过。

    江砚对她伪装出来的可怜无动于衷,僵持半晌,姚芙绵才不情不愿地将书信递过去。

    江砚拆了书封,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看得眉头逐渐皱起。

    出乎他意料,姚芙绵在信中只提及近况,并未透露什么消息。

    姚芙绵面上委屈又难过,心底却得意得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这信上的内容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今日目的只是想试探能否送出去,并无他意。江砚既误会了她,接下来便会更加相信她的真心。

    “表哥……这下你可愿意相信我了?”

    江砚并不回应这话,将手书又装回信封,说道:“晚些时候我会命人送出去。”

    “表哥……”

    江砚无奈叹息一声,同她赔罪:“此回是我不好。”

    姚芙绵这才满意,重新露出笑,又亲昵地挽上他的臂弯。

    “表哥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才是。”

    “我从前确实欺瞒过表哥,而今我心里只有表哥一人,往后不会再让表哥失望。”姚芙绵轻声细语,“关于这封信,不过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纸张,哪里比得上表哥重要,莫要让你我之间生出嫌隙才好。”

    江砚心底犹如一潭深沉平静的湖水,而姚芙绵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其中,宁静的水面被搅乱,朝周围荡开圈圈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姚芙绵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花言巧语,江砚被她戏耍过太多回,即便如此,仍是无法做到不动摇。

    两人朝屋里走去,姚芙绵一路说了好些衷情的话,江砚虽不应声,但姚芙绵清楚他都听进去了。

    说到最后,她问起江巍为何要责罚他。

    江砚看她一眼,不欲多说:“此事你不必管,我会尽快解决。”

    江砚不肯说,姚芙绵无从得知,只是能让江巍动怒责罚,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

    江砚在旁的事上愿意顺着她,然每触及那些重要的事,便讳莫如深。

    说到底还是不将她放在心上,认为她不值得推心置腹,一时的喜爱终究是比不得权势地位。

    *

    江砚自这日来了之后,又开始同从前那般,白日出门上朝或处理政事,夜里便宿在离姚芙绵不远的屋子里。

    他要处理的事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每每都是忙到日落才归。

    姚芙绵平时不会出言打搅,只在江砚忙完杂务、抱着自己吻了片刻后,才会小声地央求他带自己出门。

    从前江砚还算好说话,姚芙绵软声央求几句,他便会同意带自己外出。然自江巍回来之后,任由姚芙绵如何恳求,江砚都不会心软半分,只道一句让她再等一段时日。

    等,又是等。

    姚芙绵心有怨气,却不敢说什么,只能乖顺地应下。

    她猜想江砚的谨慎与江巍有关。

    江氏不会同意江砚与她厮混,江砚不想被江巍发现,便只能将她藏得更紧。

    如此长久下去,她怕是只能永远困在这处,当江砚见不得人的外室。

    换做宋岐致,姚芙绵只要说一声,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带她出去。

    广袤无垠的草地,流水潺潺的小溪,以及林子清脆的鸟鸣,宋岐致都带她去感受过。

    不久前游玩的愉快光阴,都变成了触不可及的记忆。

    想到宋岐致,姚芙绵越发怅然,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望他能够仕途顺遂,步步高升才好。

    *

    江巍很快便得知了江砚并非留在宫里与刘琰共议,而是去找姚芙绵,有刘琰做掩,江巍明面上不会对江砚如何。

    大夫人已经挑选出两位贵女,认为相貌才情都配得上江砚,想要江砚从其中择一位定下婚事。

    大夫人原以为江巍回来之后,江砚会听他父亲的话,不料却是变本加厉,如今连府都不肯回。

    江巍听完大夫人的忧虑,说道:“我会将此事告知他,让他回来见你。”

    江砚自幼孝顺有礼,从未有过这般敢忤逆长辈的时候,大夫人问道:“怀云若仍是不肯,你当如何?”

    “他不过是未经情爱,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待他冷静,自然会明白什么对他最有利。”

    大夫人与江巍俱是为了家族的荣华结合,两人家世门第相配,成婚前仅是见过一面。

    大夫人微微颔首,亦是赞成。

    “只是,芙绵之后要如何安置?”

    “我会同怀云说清楚。”

    江巍不细说,大夫人便也不多过问。在她看来,家族的荣华比私欲要重要得多,当初她亦是为了母族的尊荣选择江巍,嫁与江巍之后便一心操持江府,让江府光耀门楣。

    江砚也该如此,将江氏的荣耀延续下去。

    江巍要寻到江砚安置姚芙绵的别苑并非难事,然别苑各处角落都有侍卫把守,里边的人都只听命江砚,旁人轻易入不得。

    江巍遣来的家仆只能在门口将话传给侍者,再由侍者进去通禀。

    入夜,江砚在桌案前处理文书,姚芙绵坐在他身侧抄录经文,直至有侍者来禀,江府传了消息过来。

    侍者顾虑姚芙绵在,欲言又止,不知是否需要避让。

    江砚淡声道:“直说无妨。”

    侍者便恭敬道:“大夫人已为大公子挑选好合适的女郎,将军让大公子得空回去一趟。”

    姚芙绵执笔的手一顿,浑身好似被冰冷的雪冻住,动弹不得。

    江砚若是成婚,那她便真成了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江砚让侍者下去,而后才与她解释道:“我不会娶旁人。”

    姚芙绵执笔的手紧了紧,心绪杂乱。“那姨母那处,表哥要如何交代?”

    “我会同母亲说清楚。”江砚的嗓音平和到近乎温柔,捉起她手腕,在手背上吻了吻,“待时机一到,我们便成婚。”

    与大夫人说清楚?江砚便不怕……

    刹那间,一个猜测涌上脑海,让姚芙绵的心随之沉了沉。

    莫非……大夫人早知她在江砚这里……

    手背被江砚唇瓣轻轻碾磨,传来一阵阵痒意,姚芙绵却生不出分毫的缱绻心思。

    她露出个轻柔的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表哥便不担心姨母得知我在你这里后,不愿让你我再继续共处一室?”

    江砚擡起脸看她,两人无声对视,直到姚芙绵脸上挂着的柔和笑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江砚才道:“母亲早已知晓。”

    猜测得到证实,姚芙绵一颗也心彻底沉入水底。

    原来大夫人都清楚江砚的所作所为,却无任何行动,任由她错过与宋岐致的婚期。

    兴许,大夫人是担心她出去之后会向世人坦白江砚的不齿行径,而江砚不仅是世家弟子的表率,更代表江氏,他的名声受损,江氏也会跟着蒙羞。

    她不过是故交的女儿,哪里比得上江氏一族的前程重要。

    江氏如此看重门第,当真会同意让江砚娶她吗?

    何况她与宋岐致还有婚约在身。

    姚芙绵认为此事不大能顺利。

    在她失神的时候,江砚的吻已经来到她颈侧。

    姚芙绵仰起脖子,因丝丝的疼痛微微蹙了蹙眉,并未阻止。

    她擡起手,缓缓搭在江砚背上,抱住。轻声问道:“表哥当真会娶我吗?”

    江砚答得毫不犹疑:“会。”

    *

    到了七月底,太阳不再火辣,连风都带着清爽的凉意。

    半个多月前宋祎领兵前去西边平乱,不料中了敌军埋伏,不但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重伤。

    消息传回晋国,引起朝堂哗然。

    宋祎带领的兵马比敌军要多出不少,原本胜利是毫无悬念,既战败,便只能是他领兵不当所致。

    从前称赞过宋祎英勇善战的人,都难免改了口骂他几句,连带着宋岐致在朝中都遭到排挤。

    宋岐致好不容易顺畅起来的仕途,又因此变得更加艰辛。他一面要应对朝中的事务,一面要忍受他人的挖苦,而宋祎的情况,也让他忧心不已。

    终于,在圣上想要再挑一名良将去往西边辅佐宋祎时,宋岐致自愿请命,愿代父将功补过。

    宋岐致好游玩,但也并非一无是处的纨绔,父亲既是有名的武将,他自幼也跟着宋祎学过不少行军打仗的本领。

    圣上应允,让他八月初启程。

    此事晋国上下皆知,在丹阳的郑源也得了消息,书信一封宽慰姚芙绵。

    姚芙绵如今全然不知外界事,幸亏郑源信中提及方才知晓。

    她内心焦躁不安,直到看见信中提及的另外一件事,让她再维持不住平静,拿着书信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便是姚渊病情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