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圣上已任命我南下平乱。”
错过几步后,江砚蓦地出声。
只是不知他这话是对两人中的哪一人说的,亦或是二人都有。
宋岐致与人和善,不曾与人交恶,何况江砚还是他自幼相识的好友,做不来不理人的行径。闻言步子一停,回头关切问道:“何时启程?”
江砚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就这几日。具体尚在商榷。”
南边起乱一事宋岐致有所听闻,但并不知确切如何,只是竟需要江砚出手,多半较为严峻。
江砚在朝中颇有声望,与其他尸位素餐的臣子不同,替圣上出谋划策解决过许多麻烦,时常被委以重任。
宋岐致又想到父亲这次回来对自己的耳提面命,想让他尽快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既如此,你多保重。”
江砚“嗯”了声应下。
姚芙绵低垂眼睑,内心暗自窃喜。
江砚南下平乱,离开洛阳后,便再不能搅乱她与宋岐致的婚事。
往后,她与江砚再没什么干系,从前的纠葛也会随日子的流逝逐渐消散。
思及此,姚芙绵抿了抿唇角,压下笑意。她悄悄擡起眼,却不想正好对上江砚的视线,仿若心中所想被看穿,她颤了两下眼睫,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柔声催促宋岐致。
“宋郎,再晚些天就暗了。”
宋岐致这才与江砚告辞,牵着姚芙绵的手去见大夫人。
*
大夫人要见他们二人,正是想问他们二人对婚期的看法。
今日是五月初二,婚期定在七月初十。
“婚事确定下来,芙绵也需回一趟扬州将此事告知你父亲,一来一回耗费不短时日,待你回来,这吉日正好。”
江府会替姚芙绵操办好婚事,但她家中人最该知晓,也可趁此机会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
姚芙绵笑着轻声应是。
婚事确定下来,她终于可以回扬州见阿父。
宋岐致自然也对这个安排未有意见,天色已晚,大夫人让他早些回去,她明日会同卫国公说清楚,将吉日定下,之后便是着手准备请帖,以及婚事诸项事宜。
两人一同辞别大夫人离去。
得知婚期确定下来,两人都对这桩婚事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穿过回廊,姚芙绵想送宋岐致到大门口,被他推拒,反是宋岐致送她回琉缨院。
两人在院门口聊了几句明日的安排,宋岐致将要转身离去时,姚芙绵及时拉住他手腕。
“宋郎,你会同我回扬州见我阿父吗?”
她眼波流转,目露期盼,这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宋岐致握住她手,笑道:“我自然要与芙娘一同回去。何况如今世道动荡混乱,我如何放心你一人。”
听得此言,姚芙绵真心实意地笑了。
宋岐致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
分别时姚芙绵说的那些温言软语,直至回到国公府,仍萦绕在宋岐致脑海。
宋祎有事找他,见他面上的春风笑意,不禁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宋岐致说道:“父亲,大夫人已替我与芙娘选好婚期,七月初十。”
宋祎颔首,大夫人今日已遣人来提过此事,明日会再与他细致谈一遍。
“正好,为父也有一事要与你说。御史台有一职位空缺,我已与几位大人商议过,推举你上去。”
宋祎清楚宋岐致偏爱闲散自由,然年少的光阴让他如此也就罢了,如今他即将成家,怎好再继续游手好闲,总归要学着如何揽权收势,以便日后能安稳地在洛阳占据一席之地。宋岐致有片刻怔然。
他原本已打算好当个闲逸的郡守,不曾想过要插足朝中之事。
“父亲,我不愿……”
宋祎征战沙场多年,面容不怒自威,冷声打断:“为何不愿?”
宋岐致皱眉垂眼。
朝中多是素位尸餐之人,坐在高位之处的人未必权势最大,而底下俯首称臣的人,却拥有只手遮天的能耐。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却腐败不堪。
“孩儿不愿掺和朝中之事。”
宋祎即便久不居洛阳也清楚如今洛阳的局势,再清闲的官职,若真是一点权势地位也无,迟早要沦为其他世族争斗的牺牲品。
“你以为你不掺和便能一世无虞了?”宋祎恨铁不成钢道,“我以为你玩够了自然会想清楚,却不想你仍是如此天真。你想当个清闲是郡守逍遥度一生,然卫国公府的声望还在,往后若是为父再护不了府里的荣华,难免有人会对国公府下手,你可承诺你那时能护得了自己?护得了芙绵?”
宋岐致眸光微动,面露苦楚。
父亲说的不无道理,卫国公府当下正荣华,一旦有衰落迹象,必定会有人乘势打压。
他手中若无半点实权,只会遭人欺辱。
宋岐致并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然他一向不在意荣辱富贵,只要河山在,他便不会失去游兴,坚信自己不会因此心生愤懑。
可如今不同,与姚芙绵成婚,便意味往后二人祸福相依,他无所谓欺辱,难道要姚芙绵跟着他一起吃苦吗?
姚氏是名门末流,姚芙绵想必是已经见过许多落井下石之人,初到洛阳时常有人轻视她,难道嫁给他之后,还要再体会一遍不成?
想清楚其中关键,宋岐致眉头紧锁。
宋祎见他如此,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语重心长道:“那治书侍御史正适合你,然你不能一直甘心居于那位子,御史大夫之位,才是你的目标,你要尽快其纳入囊中。”
宋祎点到为止,剩下的要宋岐致自己了悟。
“孩儿知了。”宋岐致想起自己今日才刚答应姚芙绵的事,与宋祎说道,“父亲,我与芙娘婚期定下后,她需回扬州与她父亲说起此事,届时我会同她一起回去。父亲既与姚伯父是旧识,可要一同前行去探望?”
扬州到洛阳一趟来回,马车最快也要月余,战事虽刚平定,但周边时不时的外敌侵扰,无法令宋祎安心地离开洛阳。
宋祎将自己顾虑告知宋岐致,默了默,又提醒道:“王尚书也有意替他长子谋取那治书侍御史之位,你若离开洛阳太久,那位置落入旁人手中亦说不准。”
宋岐致犹疑,眼下境况无异于是逼他在送姚芙绵回扬州与那职位之间做出选择。
“芙绵回扬州可多派些人马护送,不必非你同行,究竟何事更重要,你要心中有数。”
宋祎点到为止,让宋岐致自己掂量。
宋岐致眉头紧锁,陷入两难。
然他心中已有偏向,若待他从扬州回来,御史之位落入旁人手里,也是与他无缘,何必强求,届时再寻新的职务便是。
总归他如今已有心要有一番作为,从头开始打拼,无论身居何职与他而言并无不同。
*
翌日,大夫人同卫国公商定好关于姚芙绵与宋岐致婚事的事宜。国公府的聘礼已准备好,一半会随姚芙绵此行一同送去扬州,一半两人成婚当日再送入江府。
姚芙绵早早地吩咐锦竹收拾行囊,迫不及待要回扬州去。
宋岐致找到姚芙绵,同她说起昨日卫国公与他说的事。
姚芙绵听完,一时没能说出话。
她固然想要宋岐致陪她回去扬州,但也不希望他为此放弃御史之位。
毕竟,只有宋岐致位高权重,她今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她问:“便不能替你先留着,待你回来再填补上?”
若是别的空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被觊觎的。朝中不少人都盯着此位,想要为自己府里合适的郎君谋求。
宋岐致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不过一职务罢了,与我而言并无差别。眼下自然是与你回去扬州更为要紧。”
姚芙绵内心由衷地泛起喜意,为宋岐致对她的在意。
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
然而到了夜里,宋祎来找宋岐致,想问他准备何时上任,却看到他在收拾行囊,勃然大怒。
“你可知王尚书今日又明里暗里地透露想为他次子谋取御史之位,你此趟离开洛阳,怕是第二日那位子便没了。”
宋岐致平和地将自己想法说出来,他届时回来再找一空缺职位便可。
宋祎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将利弊分析与他听,劝他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做决定,免得将来懊悔。
宋岐致心中已有决断,只是父亲这般逼迫,令他烦躁不堪。
最后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宋岐致与姚芙绵定下婚事一事在洛阳逐渐传开,包括宋岐致会一同前去扬州的事。
于是朝中又有人借此说事,想要推举另外的人上位御史。
宋祎自是据理力争,御史之位本已确定是宋岐致,但其他虎视眈眈之人只要将其拉下来,便有机会,自是要与宋祎对着干。
好在最后有一人出面,算是为宋岐致保住这位子,只是需要他尽快上任。
宋祎将此事告知宋岐致,望他莫要错过机会。
宋岐致清楚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他如何都放心不下姚芙绵独自一人回扬州。
宋祎似乎看穿他的顾虑,说道:“怀云不正好要去扬州?让他陪同芙绵一同回去,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说来,今日在朝堂上替宋岐致出面的人,便是江砚。
宋岐致惊讶。
江砚是与他说过要南下,却不想是去扬州。
江砚为人正直可靠是不假,可他对芙娘……
宋岐致心有顾虑。
然而江砚到底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如今姚芙绵婚事都已定下,难道江砚会违背他所遵守的礼法教条,继续对姚芙绵怀有不单纯的心思吗?
宋岐致沉思。
宋岐致自幼与江砚相识,清楚他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等有悖伦理道德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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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芙绵已决定好在五月初六启程回去扬州,这回有江氏与卫国公府的人马护送,路上耗费的时日必定能比她来洛阳时缩短许多。
而就在端午这日,宋岐致又与她说,他无法陪同前往。
“芙娘,是我对不住你……”宋岐致面上满是歉意,羞愧难当,“我已被推着三日后上任,实在难以推辞……”
姚芙绵实则不算太意外,但要说一点都不失望也不可能。
“我知了,此事错不在你。”事已至此,姚芙绵不可能会让宋岐致为了她放弃前程,更不想在临行前与他争吵生出嫌隙。
她柔声笑道:“既如此,你可要好好努力,我往后的荣华可都得靠你的了。”
宋岐致明白姚芙绵这话是在宽慰他,不想让他自责,内心暗自发誓日后必定要对她好千倍百倍,才配得上她对他的心意。
宋岐致笑着应下:“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即将开始短暂的分离,更加珍惜这珍贵的相处。
宋岐致几次想提起关于会由江砚护送她回扬州的事,只是记得姚芙绵如今不大愿提到与江砚有关的事,不想破坏此刻的温情,他最后便未说起。
再者,江砚近来想是也在准备去扬州的行程,两人既同住江府,兴许姚芙绵早已知晓,不必他多此一嘴,免得再给她添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