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江砚仍温浅地笑着,接过草蝴蝶后与他道谢一番。

    之后他并不久留,告辞离去。

    他回到皓月居,才细细端详起手中的草蝴蝶来。

    这与姚芙绵当初送他的并没什么两样。

    若他没记错的话,姚芙绵彼时说那是她捡到的。

    原来是旁人赠予她,她随手拿来打发他。

    虚情假意。

    恐怕就连她那时说的无时无刻不在念想他的话,都是为了应付他信手拈来的花言巧语。

    江砚修长的五指收紧,将草蝴蝶攥在掌心,眸色愈发阴沉,犹如疾风骤雨前晦暗的天空。

    *

    宋岐致告诉姚芙绵,卫国公几日后便会抵达洛阳。

    宋岐致写信将他与姚芙绵有婚约之事告诉卫国公,卫国公承认确有其事,只是后来姚渊搬去扬州许久不曾出现在洛阳,卫国公不知他是否还想继续这门亲事,便未同宋岐致提及过。

    如今得知姚芙绵为了婚事从扬州过来,卫国公道这是意外之喜,待他回来便着手准备二人的婚事。

    姚芙绵听完后,由衷地笑了,这是她等了许久的事,终于快要实现。

    宋岐致是国公府的世子,为人宽仁温雅,一表人才,与他相处时他也待她很好,是可托付之人。

    姚芙绵对这门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宋岐致清楚姚芙绵通晓音律一事,除了带她去郊外玩乐,两人有时也会在江府里抚琴消遣。

    就在那座宋岐致当初头一回听姚芙绵抚琴的水榭里。

    只是这回两人都带了琴。

    两人配合默契,琴音相得益彰,时不时擡起脸对视而笑。

    这是在东侧,大房的家仆们经过看见了,甚至会驻足倾听一阵,而后说起他们二人的流言。

    他身边的人附和两句,见到有一人于不远处走过来后,恭敬地喊一声“大公子”。

    江砚面容平静地颔首,倒是他身后的肃寂斥责道:“在此不但偷懒还私议他人,是想挨家规不成?”

    那两位家仆立刻求饶。

    江砚则温声地让肃寂无需苛责。

    两名家仆谢过江砚后立刻退下。

    江砚朝水榭看去,清楚地看见姚芙绵纤纤玉手在琴弦上熟稔地撚过,琴音流畅悦耳。

    与她从前在他面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江砚恍然。

    姚芙绵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伪装,她对他的献媚讨好都是为了接近他的算计。

    实则,她根本不曾对他动过一分真心,不过都是误以为与他有婚约,想要接近他与他定下婚事才如此。

    她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表白心意的话,都是她哄骗他的。

    只怕姚芙绵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委屈求全。

    是以如今婚约换了人,她才立刻甩开他去到宋岐致身边,言笑晏晏。

    江砚想起那日姚芙绵被宋岐致抱下马时发出的清脆笑声。

    可为何偏偏在宋岐致面前如此开怀。

    姚芙绵说过她在他身边最欢喜,可她不曾在他面前那般笑过,连这也是她的谎言。

    而她在宋岐致面前无需伪装,都是发自内心的欢乐。

    她分明从心底认为他古板无趣,巧言令色地令他对她动心,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再将他当作一颗无用的棋子丢弃掉。

    好一个姚芙绵,竟将他耍的团团转。

    *

    大夫人说过让姚芙绵暂且将江府做母家看待,会替她出面谈妥与卫国公府的事宜,是以大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已经去命人算一个良辰吉日。

    似乎所有人都为这事高兴着。

    姚芙绵如今在江府继续住着,但她一成婚后便会离开江府,江馥每每想起此事便会感到一阵烦闷。

    她与姚芙绵交谈甚欢,从未见过她这般好相与的女郎,不由得心中不舍。

    姚芙绵宽慰道:“馥娘莫要不乐,我会时常来看望你。”

    江馥这才好受些。

    她想起江砚,想到姚芙绵这段时日都与宋岐致待在一处,如今都开始算吉日,不知江砚心中会如何想。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若是姚芙绵与江砚,必会遭到重重阻拦,如今这般也是各有各的姻缘。

    然江馥完全料到江砚会来找自己,让他与姚芙绵单独见一见。

    江砚面容是一如既往地温缓:“只是与她说几句话,不会如何。你可在一旁看着。”

    姚芙绵有意避着他,他若是执意与她相见,只会惹她躲得更远。

    江砚从未主动找过自己请求什么事,江馥几乎想也未想地应答下来。

    何况她认为他们二人将事情说开对彼此都好。

    于是,江馥当日便将姚芙绵叫去她的院落。

    待姚芙绵到了之后,江馥让家仆都退下,再与姚芙绵坦白:“芙娘,是我堂兄要见你。”

    姚芙绵微微一愣,就听江馥继续说道:“你放心,堂兄只是与你说几句话,我会在一旁看着,你……若不想说了,可随时唤我。”

    江馥既如此说,姚芙绵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何况再躲避江砚只会显得她更加心虚。

    她垂着眼应下。

    江馥便走到一边,而后江砚从另一处走过来,他双手负在身后,步子从容和缓地走到姚芙绵面前,看着她,轻笑道:“芙娘,你怎的这几日都不敢见我?”

    姚芙绵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嗓音闷涩。

    “我知与表哥再无可能,见到表哥只会心中难受……”

    江砚注视着她,在心中冷笑。

    姚芙绵这几日有多快乐他可都看在眼里。

    “我不是叫你同从前那般便可,婚约之事我会处理。”江砚嗓音寡淡,睨着她乌黑的发顶,“你的行为倒是与我的嘱咐相悖。”

    姚芙绵擡起脸,眼尾已经泛红:“我已经与表哥说清楚……你我之前哪还有什么可能,不若早早断干净,免得彼此再受折磨。”

    江砚神色漠然,姚芙绵这番撇清关系的话语在他意料之中。

    他一手擡起,在姚芙绵面前摊开掌心,问她:“你可记得此物?”

    姚芙绵看着他手心用干枯的草枝编出来的蝴蝶,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她曾经送过江砚的吗?未曾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记得,这是我送表哥的。”

    江砚颔首,又问:“还记得你那时说过的话吗?”

    姚芙绵不必想都清楚自己那时必定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她在江砚面前说的话都大差不差,无非都是同他表白心意,让他知晓自己有多爱慕他。

    她只记得那时自己与江砚赔罪,具体说了什么已记不清,仍是乖顺地颔首:“自然记得。

    江砚唇角缓缓勾出笑:“所说均是出自真心?”

    姚芙绵心下一凉,背后霎时冒出一层冷汗。她不禁怀疑江砚是否发现什么,可她从前表露情意时情真意切,江砚不该起疑心才是。

    她重重颔首,低着头郑重道:“我不曾欺骗过表哥,我对表哥说过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她的嗓音已含了哭腔:“婚约是父辈定下,我亦是身不由己,不过是遵照父亲的意愿与宋世子结缘。从前对待表哥的情意都是出自我本心,只是看清局势,明白我与表哥再无可能,只好忍痛放下对表哥的情意,表哥竟因此怀疑我的真心,实在令芙绵难过。”

    骗子。

    江砚冷眼看着她哭诉。

    姚芙绵此刻在他面前哭得有多委屈难过,与宋岐致待在一起时,便笑得有多开怀欢乐。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只怕是在心中庆幸与她有婚约之人不是他,不必往后余生都对着他这么一个迂腐无趣之人。

    姚芙绵低着头,因此也未注意到江砚眼底加深的浓郁之色。

    她还在小声啜泣。

    “表哥白璧无瑕,洛阳有许多贵女爱慕你,芙绵也不过是其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个,如何配得上表哥。表哥日后的姻缘必定美满幸福,往后回想起来也会认为你我早日了断是件幸事。”

    姚芙绵说了许多,都不见江砚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擡头去看。

    江砚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她面颊上那颗泪珠滑落到下颌,再掉落到她的衣襟。

    他问:“与宋岐致成婚,你意已决,是与不是?”

    姚芙绵眼睫颤动,楚楚可怜道:“如今姨母都在替我筹备婚事,卫国公也为了我与宋世子的婚事日夜兼程地往洛阳赶,此事,已是定局……”

    她避重就轻,说得好似她与宋岐致的婚事她根本做不得主。

    江砚见过许多人为了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使用许多伎俩,无所不用其极,他亦一开始便清楚姚芙绵是对他的蓄意接近。

    可他还是动容了。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姚芙绵竟自始至终对他不曾有过半分真心,将婚约看待得比他还重要。

    如今换做宋岐致,正合她意。

    是以即便他说了会周旋她与宋岐致的婚事,姚芙绵也不乐意,兴许还在担心他会成为阻碍。

    这让江砚成了个笑话。

    姚芙绵见江砚又沉默,猜测不到他心中所想,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带着哭腔轻声道:“表哥永远是芙娘的表哥,待表哥日后娶妻,我也会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半晌,江砚才笑了一声。

    “是吗。”

    *

    江馥远远看着,听不见二人的交谈声,只看见姚芙绵不停地啼哭抹泪,她心中焦急,担心事态变得更糟。

    但她又相信江砚为人,不会对姚芙绵做出无礼举动,好在江砚确实是谦谦君子,将自己想说的话与姚芙绵说完便离开。

    江馥走过来,姚芙绵已经止了哭啼。

    “这……”江馥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才让姚芙绵哭得如此难过,想宽慰都无从说起。

    “馥娘不必担心,我无事。”姚芙绵露出个笑,“我方才已与表哥说清楚,往后我与表哥再无瓜葛。”

    她方才都将话都说到那份上,江砚若是再不依不饶,可不是君子所为。

    如今一切都在朝她想要的发展,她可不想出差错。

    *

    三日后,卫国公回到洛阳,宋岐致带着姚芙绵去国公府见他。

    宋祎见了姚芙绵有片刻怔然,而后笑道:“没想到你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

    宋祎听过姚渊提起姚芙绵,彼时尚在襁褓之中,一晃过去十几年。

    宋祎长年征战疆场,神色肃穆威严,相貌可见与宋岐致的相似之处,只是宋岐致更加风雅。

    宋祎问起姚渊情况,姚芙绵将姚渊病重一事如实告知,近日她收到扬州来的信件,姚渊情况比之前好上许多。

    宋祎听得有些唏嘘,姚渊彼时同他们一样在疆场立下赫赫战功,不知后来为何要搬离洛阳去到扬州,否则以他当时的功勋,如今在洛阳的地位如何会输国公府或是其他大族。

    然这些已是往事,宋祎并未同姚芙绵说起,问完姚渊情况后又关切起姚芙绵在洛阳过得如何。

    宋祎方回来,许多事还需处理,得知大夫人已经差人算好一个时日,准备寻个日子去江府拜访,好好商议宋岐致与姚芙绵二人的婚事。

    宋岐致送姚芙绵回江府。

    宋祎是个好相与的长辈,这对姚芙绵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愈发期待婚事快些定下。

    若是宋祎有空闲,说不准还能同他们会扬州,阿父见到故人心中必定欢喜。

    姚芙绵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同车厢外骑马的宋岐致说起此事,宋岐致思索过后,道他会问过他父亲。

    待到了江府,姚芙绵被宋岐致扶着下马车。

    姚芙绵下去马车后,宋岐致并未立刻松开她。

    宋岐致道:“明日我来寻你。”

    姚芙绵颔首,柔声笑道:“我等着宋郎。”

    两人又面对面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丝毫不觉无趣。

    然而此处是在江府大门口,久待不妥,姚芙绵再一声道别后,宋岐致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离开。

    姚芙绵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宋岐致还站在那处,带着笑意望她。

    姚芙绵脑海浮现的却是江砚那一晚去琉缨院找她交完吻后,不舍离去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将这个画面压下,跑回去抱了宋岐致一下。

    江砚的马车恰好回来,车帘被掀起,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