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今日发生之事实在耗费心力,姚芙绵疲惫至极,但夜里躺在榻上却难以入睡。
大夫人让她继续住在江府,然而一想到今后要继续与江砚相处,姚芙绵便感到心有不安,思虑过后认为不妥,遂起身。
锦竹与温玉还宿在偏房,原本是姚芙绵担心江砚夜里来寻她被瞧见,至今还未让她们二人回来睡在外间。
夜已深,姚芙绵不想去打搅锦竹好觉,便独自一人收拾行李。
她来洛阳两个多月,东西比初来时多了许多。
姚芙绵只打算留下那些日常所需之物,其余无关紧要的都要丢弃。
春猎时候江砚送她的那几朵鲜红的花被她带回来,在快凋零时被锦竹摘下花瓣晾干,干燥的花瓣还能闻到清淡的花香,便用一小竹篮装着挂在床头。
姚芙绵将其取下,犹豫一瞬后随手扔到那堆预备丢弃的杂物里。
竹篮砸到地面,里面的花瓣随之洒落到地上。
姚芙绵又收拾片刻,突然听得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
熟悉从容的步履声穿过外间来到里间,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姚芙绵稳了稳心神,才迟缓地转过身去看。
“表、表哥……”
她完全未预料到江砚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来得如此凑巧。
“芙娘,我回来了。”
江砚面上挂着一贯温雅的笑意。
姚芙绵还未想好如何应对江砚,再如何佯装镇定仍难免露出点慌乱。
“表哥是刚回来吗?怎的这样晚,不等明日再赶路……”
原本江砚今夜确实是要宿在城外驿站,然收到侍者传与他的一些关于婚约的消息后,连夜进城。
他面上笑意不变:“我想快些见到你。”
得江砚如此回答,姚芙绵抿了抿唇,不敢与之对视。
换做往常她定要说些甜言蜜语来撩拨他,然如今境况大不相同,多说不但无用,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此刻姚芙绵的屋里有些乱,江砚目光扫过地上的那堆杂物,以及姚芙绵身后的那些东西,问她:“芙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心中已经猜到姚芙绵的用意,仍是想要听听看她会如何说。
既婚约不是与江砚,姚芙绵如今也算是与江砚没什么干系了。反正此事迟早要说开,不如趁此机会,往后两人也好不再互相打搅。
“婚约之事表哥可已听说?”姚芙绵道,“原来我与表哥之间只是误会,婚约是我与宋世子的。如今真相大白,我自是不好再留在江府。”
“误会?”江砚琢磨她的话,唇边最后一点笑意也随之消散。
姚芙绵当初口口声声说最喜爱他,想要时时刻刻陪在他身旁,只不过婚约换了人,她便想用误会二字掩盖过去,轻飘飘地从其中脱身。
她对他的喜爱难道如此廉价吗?
姚芙绵还在继续说。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误以为你我之间有婚约才怀抱一丝希望。”她哭眼抹泪,语气委屈可怜,“从前江氏便不大认可我,何况今日。表哥身份尊荣,只有那等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你。”
“如今你我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互相折磨,不如早些放手,免得日后徒增烦恼。”
江砚冷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与我一刀两断?”
姚芙绵沉默,但显然是默认。
江砚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姚芙绵无措地后退半步,抵上身后那些行囊。
她眼睫乱颤不敢看他,低头咬了咬唇。
她从前接近江砚确实怀有目的,那些温言软语都是为了哄骗他才说的。只是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江砚知晓,若是让江砚知晓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算计,便是江砚再大度,恐怕都无法原谅她戏弄他。
她眨眼间落下泪,语气哀婉:“便是我爱慕表哥又如何,我与表哥的婚事做不得数,江氏如何会让你娶我。不如早断了干净的好。”
“断了干净……”江砚一字一句咬着她的话,心中似有怒火在翻滚,为姚芙绵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这些话。
如今婚事作罢,二人要想成婚自然需要多费一番周折,但江砚从未想过要与姚芙绵一刀两断。
姚芙绵从前对他表白心意的话信手拈来,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如今放弃得这样快,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在里边。
然江砚一贯的好教养并未让他把怒气发泄出来。
江砚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所以你此番是想要离开江府,去卫国公府等着与宋岐致成婚?”
“是……”姚芙绵声音低若蚊蝇。
“我们不是说好待我回来便成婚,你难道要背弃我们的誓言吗?”江砚冷笑,“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儿?”
姚芙绵之前试探过江砚,婚约之事还未披露前问他他都不肯娶她,难道换成今日这般他就肯了吗。
她擡头问他:“若我放弃与宋世子的婚事,表哥会立刻娶我吗?”
江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偏头躲过她殷切的目光:“……暂且不能。”
“需等上一阵时日,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好。”他又补充道。
等?说得倒是轻巧,等一日是等,等到天荒地老亦是等。
便是江砚有心,难道江氏会同意?只怕是等到江砚娶进豪族的贵女,她还在等。
姚芙绵这下是真的恼火。
江砚无法同她许诺,又要她一心一意待他,真是想蹉跎她的岁月不成?
她心中恼怒,但也不想与江砚撕破脸皮弄得彼此难堪。
“我不欲让表哥为难,便是无法与表哥结缘,表哥仍是我的表哥,待我回了扬州我也会在心中惦念你……”
江砚皱起眉。
姚芙绵现在就想与他撇清关系。
他确实会因姚芙绵生出些可称为欢愉的感受,就连离开的这几日都在念想着她的温软。江砚原本已经决定好会同姚芙绵喜爱他一般去喜爱她,遭到的阻难他亦会想办法解决。
最后他只是道:“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情意,我会尽快将事情解决。”
多说无益,待到时他处理好一切,姚芙绵自然会明白。
姚芙绵无奈地敷衍应下。
江砚要如何做便去做,反正待卫国公回来她立刻与宋岐致定下婚事后回扬州,到那时江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夜色已深,表哥赶路至此想必累乏,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然而沉默过后,江砚不但未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俯身要过来吻她。
姚芙绵微微偏过脸,躲开他的触碰。
江砚动作一顿,只亲上她的唇角。
他并未强求,留下一句让她早些歇息后离去。
江砚离开后,姚芙绵缓缓呼出口气,看着收拾到一半的屋子拧起眉心。
经过方才之事,她若是再执意离开江府,说不定江砚都要到卫国公府去质问她为何。
不过就剩最后几日,不如继续在此住着。
只要她今后冷着江砚,多与宋岐致接触,旁人只会认为她是看清事实后选择一条正确的路,便是她移情宋岐致也不能说她的半句不是。
*
这夜姚芙绵并未睡好,醒来时精神恹恹,锦竹入屋里后发现东西杂乱,惊讶地问姚芙绵是发生何事。
姚芙绵只道她是夜里想翻找东西才如此,并不提起其他。
她与宋岐致今日约好相见,眼下已快到时辰,姚芙绵洗漱完简单装扮一下便出门,未刻意去掩饰自己脸上的憔悴。
二人约在一片宽阔草地的溪流边相见,姚芙绵到那时宋岐致已在。
“宋郎君,久等。”
姚芙绵下了马车,朝他走过去。
宋岐致看见她脸上的憔悴神色,猜想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婚事让她如此。他昨夜也因此事未休息好,是以早早地便到此等待。
“无妨。”宋岐致道,“还未到时辰,是我来得太早。”
默了默,宋岐致又道:“你……考虑得如何?”
姚芙绵低头垂眸,似有几分难为情,而后坚定地点头,给出自己的答复。
宋岐致今早出门前便得知江砚已经回来,原以为姚芙绵会因此改变主意,然她仍是选择了他。
宋岐致感到心下一松。
他笑了笑,“既如此,待父亲回来我们便定下婚事。”
姚芙绵看着他,神色有些恍惚,顺利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了?”宋岐致看她面色怔然地盯着自己,不禁怀疑是否自己哪里说错话。
“无事……”姚芙绵垂下眼,“只是有些不习惯。”
宋岐致只当她还未完全接受婚约对象变成他。
“今后你我多多相处,不日便能熟悉起来了。”
宋岐致这话正是姚芙绵想要的。
她抿唇露出点笑,轻轻颔首。
宋岐致之前还能在皓月居轻快地与姚芙绵款款而谈,而今反倒变得拘谨。
好在姚芙绵面上看着羞怯,却不像是伪装出来应合他的模样。
宋岐致稍稍宽下心。
他原先还担心姚芙绵只是迫于父辈的诺言才佯装出来想与他继续履行婚约的样子。
宋岐致突然想到江砚。
江砚是两人共识之人,又牵扯其中,他认为江砚兴许也该知晓他们的打算。
然姚芙绵昨日又透露出江砚从未有过想娶她的想法,或许这在江砚看来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与不说都无妨。遂不同姚芙绵提起,免得又惹她难过。
二人沉默地沿溪行了一段路,直到姚芙绵提起先前宋岐致送她的那只兔子,二人的话才多了起来。
“郎君若是有空,也可来琉缨院看望它。”姚芙绵笑着道。
说是看望兔子,但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宋岐致颔首应下。
*
皓月居,江砚坐在案前,手中正捏着一支簪子打量。
他目光落在簪子上,又似是透过簪子在看别的。
忽的敲门声起,江砚道一句“进”后,肃炼推门而入。
“姚娘子今日一早去见了宋世子。”肃炼将姚芙绵与宋岐致在溪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江砚。
待说完,江砚沉默过后只是让他下去,并不说其他。
肃炼寡言,并不多问,顺从地退下。
江砚继续看向手中的镶玉宝石金簪。
便是为了等这支簪子,才让他在博陵多耗费一日。
若是早些回来,说不准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模样。
昨日去找姚芙绵不是送簪子的好时机,江砚打算今夜再去一次。
顺道问问姚芙绵,她枉顾他的提醒自顾与宋岐致确定好婚事是为哪般。
然而当江砚夜里来到琉缨院时,却发现姚芙绵的屋子门窗紧闭。
江砚冷笑。
这是姚芙绵对他的防备。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与他断干净关系。
*
连着与宋岐致相处了两日,两人关系日渐相熟,如今相处比在皓月居时候还要熟稔亲近。
因姚芙绵说过一句她不会骑马,宋岐致便主动提出要教她。
姚芙绵推拒不得,红着脸应下。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宋岐致用他日常出行的那匹马,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教姚芙绵。
如何上马、握缰绳,宋岐致均细致地教导,在姚芙绵畏惧地伏身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时,宋岐致亦会耐心地哄她让她莫怕。
逐渐地,姚芙绵便能直身坐在马鞍上,牵着缰绳慢慢悠悠地踱步。
这与姚芙绵从前为了接近江砚谎称自己不会音律不同,她是真的不会骑马,一直害怕会在马背上摔下去,不曾触碰过。
是以她此刻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浑身畅快。
小半日过后,姚芙绵已经掌握如何御马。
“宋郎,你快看。”
马儿听话地在草地上小跑起来,待重新回到宋岐致身边,姚芙绵一攥缰绳便让它停下。
宋岐致笑着摸摸马首,夸她孺子可教。
姚芙绵有些累了,下来时是宋岐致抱她下来。
不远处,一众刚探讨完的郎君们都看到这一幕。
“我方才还在想为何这几日仁安都不见人影,原来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
其中一郎君笑着调侃。
宋岐致的好友大多与江砚相识,今日好不容易才将江砚请来指教他们。
一行人正要回去。
江砚看见姚芙绵用手臂环住宋岐致后颈,也看到她脸上欢快明媚的笑容。
她清脆的笑声随风传进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