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江砚的吻密不透风,姚芙绵逐渐招架不住,只好让他停下。
“今日母亲寻我过去。”
江砚蓦地出声。
姚芙绵尚在平复呼吸,然江砚不会无缘无故与她提起大夫人,便问道:“是为何事?”
“让我去博陵探望崔姨母。再让我同姨母探听——”江砚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对你是如何看待。”
姚芙绵瞬间明白江砚话里的意思,眼睫颤动两下后垂落。
大夫人不但看出崔忱对她有意,甚至意欲撮合。原以为崔忱回去博陵此事便算了结,不曾想大夫人还未放弃。
姚芙绵擡起眼,望向江砚:“崔郎君那日离开前我便与他说清楚我与……砚郎的事,他应当不会多做纠缠。”
崔忱若是打消心思,崔夫人如何看待又有何要紧。
“砚郎会如何做?”她又问。
“你既已对崔忱说清楚,便不必要告诉他母亲。”
江砚不与崔忱的母亲提起也是少一件麻烦,可大夫人既吩咐他去做此事,回来必会向他要一个回复,江砚要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江砚看出她的疑虑,温声道:“此事你不必担忧。算算时日,待我从博陵回来,父亲的书信应当也到了。”
姚芙绵眸光微动,抿唇笑道:“那便好。”
江巍的书信一到,他们二人婚事便会定下,届时崔忱母亲的看法如何大夫人已经无暇顾及。
姚芙绵盼了这样久,可算盼来书信的消息。眼看着她来洛阳的目的就要达成,内心却生出些不安来。
只望江砚能早些回来,否则光凭她一人可无法让江氏族人都接受他们的婚事。
*
宋岐致送的那只兔子很好养活,几日就将买给它的菜叶都吃了个精光,姚芙绵原本想着在府里找几片菜叶喂养便成,江馥如何都要与她再出去一趟。
江馥正嫌府里无聊,正好可借此出去走逛。
市集上,江馥为兔子挑选的菜叶细嫩翠绿,便是普通人家都不一定舍得买去烹食,而江馥眼都不眨,似乎不认为此举有何浪费。
姚芙绵想劝她兔子不必吃得如此精细,随便买些菜叶便可,但江馥出手向来如此,何况江氏财势之大,许是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遂作罢。
二人往回走时,恰好有一人一马自长街拐角出现,闯入她们眼帘,那人骑在马背上缓缓踱步而来,姿态潇洒,正是宋岐致。
宋岐致甫一出现便吸引住街边不少女郎的目光,引起一片窃窃交谈声,有一女郎怀里抱着盛满瓜果的竹篮,朝宋岐致走过去。
她不知与宋岐致说了什么,宋岐致俯身去听,而后从她的篮子里拿走一个梨,笑着同她说了句什么,想来是道谢。
那女郎低头红着脸走开了。
姚芙绵感慨道:“宋郎君着实平易近人。”
何人对宋岐致示好他都不会拂人家的好意,何况是脸皮薄的小娘子。
然江馥却是不太认可宋岐致的做法。
如此对待那些小娘子,虽是顾及了她们的尊严,但也难免令一些人就此产生空想,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平白耽误光阴。
而宋岐致对所有人都一样,恰恰说明他对谁都不在意。
宋岐致时常来江府,江馥也算认识他十几年,虽看不惯他的做法,但也确实无可指摘,总不能因自己的偏见去诋毁他。此事说到底也与她无关。
江馥幽幽叹口气:“罢了,咱们回去吧。”
而在此时,宋岐致正巧看到她们,露出笑后,一手拿着梨,一手攥紧缰绳往这处过来。
“馥娘与姚娘子可是又为这畜生买吃的来了?”宋岐致看到了姚芙绵怀中的兔子,也看到江馥手中拿的青菜。
“正是。方要回去。”江馥在一旁不欲开口,便由姚芙绵应答,她笑着问道,“郎君又何故出现在此。”
“我正要去江府,既遇到你们,不若与你们同行。”
江砚明日便要去博陵,要一连好几日见不到,宋岐致此番是来找他告辞。
姚芙绵与江馥一回到江府,便有侍者告诉她们,大夫人请她们去正堂。
大夫人有事叮嘱也仅是差人过来告知,鲜少会将人请去。于是二人将兔子与买来的东西交予侍者后便赶过去。
到了正堂,大夫人见二人匆匆过来,笑道:“只是一些小事,馥娘与芙绵不必如此紧张。”
堂中还有其他几位郎君,原来是江砚明日要去博陵,大夫人将他们聚在此,问几位小辈有何想要的东西,届时可让江砚帮他们带回来。
其余人陆陆续续说了一些,待轮到姚芙绵时,大夫人说道:“芙绵,你可有何想要的?”
姚芙绵便说了与江馥一样的话,自己目前并无什么特别想要。
大夫人看着她道:“怀云既是你兄长,替妹妹带些东西回来自是应该。你不必与他客气。”
“多谢姨母与表哥好意。只是我如今住在府里衣食无忧,确实无甚短缺的东西。”姚芙绵柔声笑道,“并非与姨母表哥见外。”
大夫人不再强求,夸她懂事,又道:“我若是有女儿如你一般乖巧,我定是要在身边多留几年,不舍嫁出去。”
大夫人说完,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过江砚。
大夫人话里的意思,便是她将姚芙绵做女儿看待,并无其他意思。亦要江砚也如此,将她做妹妹看待。
姚芙绵心中掀起骇浪,面上不显半分,低顺着眉眼,谦恭道:“是芙绵无此福分。”
“怀云,你可听见了。”大夫人对江砚说道,“你若遇到什么合适的,便带来给你两位妹妹。”
江砚颔首应下。
这此期间,姚芙绵与江砚二人不曾对视过一眼。
之后大夫人不再多说,让众人各忙各的去。
江馥随姚芙绵去琉缨院,方才回来后她还未来得及逗弄兔子。
姚芙绵坐在她身侧,手上抚摸着兔子,然却双眼失神,连江馥与她说的话都听不见。
“芙娘,你怎的了?”江馥忍不住问。
从正堂回来之后姚芙绵便是这模样,眉目聚拢忧愁。
姚芙绵恍然回神,面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她喃喃自语:“我与表哥的婚事,当真能顺利吗……”
江馥听得清楚,叹息一声:“我早前便与你说过,堂兄将来会是江氏家主,他的婚事江氏岂会随意对待,自会替他寻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
忖了忖,江馥又道:“但你们二人婚事既是伯父定下,倘若堂兄能力排众议,即便伯父不在,亦可顺利。”
以江砚如今待她的心思,姚芙绵认为此举可行,稍稍感到宽慰,面容又浮上笑。
江砚明日要出行,这几日又忙于朝中事,两人已有几日未单独相处。
姚芙绵正在抄录经文,便听到房门那处响起敲门声。
她心跳不禁加快几分,猜到来人是江砚,轻声道一句“请进”,便听得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手中还握着笔,跪坐在原处,对江砚笑道:“砚郎你来了。”
江砚“嗯”一声,走到她身旁坐下。
从进门到坐下,两人仿若都对此很熟悉,习以为常。
姚芙绵搁下笔,问江砚:“砚郎此行多久回来?”
江砚道:“约莫七日。”
姚芙绵轻轻颔首,江砚又道:“不必管我,你自继续抄录,我待片刻便离开。”
姚芙绵复拿起笔,然心中思绪杂乱,难以下笔,江砚看出她的异常,问她:“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姚芙绵抿了抿唇,失落道:“我舍不得表哥……”
实则,姚芙绵是在担心江氏族人对她的为难。
到时江巍的书信到,江氏的长辈包括大夫人,当真会同意让她与江砚成婚吗?是否会寻什么理由推拒掉这门婚事?
而江砚,倘若他们反对,他又要如何处理这些事。
想到今日大夫人对他们二人的试探与警告,姚芙绵突然很想问问江砚,倘若他们二人没有婚约,他是否会愿意娶她。
她转而问道:“砚郎,若我想在江家主的书信到来之前与你定下婚事,你如何看待。”
江砚回望她,微微皱起眉。
没有父亲的书信、婚事尚未确定便要与姚芙绵定下婚事,势必会遭到整个江氏的反对,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待父亲书信到来,即便族中再有长辈反对,他亦有办法解决。
江砚未立刻回答,但姚芙绵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江砚虽喜爱她,却不多,至少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为了她违抗江氏的意愿。
要不是如今江砚待她有些心思,只怕是即便婚事是真,江砚都要连同江氏其余人推拒这门婚事,将她赶出去。
如此想来,她至今做的一切也不算白费。
姚芙绵已经不需要江砚的回答,柔柔笑道:“砚郎无须多想,我喜爱你,自是想要快些与你定下婚事。”
江砚揽她入怀,宽慰道:“待父亲书信送到,我们即刻定下。”
姚芙绵嘴上应着,心里却落不到实处。
*
江砚离开去博陵之后,姚芙绵内心更加忐忑,既期待书信快些到来,又担心到时江氏若是想拒绝,她又要如何应付。
为防止这些占据脑海让心中不快,她便随江馥到处玩乐,让自己暂且不去想。江砚不在江府,宋岐致便不来寻他,然姚芙绵跟着江馥出去游玩,见到宋岐致的次数却比往常多了许多。
宋岐致身旁总是围着许多郎君,谈笑畅饮,逍遥自在,偶尔见到她与江馥,便笑着同她们二人打招呼,有时还会邀她们一道过去玩乐。
“姚娘子为何不快?”
这回两行人马又在一处地方遇上,旁边恰有一荷花池,碧绿的荷叶铺在水面,姚芙绵离远人群过来这处观看。宋岐致见她孤身一人在此瞧着有些孤独,便也跟着过来看看。
姚芙绵轻笑:“无事,只是有些念想扬州的家。”
宋岐致也听闻江巍的书信将到,姚芙绵定下与江砚的婚事后便要回扬州,他道:“怀云这两日便回来,到时你们婚事既定下,说不准还可让他陪你一同前去。”
姚芙绵仅是笑笑。
江砚日常事务缠身,如何脱得开身。
而后两人不再言语,无言望着水面上的荷叶,偶有蜻蜓飞过,停在冒出水面的嫩芽上头。
站得久了难免腿酸,姚芙绵走近到池边,理了理裙裾蹲下来,伸出手去触摸池边的荷叶。
一阵清风吹过,池塘上碧波荡漾,荷叶轻轻摇晃,姚芙绵指下的荷叶微动轻挠她指腹,让她眉眼浅浅弯起,露出点点笑意。
宋岐致望着她,实在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姚芙绵面若芙蓉,眸如秋水,垂着眼睫失神的模样,令见者无不动容。
他亦无法例外。
当宋岐致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眉头皱紧,逼迫自己偏过头,不再去看。
姚芙绵转头对他道:“离开了也有些时辰,未免其他人寻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岐致这才又看向她,点头应好。
然姚芙绵蹲得两腿有些酸麻,起身刚迈开步伐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宋岐致眼疾手快一手将她腰身拦住。
待姚芙绵站稳后,宋岐致立刻收回手负到身后,关切道:“可还好?”
“多谢宋郎君。”姚芙绵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后怕道,“还好有郎君,否则我怕是要一身泥回去。”
宋岐致笑道:“举手之劳。”
“你们二人在此处做什么?”
江馥走过来,狐疑地扫视一眼二人。
宋岐致笑着反问道:“在此处能做什么?”
姚芙绵主动解释:“方才我险些摔倒,好在有宋郎君扶我一把。”
江馥恍然:“可有事。”
姚芙绵摇头。
而后姚芙绵跟在江馥身后离去,宋岐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将身后的那只手垂下,仍能感觉它在发热。
后来他回到友人那处,好友问起他方才是去做什么,宋岐致莫名地不愿同他人提起,含糊了两句应付过去。
江馥一行人要回去,众女郎离开前经过那群郎君,不少人目光都在中间那粉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洛阳的郎君们平日都有往来,再者过去这么久,都对姚芙绵与江砚的事清楚得差不多。
他们便由此讨论起来。江氏不会接受姚芙绵,想是不久后便会让她独自回扬州去。
其中一人似玩笑道:“姚娘子若不想回扬州,也可入我府来。”
有人便调侃道:“怎么,你难道甘愿娶她做正妻吗?”
现今豪族将家世看得比命还重,即便是穷得叮当响的士族,也会看不起富裕的庶人。
末流士族在他们眼中与庶人无差别。
“若她情愿,便是正妻之位又如何。”
如此说着,赵凛心中越发难耐,好似真的许出正妻之位便能娶到一般。
他们的谈论如刺耳的嘈杂声,听得宋岐致心中越发不耐,他不悦地打断:“你又是何身份,妄想姚娘子看得上你。”
赵凛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想到宋岐致与江砚交好,宋岐致应当是在为江砚愤懑。
赵氏门第权势远不如江氏或国公府,只好陪笑道:“我不过是说些玩笑话,怀云大度想来不会介怀,我下回不会如此,仁安你莫动怒。”
宋岐致皱起眉头,感到更加烦躁。
*
江砚去往博陵的第七日还未回来,江巍的书信同样未抵达。
日子过得越久,姚芙绵越发焦躁不安。
她抱着兔子要去西侧找江馥,却与宋岐致遇上。
当初江砚推测自己会去七日,想来宋岐致也以为江砚今日回来。
“宋郎君,表哥还未归来。”
宋岐致颔首应下。
他连自己是不是来找江砚的都已经不太确定,然姚芙绵既如此说,他认为自己应该就此离去,可他出口的却是:“这兔子个头可比我上回见到它时大了许多。”
兔子毕竟是宋岐致所赠,姚芙绵便由此笑着与他交谈起来。
姚芙绵不认为功劳在自己,她不过是喂喂它菜叶,让它在琉缨院生活跑动,它所需的东西可均是江馥给买的。
两人叙谈片刻,宋岐致得知姚芙绵要去找江馥,才与她告辞后离去。
深夜,有一人一马赶至江府,风尘仆仆地敲响江府大门,而后家仆出来开门,将人迎进去。
江府大门关上后,一切又变得寂静,仿若无事发生。
翌日一早,便有侍者匆匆赶来琉缨院,让姚芙绵去正堂,大夫人有急事找。
与她有关又是急事,回想这段时日,便只能是江巍的家书到了。
姚芙绵的心骤然提起,跳得剧烈,连当初她得知江砚对她转变心意后都未如此紧张过。
她简单地装扮自己后便带着锦竹往正堂赶去,不算热的天,她走得出了一身汗。
江巍必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不会弄虚作假,那么他的来信便会提到她与江砚的婚事。
她终于可以回扬州了……
思及此,姚芙绵眸子立刻浮上水雾,几乎要喜极而泣。
待入了正堂,姚芙绵才发现除了大夫人,江氏的几位长辈均在此,其中包括二房江馥的父亲江嵘与三房江卓的父亲江峙。
姚芙绵的喜悦在这时冲淡了一些,旋即而来的是紧张。
若是江氏的这几位长辈要劝她放弃与江砚的婚事,她该如何应对……
姚芙绵垂下眼,一一对长辈们行礼。
江巍不在,如今主事的便是他的夫人即大夫人,大夫人坐在上首,让姚芙绵不必多礼,笑着将她叫到身旁去。
姚芙绵面上云淡风轻,只有她清楚她在极力压制着自己,才不会在这场面中发颤。
她笑得同往常一般柔和,问道:“姨母,您寻我我来是为何事?”
大夫人手中拿着家书,慈爱道:“芙绵,乖孩子,你两个多月前来到江府,道你父亲与将军,给你与江氏嫡长子——便是怀云,定下婚事是不是?”
“正是。”
大夫人徐徐道来让姚芙绵感到一些不安。
大夫人笑了,笑得很是和蔼,堂中其他长辈的面上亦有浅笑。
大夫人缓缓解释道:“你父亲给你定下婚事是不错,然不是与怀云,而是他与卫国公,给你定下与岐致的婚事。”
姚芙绵在听到婚事不是与江砚时,耳边犹如炸开一声巨响,嗡得她双耳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唇边的笑意霎时消失,许久后才回过神,又挤出个笑,似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与……大公子?”
大夫人理解她相信了那么久的事突然告知她是不对的,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
她将江巍的手书拿给姚芙绵看。
“原本确实是你父亲与将军要给你与怀云定下婚事,婚书起草时恰好被卫国公瞧见,因比之怀云,岐致那孩子与你年纪更近,三人决定过后便定下你与岐致的婚事。”
“那婚书起初确实是定你与怀云,在后面又更改,你父亲又重病在身无法与你解释清楚,你会误会也属正常。”
姚芙绵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信上,恨不得将每个字都拆开来读。
江巍来信上的内容确实与大夫人所说一致,更改了她与江砚的婚事后,因江巍向姚渊承诺会让江砚护姚芙绵一世无虞,便只将前面的婚事做几字修改,并未抹去。
然而婚书存放十几年,一些字迹早已模糊,姚芙绵当时因为父亲的事心慌意乱未去仔细探究,便阴差阳错导致这个误会。
是以,婚书所说,是江氏嫡长子会庇佑她一世,而与她有婚约的,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宋岐致。
难怪当初阿父会让她来寻江氏……
毕竟婚约她可决定接受或是拒绝,而江巍的承诺,是父亲给她的寻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