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作品:《独宠东宫

    阮瑶见她如此, 着实是有些惊讶。

    其实在她看来,董皇后比预想中的坚强。

    十数天前,阮瑶与太子第一次来时, 是见过董皇后一面的。

    那时候的皇后娘娘还勉强有着后宫之主的威仪,哪怕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也未曾落于下风,甚至还有心思和赵弘针锋相对。

    而接下去的这些天里, 董皇后都未曾离开过内殿, 阮女官自然也就没在见到她。

    今日再见, 便惊觉对方变化颇大。

    发髻虽然还梳着,但是发饰显然用得少了许多,而后还有一缕长发垂落。

    脸上也是不施粉黛, 眼下尤显疲态。

    而那双眼睛一片通红, 似乎是许久都未曾安睡。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弘的轿辇, 几步上前, 作势就要扑上去。

    结果就被明粹宫自己的宫人拦住了。

    董皇后也不挣扎,只是眼睛盯着赵弘看,哑着嗓音道“让本宫见陛下。”

    阮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赵弘。

    便看到太子正坐在轿内, 脸上依然带着笑,可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刚刚对着阮瑶才有的温情,尽然是冷淡凉薄。

    而后, 就听赵弘开口,声音格外温和“母后, 您现在需要静养, 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紧要事,父皇那边自有人照顾,母后尽管放心。”

    董皇后却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苍白的脸上有了气恼时才会有的淡红“赵弘,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我之事,为何要牵扯泰儿”

    阮瑶微愣。

    六皇子赵泰

    如今阮女官在宫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势力,对外界的事情虽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据她所知,兰金池宴之后,六皇子才是真的被吓坏的那个,一直待在宫外的府上闭门不出,身边伺候的人格外担心,甚至还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一直留在那里,生怕自家殿下被吓出病来。

    这些都是顾鹤轩从太医院里带出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可是现在听董皇后的意思,莫非是六皇子出了什么意外

    而赵弘则是显得很平静,声音依然不疾不徐“六弟一切都好,母后无须担心,孤自己照顾好他。”

    董皇后却是厉声道“你不要动我的泰儿”

    赵弘很是耐心“孤当然不会动他,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心罢了”

    董皇后直接打断了赵弘的话“让我让本宫见陛下,不然,”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用尖的那端抵着自己的脖颈,“本宫必然和你们鱼死网破。”

    赵弘迅速出了轿子,看上去很惊讶。

    但只有和他朝夕相处的阮女官看得出来,这惊讶表现得过于敷衍了些。

    可是其他人看不懂太子殿下的神情,登时紧张起来。

    季大甚至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大殿下迅速的抬起手,止了他们的动作,眉宇间似乎有思索和犹豫,最后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母后想见,那便见见吧。”

    话音未落,董皇后就已经朝着宫门而去。

    一直悠闲地站在后面的周美人施施然的跟了上去,全程没有看过赵弘或者阮瑶一眼,好似毫无关系一般。

    阮女官却是用眼神看了看四周围的宫人,有几个赶忙跟在董皇后后面,还有人去拿了仪仗。

    哪怕不乘,也不能让旁人挑了错处。

    而等董皇后和周美人都离开,明粹宫便安静下来。

    赵弘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重新回了轿子。

    阮瑶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回宫”

    因着落了帘子,所以并不能看到赵弘的神情。

    可他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不是说好要看戏吗,戏没演完,回宫岂不是无趣。”

    阮瑶思索片刻,便对着抬轿子的宫人道“殿下仁善忠孝,忧心皇后娘娘,赶紧跟上些。”

    “是。”

    很快,轿辇重新起来,很快便浩浩荡荡的出了明粹宫。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追上董皇后。

    不同于董皇后和周美人的“轻装简行”,太子殿下身边跟着的人不少。

    加上太子“受了惊吓”,不能操劳,故而着轿子走得也不能太急。

    等走到皇帝寝宫外时,早就不见那二人身影了。

    赵弘也不进去,只是让人停了轿子,随后就走出来,在殿外垂手而立。

    有宫人经过时,常会往这边或侧目或行礼,赵弘一概不理,尽然是一副为了父皇母后忧心却又不忍打扰的模样。

    而阮瑶心中虽有疑问,也没有立刻上前。

    她站在侧后方,乖巧的不言不语,只用眼睛看了季大一眼。

    季统领心领神会,带着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退到了一旁,距离不远不近。

    赵弘依然没有反应,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寝殿的大门。

    直到里面传出了吵闹声,弄得站在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赵弘才淡淡道“成了。”

    阮瑶便上前半步,小声问道“你说的大戏,到底是什么”

    赵弘从不瞒她,这次也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只怕现在里面已经打起来了,虽然看不到场面,但听些动静也是可以的。”

    刚说完,就听到了“哗啦”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阮瑶眨眨眼睛,或许是因为赵弘的气定神闲,所以她也一点都不害怕,反倒带了浓浓的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想要见陛下按理说,她现在该是很怕见到陛下才对的。”

    大殿下微微偏头“为何怕”

    “自然是因为是她谋划的刺杀,无论中间是否出了岔子,这祸根都在她这里。如今陛下因此伤了身子,始作俑者自然该是避之不及,怎么也不会上赶着往前撞才对。”

    “瑶瑶说得对,她自然不会主动去,除非,有人逼她去。”

    阮瑶昂头看他“是你”

    赵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起了另一桩事“在许久以前,那时母妃刚刚过世,我忘了许多,既不记得母妃是因何过世,也不知道我能依靠谁,所以我就选择倚靠那时候还无子的董后。”

    阮瑶知道他在董后处过得并不好,故而没有应声,只是在男人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将自己的柔软指尖附在他的手背上。

    大殿下手掌翻转,轻轻的勾住了阮瑶的手指,声音却不停“那时候,董后虽将我记在她名下,但却并没有全然信任,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责难,尤其是见到我思念亡母的时候,她便气恼了。”

    “罚了你”

    “倒是没有,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让嬷嬷跪在床边,对着我背诵孝经,声音很大,隔绝不断。”

    “不能不听吗”

    “手脚都束缚住了,堵不住耳朵,如何能不听”

    阮瑶愣住“这是什么手段熬鹰”

    赵弘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不得而知,最终是我三天三夜未能合眼,困极了,便在太傅授课的时候睡了过去,又遭了父皇的处罚,大病一场,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不再董后面前提起母妃了。”

    阮瑶虽然知道赵弘小时候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能惨成如此。

    细细想来,一个没有亲生母亲庇护的孩子,落在董皇后这样蠢毒之人手上,如何能安生

    况且这还是在董后未曾有亲子的时候,对着仅有的儿子还有所收敛。

    想来等六皇子出生后,赵弘的日子就更加艰难。

    若是没出岔子,任其发展,未来的太子殿下就是书中描写的暴君。

    想到这里,阮瑶握着他手的力气更大了些。

    赵弘则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小的一样,而是接着道“虽说那时候日子难熬,但我也学会了些东西。”

    “什么”

    “遇事隐忍,三思后行,以及,母后确实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阮瑶突然想起了董皇后赤红的眼目,便反应了过来“皇后也被熬鹰了”

    赵弘笑着道“虽说她现在算是半个阶下囚,可到底是一国之母,没人能随便束缚她的手脚。”声音顿了顿,“但是,若是日日有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总是在窗外说话,说的内容还是六皇子被皇上迁怒,日子一日坏过一日,那她能不能睡着全看自己是否宽心了。”

    阮瑶并不知晓其中细节,可是从董皇后那副紧张到有些疯狂的神情上来看,便知道,她的心并不宽。

    只是阮女官想不明白赵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家殿下,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其实都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哪怕是面对不死不休的仇敌,也不会有什么异动。

    倒不是他们以怨报德,而是许多事情要谋定而后动,免得打草惊蛇。

    而且,赵弘也不是个喜欢折磨人的,若是他真的想要对董皇后动手,自然会干净利落,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

    阮瑶思索片刻便道“你是故意让董皇后来见皇上的。”

    大殿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瑶瑶真聪明。”

    “目的呢,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把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

    阮瑶更走近了些“谁”

    赵弘语气轻轻“皇帝,董后,许妃。”

    阮瑶微愣“许妃也在里面”

    大殿下点点头“侍疾对许妃来说,是个好机会,她不会放弃的。”

    阮瑶对许妃如何并不感兴趣,她只知道,许妃疯病好了之后,一直在江太后的看管之下在玉絮宫内养病。

    如今能出来,想必江太后是知情的。

    而把他们三人放在一起,显然是江太后与赵弘有了默契。

    能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只能因为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都和庄婕妤之死有关系,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赵弘花费心思筹谋的缘由。

    只是不知自家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而就在这时,阮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尖叫,眉间微皱,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家殿下。

    赵弘则是仗着一旁轿子的遮挡,顺势揽住了对方的纤细腰肢,动作温柔,脸上却是格外严肃“阮女官,保护孤。”

    阮瑶有些无奈“殿下,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保护你”

    “无碍,只要你在,孤在哪里都是心安的。”

    虽说这句话听着颇为暖心,可要是背景音不是尖叫声,恐怕会更加温馨。

    阮瑶低声道“这声音听着像是许妃娘娘。”

    赵弘淡淡道“多半,她已经知道了赵昆身死之事了。”

    原本此时阮瑶是一直瞒着许妃,怕让她病情加重,今日突然挑破,恐怕之前治好的疯病就要卷土重来。

    而赵昆,是因为谋逆被诛。

    下命令的,便是皇帝赵元霁。

    只怕现在,没了所有指望的许妃会和他曾经最心爱的男人吵得不可开交。

    “哗啦”

    又是一声响。

    看来,恐怕还有打斗。

    有宫人听到声音想要冲进去,可似乎又被里面的人赶出来。

    能听到有人叫嚷,但是又听不清叫嚷的是什么。

    阮瑶低声道“是否要让人凑近些”

    赵弘拍了拍她的手背“有周美人,还有段公公,不急。”

    阮瑶惊讶“段公公他在此处做什么”

    赵弘轻声道“瑶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十数天时间”

    阮瑶摇了摇头。

    就听太子殿下轻声道“便是要让段公公教会周美人一曲歌谣,”声音微顿,“那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歌谣。”

    话音刚落,便有悠扬歌声传出。

    没有伴奏,谓之徒歌。

    婉转动听,虽不至绕梁三日,但韵味十足。

    而在歌声出现的瞬间,许妃的叫嚷戛然而止。

    赵弘这才整理了一下衣领,淡淡道“是时候去给父皇请安了。”

    阮瑶点点头,跟在了他身后,进了殿门。

    宫门外,有宫人想要上前阻拦,却又被季大给拦了下来。

    季统领只一句话“太子殿下来给陛下请安,陛下尚且未曾赶人,怎么,你想要拦”

    宫人无法,只能去看内监总管。

    总管公公虽说在宫人里位高权重,可也不能去做主子的主。

    加上现在没人比他更清楚皇帝伤的有多重,这辈子是坐不起来了,而太子毕竟是太子,自己现在得罪未来储君那边是蠢笨如猪。

    于是,他刚想要起身,又默默跪了回去,一言不发。

    他的态度被人看在眼里,自然再没有进门的。

    这一幕让阮瑶觉得有些恍惚。

    皇帝,地位崇高,可最终决定他是否安全的,居然是身边的这些不起眼的宫人们。

    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江太后可以屹立不倒。

    并非她和皇帝之间有什么母子亲情,而是因为江太后拿捏住了宫内的局所,将权力捏在自己手上,这才能安安稳稳。

    如今,这权利正在一步步的被交到江太后的外孙女也就是阮瑶手上。

    而这些宫人能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人心难测。

    阮瑶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和太后多多走动。

    想要稳妥的用好这把刀,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而此时,远远的有轿辇行来。

    从上面下来的,是一脸急色的江太后。

    众人立刻下拜,赵弘则是快步上前,搀扶着江太后道“皇祖母,您慢着些。”

    江太后握住了赵弘的手腕,眉尖微蹙“皇后来了”

    赵弘点点头“是,孙儿亲眼见到母后进去的。”

    江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却是看向了四周围的宫人,厉声道“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杵着若是陛下有了什么意外,哀家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一句话,就把宫人们吓得跪在了地上。

    阮瑶知道太后这是借题发挥,可为了不显眼,就跟着一起跪倒。

    心里却是感慨,这不过是一句话,就已经把接下去有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扣在了董皇后头上。

    万一出了事儿,那这些宫人只能说是因为皇后闯门的缘故。

    毕竟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他们忤逆不得。

    这锅甩的很是漂亮。

    不过还没等她膝盖落在地上,就已经被赵弘拉住了胳膊。

    大殿下没说话,只是看着江太后。

    而江太后心中能容下的人不多,阮瑶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于是,她立刻缓了声音道“都起身吧,且在外面守住了,莫要再让旁的人惊了圣驾,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虽说用掉脑袋威胁人有些没新意,但效果极好。

    宫人们都闭紧嘴巴,生怕惹了眼。

    而总管太监想要开口,但见到江太后态度强硬,他也不好说什么,继续选择明哲保身,闭口不言。

    江太后则是带上了佟嬷嬷,先进了殿门。

    阮瑶则是跟在赵弘身边,也一道进去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皇帝所居的内室,而是在门外停下。

    此时,内室的门关得很紧。

    不过门是镂空的,上面只是覆了一层薄纱,现在正是白天,日头正好,能很轻易的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赵弘自进了大殿,避开了外面的视线,就握紧了阮瑶的手,将她揽在身边。

    江太后的脸上也没有了刻意装出来的急切与关心,而是一片平静。

    一双凤目悄无声息的扫过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太后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的弧度,很快又隐藏起来,转而去看屋子里面的情境。

    因着整个大殿的宫人都已经被皇帝遣了个干净,故而内室里并没有外人。

    皇帝,许妃,董皇后,还有便是周美人,以及站在角落里的段公公。

    而场面却并不好看。

    皇帝赵元霁正会儿正躺在床上,脖子被周美人扼住,根本动弹不得。

    他似乎想要呼喊,但根本喊不出声来。

    一旁的董皇后似乎是被吓住了,不敢靠近。

    许妃更是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自己对皇帝的所谓真心,只知道想要去外面找人来帮忙。

    但段公公显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段公公虽然一头白发,但他年纪其实并不大,加上身高臂长,轻而易举的就扯住了董皇后和许妃,并一手一个的摁住了她们的嘴巴。

    许妃原本就体弱,反抗不得。

    而董皇后则是连着多日吃睡不好,刚刚又闹了一通,现在也没有气力。

    被段公公拿捏的死死的。

    阮瑶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而是瞧着正在床前掐着皇帝不撒手的周美人。

    此刻的周美人已经停止了吟唱,透过薄纱并不能看清楚她的神情,可是从声音里也能听出其中的绝望悲愤“你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赵元霁虽然伤了脊骨,动弹不得,可他的嘴巴还是可以用的。

    被掐的难受,他想要挣脱,但因为呼吸不畅,身体也是绵软,竟然挣脱不开。

    只是将床边矮桌上的药碗给弄撒了。

    “哐”

    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周美人看也不看,依然在问着他“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赵元霁脑袋一片混沌,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你是何人”

    而后,就听周美人低低的笑了,语气低沉,带着嘶哑“五郎不认得我了你曾说会将我当成一生挚爱,会与我永生永世的,莫不是都忘了”

    此话一出,赵元霁就瞪圆了眼睛“你是玉娘”

    董皇后和许妃都像是吓到了似的,瞪大眼睛。

    阮瑶则是微微偏头。

    玉娘这名字,以前从未听过。

    但是串连一下前因后果,只怕他们都以为周美人是鬼上身了。

    作为无神论者,阮瑶是不信神神鬼鬼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的人大多会信,特别是心里有鬼的,就越发容易相信鬼神之事。

    结合着刚刚周美人吟诵了庄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歌谣,大抵能猜到,她是在模仿庄婕妤来吓他们。

    至于庄婕妤的名姓,对皇帝的称呼,以及行为做派,只怕都和段公公的教导脱不开关系。

    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怕是因为赵弘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

    据许妃所说,庄婕妤只是因为看到了皇帝生病时候的狼狈模样就被记恨,这着实有些荒唐可笑。

    但除了他们,就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

    这一吓,也不知能吓出多少东西来。

    而屋子里,周美人的演技还在继续。

    她依然没有松开赵元霁,指尖泛白,脸上却是凄惨的笑“五郎,玉娘自问未曾亏欠过你,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考虑,又为你生下孩儿,哪怕被厌弃,被苛待,也不曾对你有过怨言,但你为何容不下我,为何容不下我啊”

    赵元霁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呼吸不畅,喉咙里有着就像是拉动灶台旁边的风箱时会发出了尖利声音。

    眼看着就要两眼翻白。

    董皇后急了。

    她虽然被这种宛如见鬼的事情吓得不轻,但她知道,皇帝不能死。

    若是他死了,自己必然逃不脱干系。

    尤其是赵元霁死后,掌权的可能是赵弘

    哪怕不是她下的手,可目睹了君王被害,她却一动不动,这就足以给赵弘借口讲她和她的儿子双双“病逝”。

    于是,董皇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段公公,怎奈段公公看上去瘦弱得很,可双手却格外有力,根本挣脱不得。

    实在无法,董后只得先开口道“庄婕妤,给你下毒的并非是陛下,而是许妃你若是索命,也该找她才对”

    许妃没想到自己会被扯出来。

    她本就因为皇儿去世的事情心神不宁,结果在看到“庄婕妤”怒瞪过来的视线时,许妃浑身颤抖,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药是皇上给我的,事情也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姐姐你中邪了,中邪了这药能让你安神,还能让你驱除邪祟,我是为了你”

    “庄婕妤”厉声道“住口”

    许妃吓得一哆嗦。

    阮瑶却是觉得奇怪,因为许妃此刻的说法,和之前的又有出入。

    什么邪祟哪儿来的邪祟

    皇帝赵元霁则是嘴唇颤抖,稍微感觉到被掐的力道小了些,终于能开口,他第一句话就是“许氏,你曾起誓,此事永不再提,你竟然敢欺君”

    这句话却给了许妃勇气。

    她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瞪“欺君又如何我的孩子没了,我的昆儿就这么被你杀死了,你对我的爱也没有了,那我为什么还要保守这些腌臜事儿”

    “庄婕妤”则是缓缓的看向了赵元霁,轻声道“所以,最终,还是你。”

    赵元霁抖了一下。

    他如今是真的动弹不得。

    除了脊骨的伤势,还有他这些年来积攒的病症,都在一夕之间爆发。

    而刚刚周美人掐他的时候,让他真的感觉到了生死边缘的绝望和可怕。

    所以,他怕极了。

    他不想死。

    于是,赵元霁终于开口“你为何要找朕索命朕曾对你许诺,那是因为朕觉得你是福星,是上天赐予朕的珍宝,能预测天灾,能知晓人祸,可你这般厉害,却隐瞒了朕会染上疫病的事情,害的朕差点把命丢在了外头,这让朕如何还能继续信你”

    门外的阮瑶听完微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江太后道“预测天灾,知晓人祸”

    江太后此时也面露惊疑,闻言,便轻声道“嗯,当初想要做哀家皇儿的不少,而哀家之所以选择五皇子赵元霁,便是因为他办的几次差事都很妥帖得体,很是得力。”

    阮瑶轻声道“是和灾祸有关吗”

    江太后“是。”

    具体的事情,阮瑶没有细问。

    可她却能猜出些东西来。

    一个女子,能够预言到未来发生的事情,这本身就不寻常。

    或许是因为有了许妃的例子,所以这一次阮女官很快就找到了个合理的答案。

    大抵,是重生的。

    毕竟阮瑶度过的原书中,对于赵弘黑化之前的事情都不曾提及,更别说赵元霁年轻时候的事儿了。

    重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就像,许妃一样。

    而周美人显然想不到这点,心中疑虑重重,可是脸上半点不显。

    依然保持着哀怨绝望又带了些阴沉的鬼魅表情,语气幽怨非常“我一颗真心付与你,你就这般想我,怪我,五郎,你好狠啊。”

    阮瑶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从周美人的动作和声音里依然能听出对方的演技在线。

    不由得感慨,她生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有些屈才。

    若是能在自己那个时代,这个颜值,这个演技,大抵是能大红大紫的。

    赵元霁见她又要掐过来,又急又怕,刚刚是不想让外人听到阴私之事,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厉声道“来人,来唔”

    周美人眯起眼睛“怎么,五郎还想要害玉娘吗”

    赵元霁脸色涨红,终于挤出来一句“妖妇,朕给了你全尸已然是仁慈,不然,你应该被烧死”

    此话一出,阮瑶就把故事串起来了。

    庄婕妤是重生而来,一颗真心给了年轻的五皇子,为他助力,却因为一场疫病被赵元霁猜忌,最终变成了厌弃。

    而厌弃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没能预测成功的疫病,还是因为庄婕妤知道他之前的那些私密,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赵元霁借了许妃的手,“赐死”了庄婕妤。

    或者说,是灭了她的口,希望可以把秘密永埋地下,再无人知晓。

    而同样明白的,还有许妃。

    因为她也是再世为人。

    如今的许妃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本就有疯病,之前在顾鹤轩的治疗下有所好转,但这病很难痊愈。

    刚刚被董后戳破二皇子之死,许妃就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昏沉。

    而后就看到“庄婕妤”的鬼魂,又吓了一遭。

    好不容易安稳些,就听到了赵元霁的那句“该被烧死”。

    谁,谁被烧死

    庄姐姐重活一世,就是妖妇,就是身有邪祟,就要被烧死。

    那自己,是否也是妖妇

    她要死了吗

    不,她不想死,她不愿死

    许妃猛地抬起脸,段公公下意识地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有些癫狂的眼睛。

    段公公一愣,手上的力气就有些松了。

    下一刻,许妃就已经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纤弱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竟然直接挤开了周美人,然后从地上磨了一块碎瓷片,就要往赵元霁身上捅

    可是,宫中的瓷器都是定制定烧的。

    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碗,也出自官窑,有着最精致的花纹。

    壁薄,通透,碎的也比别的要细碎些。

    一时间竟然摸不起来。

    于是,许妃反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紧紧握住,就朝着赵元霁的胸口刺去

    这下江太后站不住了,她直接推开内室房门,大喝道“你做什么住手”

    一句话,似乎把许妃给喊醒了。

    举着金钗,喘着粗气,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等她看到自己指尖献血的时候,就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似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看了看金钗,又看向了赵元霁,很快,就想到了两个字

    弑君。

    弑君者,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可她,不想死。

    许妃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离开这里,逃走,尽快逃走

    她很快回头,就看到了门口的江太后。

    许妃眼神微闪,随后就狠了心。

    穷途末路之人,往往胆子是最大的。

    哪怕平常许妃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可现在,她手上还有着赵元霁的血,弑君之罪,她扛不起。

    刚刚的一时冲动会给自己和背后的许家带来何种后果,许妃这会儿根本想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不想死。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再死一次的

    而这些念头产生不过一瞬。

    她的眼中闪过了有些癫狂的光芒。

    江太后虽然依旧貌美,但年纪已经不轻了,加上她是太后之尊,如果想要挟持着出宫,选择江太后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于是,许妃立刻就冲了过去,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周美人和段公公想抓都没能抓住。

    因着内殿并无其他宫人,故而此刻距离江太后最近的就是佟嬷嬷。

    可是佟嬷嬷年纪比江太后还要大一些,也不是粗使嬷嬷那样的孔武有力,瞧着也是没什么力气的,佟嬷嬷能做的就只是挡在了江太后身前,护着自家主子。

    阮瑶倒是想要上去帮忙,但事发突然,距离又有些远,等阮瑶反应过来时,许妃已经冲到了江太后主仆身前。

    阮瑶背脊发寒,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呼喊“来人,护”

    可还没等说完,就瞧见江太后伸出了纤细手臂。

    腕子上的玉镯轻轻晃了晃。

    而后,只见她先是拉开了身前的佟嬷嬷,转而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紧接着,江太后用另一只手提了裙摆,便是一脚踢出

    绣花鞋底正中许妃的小腹。

    随后,就看到许妃横着飞了出去

    是的,是飞了出去。

    她手上的钗子还没有刺出去,就让江太后踢了差不多一丈远。

    之所以没能弄得更远些,是因为内室太小。

    许妃被墙挡住,脑袋直接撞在了上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咚”的一声,她甚至来不及痛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一片安静。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着实没想到总是病弱畏寒的太后娘娘竟有这般本事

    佟嬷嬷却是一脸镇定,似乎早就习惯了。

    她还蹲下去给自家娘娘整理着裙摆,抚平细碎的褶皱。

    旁人都一动不动,哪怕疼的都快喘不上气的赵元霁都不敢开口,脸上是整整齐齐的难以置信。

    赵弘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很快便有些神情复杂。

    他先是看了看江太后,又看了看身边的阮瑶。

    脑袋里反复回忆起了自家瑶瑶对他从双手抱到单手抱的进步,突然明白

    果然,力气大这种事情不可能突然出现。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崴脚之后,休息多日,作者今天终于走路不疼了,完成了属于人类的伟大进步

    直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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