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寒(01)

作品:《玫瑰白塔

    宁樨轻轻地“啊”了一声。

    温岭远其实从头到尾没有回避过这件事, 只是也没有张扬过。没有谁会刻意同一个普通后辈宣扬“我有女朋友了”,是吧

    除非这件事变成了必要。

    宁樨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不问,不得到确切回答的话, 就能心存侥幸。

    所以她虽然难过, 但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看来她不是善于掩饰的人,这样轻易让他察觉。

    宁樨揉一下眼睛, 又把手放下, 将装奶茶的塑料瓶捏出声响,笑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羡慕小园有你这样的叔叔”

    她感觉到温岭远在看着她,或许是在观察她的表情。不能肯定自己是无懈可击的, 于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会认为他温和可亲。宁樨觉得自己在识人方面可能真的有一点问题,他明明将自己的原则, 竖立得像一座白塔那样高耸入云。

    温岭远淡笑说道“你和小园是一样的。往后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 可以随时到青杏堂来。”

    “嗯。”宁樨说不出更多话。

    后半程很沉默。

    温岭远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逼得宁樨在他面前逞强不是他的本意。她是聪明的姑娘, 知道怎么抉择。

    谁都有那样懵懂的年岁, 有憧憬, 也有误解, 对一步错一步, 结果天差地别。

    车停在小区门口, 宁樨跳下车,手掌着车门,语气轻松地说“我好像开始了解你这个人了。”他也有作为大人, 不由分说又自作主张的一面。

    没有同他详细解释,她退后一步,挥一挥手,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朝着大门小跑而去。

    这回宁樨没有回头去看。

    她承认那天晚上,作为应答的那两束跳闪灯光让她着迷,使她想要一看再看。

    家里很暖和,全屋地暖,使人可以赤脚踩在上面。宁樨脱下外套搭在餐桌的椅子上,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汤阿姨走出来,被她吓一跳。

    宁樨回过神,想起还有正事要做。

    跟汤阿姨嘱咐了去医院送餐的事,又去跟阿婆解释。老人对自己孩子的状况应当有知情权,宁樨没有瞒她。

    “那伤得重不重”

    “医生说住三四天就可以出院。”

    “我早说,钱挣到够花就行,他非得”阿婆叹气。

    宁樨不应声。她何尝不这样想。她宁愿宁治东从未发迹,一家三口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她每年许的小小生日愿望,都有人成全。

    事情都交代完毕,宁樨回到二楼,给自己的情绪留下一些空间。

    浴缸放满水,她将自己浸入。

    今天的入浴剂是海风气息,混一点甜,像是海上落日,过程总是漫长,熄灭时就更盛大,简直如同一场幻灭。

    蓝牙音箱里在放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第三章大寒01

    一周之后,宁樨才又出现在青杏堂。

    那天池小园吃着饭,随口一叹,“怎么宁樨都不来了”

    此前宁樨在青杏堂自习的这一段时间,两个女孩子关系急速升温,起因是发现对方居然和自己喜欢同一个小偶像。

    休息时间,池小园常去骚扰宁樨学习,两个人吃一点零食,看一看粉丝剪辑的那个小偶像的v。青杏堂没有同龄人,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三四岁,还是个男的。宁樨不来,她就感到很寂寞。

    温岭远是知道原因的。

    宁樨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倘若她灵机一动,想明白过来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伪善的大人,从此不来青杏堂,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那天早上一打开大门,看见一周多没见的宁樨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里,吓了一跳。

    她穿一件鹅黄色的面包服,那颜色亮眼得如同一束晨光。这几天南城连续降温,实则已经好些天没出太阳了。

    “哇,”宁樨惊叹一声,举起手机给他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你们开门真的好准时,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温岭远看着她,她也不避让,任他打量。

    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路上看见卖芝士烤红薯,给小园和你买了一点。我去上课了,晚上要来自习,楼上帮我收拾一下。”

    温岭远接过纸袋,“好。”

    “我爸已经出院了,在家里休养。这件事,谢谢你。”

    “没事,应该做的。”

    宁樨歪着头看他一下“你们过平安夜和圣诞节吗”

    “好像没有这样的习惯。”

    “那你生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温岭远顿一下,意识到这两个连环问题的意思是,反正无论如何,要送他一份礼物。笑说,“你也可以欠着。”她要的字,他至今还没写出来。

    “那不行的,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宁樨笑说,“如果你没有想要的,我就随便选了。”

    等他点过头,宁樨拉一下书包的带子,“我走了。”

    说走就真的走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还是很明显的,温岭远感觉到宁樨对他的态度变得不客气许多。不见得故意的,可能她也只凭直觉,知晓他有些许愧疚。

    温岭远把装芝士红薯的纸袋放在桌子上,池小园闻风而动,三两下拆开,“温叔叔你买的”

    “宁樨送给你的。”

    “宁樨来过”

    “刚走。”

    “哇,她都不来跟我打一声招呼。”

    “她晚上来自习。”

    池小园高兴了,“等下我要去趟便利店,买点她喜欢吃的零食。”

    快把红薯吃完,手里只剩下磕碜的最后一个,池小园看见温岭远披上白大褂,才想起要问他吃不吃。

    “你吃完吧。”温岭远往药房去了。

    宁樨难得课堂上玩一回手机,为的给温岭远挑礼物这件事。今天就得决定之后下单,不然物流赶不及。

    课间,宁樨把手机递给苏雨浓,让她帮忙参谋。

    苏雨浓划了半天的购物车,仍然没有划到头,“你这是看了多少”

    “觉得合适的都加上了。”

    “我觉得,手表、领带这些就算了吧,不太合适,既然他都有女朋”苏雨浓看见宁樨表情垮下来,赶紧道歉,“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她认真看一遍,最后指着一方蓝绿山水的琉璃镇纸,“这个吧。”

    宁樨看一眼,直接就下单了。

    “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反正送别的我也没有资格。”

    苏雨浓简直哭笑不得,“你这几天不去青杏堂,我都以为你已经想开了。”

    “不会想开的,”宁樨低着头输入支付密码,“你错过只开团一次的小裙子都要耿耿于怀好久,何况温岭远是一个人。”

    绝版,是意难平的另一个表述。

    温岭远坐在桌边翻一本医书,线装右翻,繁体竖排。他近视没有太深,可能不到两百度。看文字的时候,习惯要戴一下眼镜。

    今天池小园上班迟了五分钟,进门跺着脚,去撕挂在墙上的一页日历。那上面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哇,今天是大寒,难怪这么冷。”

    温岭远抬头看一眼,“除夕要到了。”

    “钟阿姨是不是要回来了”

    “明天。”

    “哦。”池小园只是随口一问,脱下外套披上白大褂,开始去忙自己的事。

    池小园不太喜欢钟映。

    当然,她青杏堂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学徒,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她仔细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最后总结人和人相处可能多半看气场,而气场是一种玄学。

    钟映这个人,挑不出来什么错。长得好看,性格也亲和,每次还会给她带很贵的礼物,e的包,to ford限定眼影,或是defee的巧克力。

    唯独有一点,让池小园很不自在。

    每当她和温岭远说话的时候,她都能觉察到钟映注视的目光那目光没有敌意,只是审视,弄得池小园很困惑。

    直到后来,她看一部英剧,那里面女主人举办沙龙,端着描金边的骨瓷茶杯抿着红茶,看着前来做客的花枝招展的贵妇们,露出了和钟映一模一样的目光和笑容。

    池小园才懂。

    所以钟映在的时候,她就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寄人篱下这件事,被无限放大。

    到中午,宁樨过来了。

    她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围着米色的羊绒围巾,头发披散,遮住耳朵,白皙皮肤让寒风吹得泛红,眼睛反而更明亮。

    宁樨过来送一盆水仙花,已经开好了,白花黄蕊,装在盛满清水的青花瓷花盆里。

    “昨天阿婆和汤阿姨去逛花市买回来的,其实刚买回来还没有开。”宁樨把花盆小心翼翼放在茶室的书架上。

    温岭远笑说“谢谢”。

    学校已经放假,宁樨每天还是往青杏堂来,看书做题。

    快要过年,医馆比平日清净。池小园没事做,就经常性地上楼和宁樨一起玩。两个人窝在茶几下的地毯上,支着iad追剧。有时分食一袋奶油瓜子,瓜子壳散在地毯上,半天才能摘净。温岭远有轻微洁癖,这样做仿佛是在故意气他一样。

    不过温岭远一回也没有生过气,每回宁樨回家了,他就拿戴森的手持吸尘器,将地毯仔仔细细地吸过一遍。

    池小园发现,宁樨完全不怕温岭远,非但不怕,反而有些肆无忌惮。

    这让她很羡慕,她自己顶多只敢在宁樨做坏事的时候当个放风小弟,虽然她要比宁樨大上两岁。

    年货已经备好,池小园和宁樨翻出零食提前尝鲜。她们吃到一种很辣的小鱼干,欲罢不能,开完一袋又一袋。

    宁樨问“你们在哪里过年温爷爷那儿”

    “去大温叔叔家,他家比较宽敞。”

    “我好像一次也没有见过大温叔叔。”

    “他和温叔叔不太像,已经中年发福了,”池小园笑说,“可能是幸福胖。”

    “那不是可以根据大温叔叔,推想未来温叔叔发福了是什么样子”

    坐在另外一张桌子旁的温岭远翻过一页书,很平静地说“我能听到。”

    池小园和宁樨相视一眼,噗嗤噗嗤笑。

    “对了,”池小园说,“明天钟映钟阿姨要回来,你去不去接机”

    宁樨目光落在装小鱼干的袋子上,找到锯齿状开口,手指各捏着一边轻松撕开,“去呀,我还没见过呢。”

    宁樨早上穿衣服,看见窗外在飘雨,等出门的时候,已经停了。

    她穿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底下是丝绒半身裙和高跟靴,临到要出门,又觉自己这样怪做作,折返换回牛仔裤。

    少女的字典里没有“秋裤”这个词,在门口等车,被寒风冻到发抖。

    温岭远车一到,宁樨赶紧拉开门。池小园往里让,把自己抱着的暖手宝递给她。

    宁樨抱在怀里,说话牙齿打颤,“谢谢小园姐姐,你是我的再世恩人。”

    一小时的车程,堵到一小时半,到机场时,钟映已经落地。

    宁樨和池小园落在温岭远后面,悄声说话,宁樨问“钟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园有一点纠结,“很漂亮,很有气质,人也挺好的。”

    宁樨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夸奖的语气很不走心。”

    “没有没有,是真的。只是很好的人,不一定会是喜欢的人,能理解吗”

    宁樨点头。

    “反正你见到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会喜欢她。”

    宁樨想,怎么可能。

    在国际到达出口,等了二十多分钟,宁樨看到前方走过来一个人。

    穿一件版型挺括的的驼色大衣,白色毛衣,阔腿裤,浅口单鞋,单肩挎一只托特包,另外一只手推一个尺寸很大的银色拉杆箱。容色清丽的美人,只化淡妆,也足以使她在一众风尘仆仆的旅客之间,亮眼得不容错目。

    宁樨无端觉得她就是钟映,果然她在看见温岭远之后,露出笑容,脚步加快。

    两个人拥抱一下,温岭远接过拉杆箱。

    钟映挽住温岭远的手臂,看向宁樨,笑说“我不在的半年,青杏堂又来一个小姑娘吗”

    是轻松、开玩笑的语气,且钟映的声音清甜悦耳。宁樨却无端听出来别的意味,她知道是自己的偏见。

    她只是笑一下,没有自我介绍。

    温岭远说“宁樨,宁总的女儿。”

    宁樨说“你好。”

    钟映打量她,笑说“长得真好看。还在读高中吗”

    宁樨觉得,换一个人来,被钟映这样的美人夸奖,一定会很高兴,而自己却心里躁腻。

    “高三。”宁樨说。

    到车上,钟映和温岭远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说。

    宁樨和池小园坐在后排,各玩各的手机。

    宁樨发消息给苏雨浓我见到温岭远的女朋友了。

    苏雨浓哇,你真的去了

    宁樨我能过来找你吗

    苏雨浓我今天不能出门,你来我家吗我们中午包饺子吃。

    进市区,宁樨在一个路口让温岭远把她放下。

    温岭远转头看一眼。

    宁樨解释说“我跟小雨约了在附近逛街。”

    温岭远放慢车速,找停车的地方。

    钟映翻提包,找出来一只黑色的绒布袋,从前座递给宁樨,笑说“初次见面,没有提前准备礼物。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手链,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宁樨接过,说“谢谢”。没有拆开看,直接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拉开车门,宁樨跟小园说“下年后再见吧。”

    小园很少露出仿佛是在求救的目光,“樨樨,春节期间有空的话,你喊我出去看电影。”

    等车开走,宁樨拦一辆出租车,去苏雨浓家。

    在三环的一栋商业小区,宁樨经常去,已经熟门熟路。

    苏雨浓妈妈是会计,爸爸是民营企业的机械工程师。开门的是苏妈妈,笑吟吟地欢迎她“樨樨很久没来了哦。”找出来干净脱鞋给她换。

    苏雨浓听见声音从卧室出来,宁樨跟苏爸爸也打过招呼,跟着苏雨浓进屋。

    苏雨浓的房间不算大,衣柜占去很大面积,里面都是她的oita小裙子或是jk制服。靠墙很长一张书桌,摆放苹果显示屏、电脑作画的数位板。

    地方小,她们就直接坐在床上。

    “那个钟映,长什么样”

    “很好看,很有气质。”

    “然后呢”

    “人也很好。”宁樨总算知道池小园为什么夸奖得那么敷衍,因为真的存在很好很好的人,自己却不喜欢的情况。

    “你就不应该去,找虐吗”

    宁樨往后一躺,盯着天花板,“我不喜欢自己这样。你看我踹掉方诚轩多潇洒,为什么面对温岭远却做不到。”

    “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去青杏堂了。”

    “我不去的话,不是更显得心里有鬼么。”

    “你有没有想过,温岭远和钟映结婚之后,他不会再照顾你。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照顾的人。你毕竟不是真的亲戚家的小孩,你和小园不一样。”

    “我不甘心。温岭远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缘分。”

    “别傻了,都修不成正果,叫什么最好缘分。”

    宁樨之前不会知道,失恋不是一个动词,而是一个形容词。

    “有一点不想辜负温岭远的期待,”宁樨闷闷地说,“他是期望我走回正途,我想要证明给他看。”

    如果,喜欢他是歧途。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胜负心,做不到又能怎么样”

    “小孩子怎么能比大人不潇洒。”

    苏雨浓知道说不通,放弃,“我不劝你了,反正等你痛苦到受不了就会放下。”

    “不说我了,”宁樨爬起来,“你和姚占云呢什么时候吃饭他怎么老放你鸽子”

    “之前圣诞节他学校有事就没有回来。过完年吃,你要陪我去。”

    中午吃饺子。

    饭桌上,苏爸爸拿筷子轻打苏雨浓的手,斥责她直接用手去拈花生米十分没有规矩。

    宁樨觉得自己简直魔怔,这种小事都会觉得羡慕。

    中午在温济深开的餐厅里吃过饭,温岭远将池小园送回青杏堂。

    原本是要送钟映回二环路的公寓,钟映飞了十几个小时,吃过饭困得不行,想去楼上睡一觉再回去。

    二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钟映在浴室洗个澡,吹干头发。接过温岭远递来的水杯,喝一口,瞥见置物架上的习题册,拿起来看一眼,笑说“宁樨小朋友的东西”

    “她晚上在这里自习。”

    “学校不开晚自习吗”

    “艺术生读的文科班,教室比较吵闹。”

    “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自习”

    “她说在这里有人监督。”

    钟映打量着温岭远,笑了一下,“是不是我老了有些搞不懂现在年轻小姑娘的想法。”她把习题册丢回原处,走进卧室。

    睡到下午五点半,钟映起床,温岭远不在二楼。

    她爬起来去洗漱,经过客厅的时候,又停下来。逛一圈,不止找到习题册,还有一袋没吃完的不二家的糖果、落在茶盘里的粉色橡皮擦、粘在地毯绒毛上的心形贴纸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也没有扔,全部归置在一起,放在茶几上最最显眼的位置。

    换一身衣服,下楼。

    温岭远和池小园在茶室里,面对面坐一桌。温岭远拿着acbook办公,池小园则在玩手机。

    池小园听见声响,抬头打招呼“钟阿姨。“

    钟映把一个礼品袋递给池小园,笑说“给你带的礼物。”

    池小园看见那上面e的o,简直头大,“谢谢钟阿姨。”

    钟映在温岭远身旁坐下,往他电脑屏幕上瞧一眼,他似乎在关于中医研究的论文。

    “岭远,我们晚上去拜访一下爷爷”

    温岭远推一下眼镜,将笔记本盖子合上,“爷爷晚上休息很早,明天再去吧。”

    钟映看向池小园,笑说“小园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饭。”

    “我我不饿。中午吃太饱,你们去吃吧。”

    钟映收拾好行李箱,跟温岭远出门,站在大门口,嘱咐池小园说“晚上我们应该不回来医馆,小园你把门锁好”

    人离开,池小园长舒一口气。

    医馆灯都关上,锁上门,她去街口的便利店买一份关东煮和酸奶,回自己出租房,边看剧边吃晚饭。

    温岭远二环路的公寓,是一个大平层。过于简洁的黑白灰色调,在冬日里看起来有一些清冷。

    钟映一直想更换公寓的软装,使它变得更有生活气息一些,只是过去两年常常出国,在南城的时间不多。

    她觉得,是时候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温岭远在厨房冲泡柠檬水的时候,钟映静悄悄走过去,踮着脚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岭远,过几天,我们去拜访一下婚礼策划好不好回国之前我已经联系过他。”

    “想在什么地方办”

    “你知道我一直想去塔希提岛。不过我咨询过,那边已经排到明年三月才有档期。我现在很犹豫,是不是在国内办也可以”

    温岭远微笑说“可以等一等,去你喜欢的地方办,不要有遗憾。”

    钟映笑起来,伸手从背后抱住他。

    宁樨只听过姚占云的名字,和在苏雨浓的速写本上见过他。等见到真人,不禁想要感叹爱情的滤镜好惊人。

    在她的审美里,姚占云只是一般般的帅,而且身上有一种痞气,是她非常不喜欢的。

    今天苏雨浓没有穿小裙子,因为据说姚占云不喜欢,觉得oita裙和jk制服都很非主流。她穿规规矩矩的连衣裙和长靴,毛呢大衣带毛绒绒的领子,化偏粉色系的桃花妆,喷最经典的那支小雏菊香水,整个人非常的甜美。符合直男审美的那种甜美。

    宁樨就很随便,面包服、细腿裤和马丁靴。下午睡过头,只来得及洗了一下头发,出门吹到七分干,这时候让风吹得毛毛躁躁。

    说是吃饭,其实是唱歌。

    在楼下大厅等的时候,苏雨浓一直拨拉着刘海。

    “真的很完美了,你再拨要拨出头油了。”

    苏雨浓笑骂她一句。

    很快姚占云下来接他们,他穿一身潮牌,脚下aj的最新款。明明是南城本地人,不知道为什么说话吞字还带儿化音,听着像个不地道的北京人。

    苏雨浓给他介绍“这是宁樨,宁静的宁,木樨的樨。我好朋友。”

    姚占云目光落在宁樨脸上,笑说“木樨的樨是哪个樨”

    “木字旁,一个犀牛的犀。”苏雨浓说。

    “这么复杂那考试的时候,别人都在做第三道选择题了,你还在写名字吧。”

    宁樨“”

    “走,上去吧。”姚占云引路,“今儿我好几个朋友都在,都男的,说话嘴上没把门儿,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多担待。不过你放心,”姚占云凑近苏雨浓,笑说,“我肯定罩着你,闹也闹不到你头上。”

    一个巨大的包厢,沙发从这头到那头,都能坐下两支足球队的人。除了宁樨和苏雨浓,还有好几个女生,看起来都是大学生,穿衣打扮明显风格很不同。

    他们都认识,聚在一起玩骰子。宁樨和苏雨浓掺合不进去,坐在沙发靠近门口地方,有一些尴尬。

    姚占云拿两杯果汁过来,“唱歌吗”

    “唱”苏雨浓推一下宁樨,“樨樨我们学校歌手大赛的冠军,唱歌很厉害。”

    “是吧那露一手唱什么我给你们点。”

    “樨樨唱粤语歌好听。”

    “那来个月半小夜曲”

    “都行。”宁樨其实一点都不想唱,如果不是为了苏雨浓,她不会这么配合。

    姚占云去点歌,苏雨浓端起果汁准备喝,宁樨拦住她的手,“要不还是喝瓶装的吧”

    “这么谨慎吗”

    “不是不信姚占云,他的朋友,我们还不熟。”

    苏雨浓觉得有道理,把果汁默默地放回去。

    姚占云点了歌,顺道置顶,捡一支话筒过来,递给宁樨。

    一首烂大街的粤语歌,所以有人跟和也不稀奇。宁樨不喜欢跟人合唱,等有个女生唱完“这晚以后音讯隔绝”这句才跟上。

    她一开口,那个本要继续唱的女生瞬间哑口,整个包厢都跟着安静。

    苏雨浓激动地小小鼓一下掌,简直与有荣焉。每回跟宁樨出去唱歌,这都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瞬间。

    所有人静静听完了这一首,不约而同鼓掌。姚占云拿着话筒喝彩,“可以啊再来一首吧”

    宁樨皱一下眉,语气还是平和的,“你们唱吧,我感冒了嗓子不是很舒服。”

    过了十点半,宁樨提出要回家,又被苏雨浓挽留着多待了半小时。苏雨浓显然玩得很尽兴,因为姚占云确实很照顾她。宁樨几乎全程硬着头皮,和一堆陌生人一起玩,太让她难受了。

    十一点,苏雨浓家里打来电话催,必须回去了。

    姚占云将她们两个人送到楼下,快出门时,苏雨浓让他们稍等,自己去用一下洗手间。

    宁樨在大厅的沙发坐下,感觉到沙发那头一沉,姚占云不近不远地坐着,看着她笑说“你唱得真挺好的,学声乐的”

    “一般吧。学播音主持的。”

    “准备跟小雨考一个学校去北京吗”

    “还不知道。”

    “要去北京的话,我那儿很多朋友,带你们玩儿。”姚占云拿出手机,“要不你加我个微信吧”

    宁樨简直愕然,“下次吧,我手机没电了。”

    “那就报一下微信号,回去通过一下验证就行。”

    “自动生成的微信号,记不住。”

    “没绑手机”

    “没有。”

    “好吧,”姚占云笑说,“那下回唱歌你可一定要出来,太能炸场子了。”

    姚占云将苏雨浓和宁樨送上出租车,提前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车走之前,他又拉开后座门,沉声叮嘱苏雨浓“到了给我发消息。”他声音很有磁性,而他好像很会利用这种优势。

    车上,宁樨十分纠结,“我记得,你说你跟姚占云,是在青旅认识的”

    苏雨浓有一年去西安旅游,住在青年旅社,晚上参加青旅举办的剧本杀,认识姚占云。一问又是老乡,就加上微信,一直保持联系,有空一起出去玩。

    “对啊。怎么了”

    “你会不会觉得,他性格有点爱玩”宁樨只能说得很委婉。

    “他一直是这样的,很能活跃气氛。我们当时玩剧本杀,就是他领头组织的。”

    “好吧。”宁樨闭嘴了。还是决定不要告诉苏雨浓姚占云找她要微信号的事。万一那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姚占云热情的性格使然,就会闹得很尴尬。

    初四,宁治东在家设宴,请温岭远吃饭。

    这件事宁樨早上起床才知道,赶紧洗漱梳妆,一阵兵荒马乱。坐在化妆镜前,她看着自己,叹口气。最后只抹化妆水和面霜,擦一点乳木果的润唇膏。

    来的不止温岭远,还有钟映。

    温岭远穿一件靛青色的大衣,这个颜色深到接近于黑,人也就显得比平日里要沉肃。

    宁樨坐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看,直到宁治东喊她下来,她才靸着带兔子耳朵的毛绒拖鞋下楼。

    宁樨打声招呼,“温叔叔。”

    看向钟映,犹豫一下。觉得别扭,和她又不熟,喊不出来“阿姨”。

    倒是钟映先开口,笑说“你的拖鞋很有趣。”

    钟映今天穿一身杏仁色的裙装,淡妆化得不露声色。用的香水气味清淡,完全不抢风头,却衬着人更优雅。

    “你想要同款吗”

    钟映微微怔一下,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没穿过这么可爱的拖鞋,不过说不定可以试一下。”

    家里提前打扫过,宁治东还特意让文阿姨买来鲜花插瓶。淡青色琉璃花瓶里的几朵白,清新得和整个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于是赶在温岭远来之前,宁樨偷偷的连花带瓶地拿回自己房间了。

    宁治东有收藏红酒的爱好,地下室花了大价钱改造成恒温酒窖,摆放他那些珍贵藏品宁樨觉得,这可能是宁治东唯一真正精通且拿得出手的爱好。

    宁治东带温岭远和钟映去酒窖参观,在经过摆在窗前的一个欧式风格的五斗橱时,钟映顿了一下脚步。

    她送给宁樨的那条自己设计的手链,是细细的链子,缀有天文望远镜和木星及其星环的金挂饰。

    现在,那条链子乱七八糟地绞在一起,和挂饰也已经分离,就放在五斗橱上的一个落了灰的盘子里。

    他们看过酒窖,挑了一支doae eroy的红酒,作为今天午餐的主角。

    钟映手指沾了一些灰,去后面的浴室洗手。

    经过走廊,那里摆放着一个小型的水族箱,宁樨正端着一只小碗,往里面抛撒鱼食。

    钟映看见水草里游着一条褐色的鱼,笑说“你喜欢鲤鱼吗我可以送你一条比较名贵的品种。”

    宁樨敲一下水族箱的玻璃,鲤鱼应声摆动尾巴。

    她笑说“不。它很名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自己就是臭嘚瑟存不住稿子的性格。

    三更合一提前发了,不过明天还是固定到早上7点。

    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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