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云琅靠得安静, 一动都不曾动。

    他伤后体虚,气力不济,又兼心神波动未宁, 撑不多久便支持不住,大半力道都压在了萧朔肩上。

    竟也没有多少分量。

    萧朔静坐着, 听着云琅气息由急促散乱一点点归于平复,又慢慢换回了内家功法的调息敛气。

    “好了。”云琅缓过些许, 轻咳了一声,“你――”

    “你这些年。”萧朔道,“就是这么过来的”

    云琅怔了下“什么”

    “累了便撑着, 撑不住了就熬着。”

    萧朔淡淡道“实在熬不住了, 倒在哪算哪,歇口气缓过来, 好再往死里逼自己。”

    云琅肩背微滞, 静了一阵, 失笑“什么跟什么”

    萧朔垂了眸,不理会他废话,抬手去解云琅衣襟。

    云琅“小王爷。”

    萧朔蹙眉“干什么”

    云琅看着萧朔, 咳了一声,抬手攥上衣领。

    同老主簿设想的时候, 倒是已盘算好了。

    萧朔若是真敢上手扒他的衣服,他立时先装病后装死,力求把萧小王爷三魂七魄吓飞九条半。

    可眼下的气氛又大抵不很合适。

    他刚调息妥当, 气色也比方才牵动心事时好了不少, 再一头昏过去, 萧朔也无疑不会信。

    “当真不要紧了。”云琅谋划时运筹帷幄,此时只能向后靠紧窗户, 牢牢将衣领攥在手里,“伤也早好了,不用看,你――”

    萧朔神色沉了沉,眼底一片晦暗“你少时,倒没有伤了不准人看的毛病。”

    “我现在有了啊。”云琅刚反省过,愣了下,“你不是说,不让我为了哄你,故作往日之态”

    萧朔“”

    “故而。”

    云琅知错就改,死死拽着领口,格外坚定“叫你看伤是万万不能的。”

    萧朔已决心今日不同他生气,忍了忍,沉声“放开”

    此前刺客夜闯王府,太医行针时,云琅躺在榻上悄无声息,血止不住地自唇边往外冒,眉宇间却倦成一片轻松释然。

    彼时萧朔立在榻边,耳畔空茫,分不出半点旁的心思。

    如今终于将云琅从死线边上堪堪拽回来了些许,无论如何,再由不得他这般蒙混耍赖。

    萧朔压着怒意,看着云琅此时眼底难得的一点真实活气,强忍着不同他计较“不想同你动手自己解开”

    云琅听得心惊,暗道萧小王爷果真今非昔比,仍坚决摇头,不着痕迹向后瞄了瞄半掩的窗户。

    萧朔看着云琅戒备神色,胸口凌厉杀意翻搅起来,手有些颤,向后背了背。

    云琅变成如今这样,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多少事压到过云琅肩上,死死压着,半点喘不过气,将他一路逼进有去无回的死路里去。

    咬碎牙合血吞,忍了多少剖心剜骨的疼。

    萧朔扫过书架上的卷宗,死死压住对幕后那些主使者的滔天杀意,身形凝得冷硬如铁“云琅――”

    云琅一把推开窗子,踩着窗棂,头也不回往外跑。

    萧朔“”

    云琅身法精妙,当年曾在宝津楼前折枝摘桂,此时跳个小小的窗户易如反掌。越过窗外玄铁卫,踏雪腾挪,轻轻巧巧翻上殿沿。

    玄铁卫拦之不及,齐齐错愕仰头,愣愣看着房顶上的云小侯爷。

    云琅蹲在房檐上,仍攥着衣领,格外警惕向下望。

    萧朔也自窗户出来,挥退玄铁卫,抬头“下来。”

    云少将军铮铮铁骨,往后挪开两步“我不。”

    萧朔垂眸,静立片刻,将心念自旧日往昔里强抽出来。

    “看出你比刚回府时好很多了。”

    萧朔道“光天化日,不成体统,下来。”

    云少将军敢作敢当,又挪了几步“我不。”

    萧朔看着他蹲在殿沿,胸口虽稍许起伏,却终归不曾再一动便咳血,阖了下眼,耐着性子“你未穿外袍,房顶风凉。”

    “刚好透透气。”

    云琅打定了主意跟他硬刚到底,衡量着萧朔隐在腕间那一副袖箭,缓缓后退“早知你真会练这东西,当初便不该送――”

    话音未落,云琅不及防备,脚下忽然一空。

    玄铁卫吓了一跳,扑上去要接,被萧朔抬手止住。

    云琅一时不察,没发觉脚下那块瓦片竟是被人提前掏空了的,跌下来时已不及反应。

    他本能双臂交合护着头胸,预备好了摔个伤筋动骨,却才一跌到地上,就又蓦然向下一坠。

    坑底松软,垫了棉布厚裘。

    云琅坐在垫了裘皮的坑底,心神感慨,恍如隔世。

    萧朔缓步走到坑边,低头看他。

    “小王爷”云琅实在想不通,“这些年,还有人踩你的房顶吗”

    萧朔淡淡道“没有。”

    “有人来书房刺探消息”云琅揣摩,“你记起旧时手段,学以致用”

    “若防刺客。”萧朔道,“你眼下便该穿在削尖了的木桩上。”

    云琅“”

    经年不见,小王爷心狠手辣。

    “那你这五年。”云琅实在想不通,“不仅修缮王府,连这些陷坑,也一起时时修缮整理了吗”

    云琅有心提醒萧朔,留神一二府上开销,查一查那些修缮的银子究竟都花到了什么地方“你府上――”

    坑外,萧朔却已从容道“是。”

    云琅身心复杂,一时竟有些想回去翻一翻刚买回来的教子经。

    “这些年。”萧朔撑了下坑沿,半蹲下来,“这底下的棉垫裘皮,半月一换。你右手边有一处暗坑,埋了一小坛竹叶青。”

    云琅刚要说话,忽而怔了怔,轻蹙了下眉。

    “月余之前。”萧朔好整以暇,慢慢道,“我刚叫人重新修整了府上房顶,隔几处便抽空一块瓦片。”

    萧朔垂眸,平静看着他“你自可以多踩几个房檐,探一探每个坑里装得都是什么酒。”

    云琅愣了半晌,没绷住,扯扯嘴角轻笑了下。

    他低着头,探了两次,慢慢摸索出了那一个格外精致的石青色小酒坛。

    “来人。”

    萧朔不再同他多废话,起身叫人“把云少将军捞――”

    “萧朔。”云琅撑着坑底,抬头看他,“我回京时,原本想过来你府上。”

    “捞上来。”

    萧朔眸底凝了凝,神色依旧漠然,向下说“换身衣服――”

    “徘徊三日。”云琅苦笑,“终归无颜见你。”

    萧朔胸口狠狠起伏了下,豁然回身,低头看着他。

    “先帝大行后,近一年里,单只为寻觅我踪迹,朔方军筛子一样过了六七遍。”

    云琅道“曾暗中助我脱身的,存疑者,一律停职查办。若有实据,带回京城,交由侍卫司刑审。”

    云琅静了片刻,轻声道“再没回来的,有七八个。”

    萧朔眸底冷凝冰寒,示意玄铁卫屏退一应人等,围死书房,静静听着他说。

    “参军景参军,端王叔的幕僚,帮你养兔子的那个。”

    云琅轻声道“被带回京城审讯,再回来,只剩了块染血的铁牌。”

    “枢密院权势愈盛,禁军已尽收纳,四境募兵,只剩朔方军仍归兵部节制。”

    云琅“如今兵部全无实权,尚书之位至今空悬。军粮物资,一日亏似一日。”

    “端王叔当年遗愿,一则护朔方军不散,一则护你不失。”

    云琅咳了两声,苦笑“朔方军被我护成这样,你――”

    云琅握着那一小坛酒,说不下去,笑了笑。

    月余前,萧朔特意叫人修了房顶。

    这些年萧朔都死盯着他踪迹,听说他回京,叫人抽空了瓦片,往坑里埋了酒,书房窗子日日夜夜开着。

    云琅轻呼口气,闭上眼睛。

    萧朔如今,确实已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当年那个少年老成、古板到小老头似的小皇孙,如今喜怒无常性情恣睢,像是被倒空了根基,又灌进去滔天恨意。

    可他却仍止不住想,时隔五年,知道了自己终于回京的三天夜里,萧朔坐在书房的样子。

    身形定然比少时锋利得多了,说不定还冷得慑人,有打扰的,就要被拉出去吊在墙上。

    偏偏一动不动,守着那扇开着的窗子。

    守来了他在侍卫司面前现身、自愿就缚的消息。

    “云琅。”萧朔盯着他,戾意压不住地翻涌,冷声,“你若打定了主意用旧日情分,在这里糊弄――”

    “上不去。”云琅抬头,“没力气了。”

    萧朔肩背狠狠一悸,眼底几乎洇开怵目血色,胸口起伏不定,死盯着他。

    像是藏了无边暴戾杀意。

    “有本事。”

    云琅拂开杀意,慢慢向下说“就下来,将小爷捞出去,你我棋盘上见真章”

    萧朔厉声“云琅”

    云琅扯了下嘴角,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

    尚不曾靠实,萧朔已下到坑底,抬手封住他的嘴,将云琅死死抄回了臂间。

    老主簿喘着气跑到书房,云小侯爷正躺在榻上,被琰王慢慢解开了最后的一层衣襟。

    老主簿吓了一跳,愣愣道“王爷――”

    萧朔眸底冰寒,杀意仍氤氲吞吐不定,冷冷扫他一眼。

    老主簿打了个激灵,悄悄往门边缩了缩,小声招呼“云公子”

    云琅躺平在榻上,安详同他挥手“许久不见。”

    老主簿“”

    眼前情形实在难以捉摸,老主簿不大放心,硬着头皮“如何便到这一步了”

    云琅明明说得笃定,铮铮铁骨,宁死也不叫萧朔看伤。

    老主簿看云公子此时眉眼间,竟隐约有了几分看透世事、超脱随缘的意思。

    老主簿心惊胆战,看着神色阴鸷几能噬人的萧朔,苦心劝“王爷,云公子他身子不好,经不起”

    萧朔不耐烦,蹙紧眉冷声“我不曾打他。”

    老主簿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这种事打了总是不合适的。”

    当初盛怒之下,萧朔亲手写的话本,此时如何不知道老主簿在想什么,含怒愠声“少胡思乱想我不曾动他,是――”

    萧朔咬了咬牙,本能地不想把云琅在坑里坐着、服了软要他抱出来的事说给这些人听。

    同在他肩上片刻的那一歇不同,他伸手去抱云琅的时候,是察觉到了云琅臂间的力道的。

    仍被什么横亘着的东西牢牢隔着,却又能察觉到的,挣扎又微弱的力道。

    云琅不止扯住了他的袖子,更主动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臂。

    萧朔阖了下眼,不去叫自己想这些,冷声道“是他自己愿意的。”

    老主簿“”

    萧朔“”

    萧朔被看得越发恼火,几乎便要发作,云琅已及时探出脑袋“是是,我自己愿意的。”

    老主簿接了个台阶,忙不迭点头“是是,云公子自己愿意的。”

    云琅帮他说了句话,自认仁至义尽,在榻上躺得溜扁,高高兴兴看着萧朔。

    “”萧朔死死压着火气,不顺手掐死云琅,吩咐老主簿“去熬些参汤,要温,二十年份,薄切三片煎成一盅。”

    老主簿不敢触霉头,飞快应了,下去吩咐。

    萧朔转回来,不理云琅撩闲,垂眸看着他心口陈旧伤势。

    是处明显到全然不容忽略的刀疤。

    隔了这么久,面上无疑早已痊愈了。狰狞刀痕盘踞在心口,几乎不消细想,也能想出当时的惨烈局势。

    “你这伤。”萧朔静了一阵,又道,“自己挣裂过几次”

    云琅就不想被他盘问这些,偏偏想着那时书房里的萧朔,一时心软,已到了这一步,只得含糊道“不记得了,有三四次”

    萧朔坐在榻边,拿过浸了热水的布巾,拧得半干,替他细细拭过旧创。

    云琅被他静得心虚,迟疑了下“五五六次”

    萧朔不理他,取过药油,在掌心涂了些,焐了焐。

    云琅斟酌“七八九次”

    他那时被关在宫里,不准出去,又心焦萧朔那边到底情形如何,一有机会便豁出命往外跑。

    从榻上挣起来已不易,连躲带闯,被按住了再死命的挣,伤便干脆不曾收过口。

    在宫中养了月余,也数不清挣开多少次了。

    云琅不惧萧朔身上戾气杀意,这会儿见他静默不语,气息敛得分毫不露,反而不很放心“小王爷”

    萧朔抬手,覆在他心口,慢慢推开。

    掌心温温热意烙下来,云琅措手不及,闷哼一声,仓促忍住。

    “别忍着。”萧朔道,“疼便出声。”

    云琅不很乐意“那多丢人。”

    萧朔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那时候不也是”云琅忽然想起来,“咱们两个偷跑出去看除夕焰火,叫太傅捉了,打你的板子,你也忍着一声都没吭”

    “”萧朔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是你生拉硬拽,点了我的迷走穴,将我偷着扛出去看的焰火。”

    云琅讷讷“是吗”

    萧朔不与他计较,阖了下眼,继续专心推揉药油。

    云琅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太傅审你,你却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你拖我出去的。”

    “翌日便是三军殿前演武。”

    萧朔看他“我不替你挨了,堂堂云麾将军被打二十下屁股,蹲在马上受阅”

    云琅张了下嘴,一时忍不住细想了想,没撑住,吸着凉气笑了一声。

    萧朔静看了他一阵,手下缓了几分,顺着骨隙肌理,缓缓推开云琅郁结气血。

    “虔国公的事,那时候没同你说完。”

    云琅见他神色隐隐有所缓和,挑了件正事,缓声道“好歹是你外祖父,若有机会,你设法同国公缓和了罢。”

    萧朔那时急着诊脉,不曾细想,此时才细听云琅说的什么“不必。”

    “萧朔。”云琅耐心劝,“琰王府如今局面,你比我更清楚,孤立――”

    “此事无从缓和。”萧朔道,“并非我不想,你也不必再多费心思。”

    云琅停住话头,无声沉吟。

    萧朔不想同他多说这个,拿过热布巾拭去药油,又换了一种倒在掌心。

    “虔国公。”云琅道,“是要我性命吗”

    萧朔倏然抬眸,牢牢盯着他。

    “没说完,别着急。”云琅按着萧朔,不叫他发作,“老国公嘴硬心软,说是要我赔命,我真边吐血去抱着他的腿哭,他也不舍得下手”

    “”萧朔冷冷道“你会去”

    “不会。”云琅实在想不下去,扶着额头,“太丢人了。”

    “既然知道,便不必想这些。”

    萧朔收回视线“我在朝中,也并非如你所想,孤立无援到那个地步。”

    “你有人脉”云琅微愕,“哪一家如何走动的”

    “不必多问。”萧朔将他按回去,“你如今只管祛病养伤,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自然不会只烧铺子――”

    云琅猜着了“刑部”

    萧朔手臂微顿,背过身去,拿过布巾拭了掌上药油。

    云琅看着他,半晌胸口无声一热,侧过头在枕上埋了埋。

    “我那时”云琅咳了一声,压压笑意,“若不是福至心灵,感而有孕,是不是还会出别的事”

    “铡刀被做了手脚,落不下去。”

    萧朔道“铡刀不落,必有冤情。刑部虽已被架空多年,却仍有一桩旧权――”

    “凡刑案复审,一律先交归刑部,再批大理寺御史台。”

    云琅轻声问“刑部天牢,是你的人”

    萧朔静了一刻,并未否认,不冷不热望他一眼“可惜我人在府上,喜得贵子。”

    云琅绷不住,笑得呛了口风,撑着身子咳得险些岔了气。

    “刑部如今也已被架空大半,并无实权,除了设法把我淘换出来,剩下的只怕不很够用。”

    云琅撑着翻了个身,避了避风,边咳边笑“你――你还是理一理朝堂,来日你我盘一盘”

    他话未说完,眼尾被指腹轻轻一按,不自觉怔了下。

    “毛病太多。”萧朔看着他,眸色不明,“想哭便哭,也嫌丢人”

    云琅屏息静了下,垂眸笑笑,敢作敢当“是。”

    萧朔难得的并未动怒,伸手替云琅掩上衣襟,站起身。

    老主簿恰好捧着参汤进来,见萧朔像是要出门,愣了下“王爷,您去哪”

    “我在,他歇不舒服。”

    萧朔拿过披风“刚推过气血,静卧两个时辰,我再过来。”

    老主簿一时几乎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进退维谷,迟疑着想要找条地缝,萧朔已径自出了门。

    老主簿追悔莫及,捧着参汤,看向榻上云琅“云公子――”

    “嘘。”云琅虚虚比划了下,侧耳细听一阵,朝窗外打了个手势。

    老主簿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目光一亮“是是。”

    王爷听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主簿放了心,乐颠颠把参汤分出一碗,给云琅端过去。

    云琅没急着喝,掀开坐垫,取出了教子经。

    老主簿“”

    刀疤把书送进来时,老主簿虽然诧异,细想之下,揣摩着云琅大抵是要假戏真做、将怀胎之事演得更逼真一些。

    却不曾想,云琅竟真是买来看的。

    老主簿隐约生出些不祥预感,放下参汤,悄声道“云公子,您看这个”

    “他如今性情不定,敏感多思。”

    云琅摆了摆手,悄声“我看看要怎么办。”

    “”老主簿眼睁睁看着云琅翻到了“幼学之年小儿教养心得”一页,眼前黑了黑,勉强站稳“您从这上面找吗”

    “还有几本,我回头再看。”

    云琅借着油灯,屈指算了算“礼记上说,人生十年曰幼,学。这幼学之年就是十岁罢”

    老主簿年纪大了,头晕目眩,往窗外看了看。

    云琅凝神细看了几页,心中大抵有了成数,将书合上,塞回枕头底下。

    书上讲,此时小儿方离父母、始学文,探知世事,初生自立之心。

    正是心性敏感,别扭要强的时候。

    此时若教养,可设法托其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小事,做成之后,多加褒扬。

    云琅藏好书,四下里找了一圈。

    他的气血已尽数推过了,如今胸口既不闷也不疼,连日作祟的旧伤也被药油烘得隐隐发热,不复往日蛰痛难熬。

    屋内被收拾得细致尽心,暖榻舒适,靠垫柔软,案上灯烛都既不暗也不晃眼。

    甜汤在红泥小炉上煨着,点心搁在桌上,十八种馅,甜咸都有。

    云琅“”

    办法虽好,萧朔竟没给他留什么施展的余地。

    “云公子。”老主簿实在觉得不妥,按着胸口,颤巍巍劝他,“三思”

    云琅正在三思,沉吟着点点头,恰巧看见榻边参汤,心念一动。

    萧朔着了披风,不叫玄铁卫跟随,走到书房窗下。

    窗内安稳,灯烛暖融。云琅靠在榻上,隔着窗户,隐约能看见个影子。

    活着的,碰上也不会消散的影子。

    萧朔站了一阵,胸口起伏渐缓。低了头,看着手臂被云琅扯住的地方,凌厉肩背慢慢放松,伸手轻碰了下。

    屋内,云琅好好的在榻上,同主簿说话。

    不是梦,也不是什么荒唐妄念。

    折腾大半日,天已渐晚。冬日风寒,萧朔立在残阳暮色里。

    他阖眸站了良久,重新抬头看着书房安稳烛火,从无边暗沉血色里挣脱出来。

    萧朔垂眸,自己试着缓了缓神色。

    他早已忘了该如何和缓,试了几次,依然不得其法。烦躁又涌上来,索性作罢,走到窗前。

    云琅正同老主簿说话“这参汤真好,不浓不淡,颜色鲜亮。”

    老主簿“是。”

    “二十年这个年份,选得也好。”

    云琅“再久些,我受不住,虚不受补。再短些,却又没有效用了。”

    老主簿“是。”

    “薄切三片,也很妥当。”

    云琅“切多了,药力空耗。切厚了,又不能将药力彻底逼出。”

    老主簿“是。”

    窗内人影动了动,坐起来,靠在窗前。

    萧朔静立一阵,眸色渐缓,靠在窗下。

    “只是。”云琅道,“太烫了。”

    老主簿“是”

    云琅终于找到了萧朔力所能及的小事,字正腔圆,谈吐清晰“我能请琰王回来,帮我吹一吹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