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琰王行事悖逆, 荒唐无度。

    深更半夜,外袍也不曾穿,只身出了自己的书房。

    老主簿抱着外袍披风, 领着原本守在书房的下人,不敢出声, 埋着头在后面悄悄跟着。

    萧朔被追得烦了,神色愈沉了些“跟着我做什么”

    “王爷。”老主簿忙跟着停下, “夜深了,天寒露重,您――”

    萧朔垂眸, 视线落在廊间积雪上。

    他心中烦乱, 眸底冷意更甚,静立了一阵, 挥手屏退了下人。

    老主簿不敢多话, 低头候在一旁。

    “他在府外。”萧朔道, “立了三日三夜。”

    “什――”老主簿怔了下,反应过来,“您说云公子”

    当初端王出事, 宫中不准重查旧案,滔天冤屈如石沉大海。

    先皇心中愧疚, 恩宠数不尽地降下来,赐爵加冠、兴建王府,竟转瞬将府中深冤血仇冲淡了大半。

    萧朔受了封, 袭了爵, 不再折腾得所有人不得安生。

    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里, 老主簿唯一拿不准、去禀过王爷的,就是云小侯爷的拜帖。

    可惜帖子送进了琰王府, 整整三日,终归不曾得来半点回音。

    “您那时”

    老主簿斟酌着,轻声道“不也在府里,守了云公子整整三天吗”

    两人一个在墙外一个在墙内,一步都不曾动,就那么在风雪里静立了三日三夜。

    老主簿带人守在墙头上,愁得肝肠寸断,险些就带人拆了王府的围墙。

    往事已矣,老主簿不敢多提,低声劝“云公子那时,煎熬只怕不下于王爷。风雪里站一站,身上固然难熬,心里却当好受些”

    “他心里好不好受,与我何干。”萧朔冷声,“我想的不是这个。”

    老主簿回头看了看灯火温融的书房,又看了看衣衫单薄立在凄冷雪夜里的王爷,不敢反驳“是。”

    萧朔静立了一阵“梁太医走时,如何说的”

    “说云公子伤势初成之时,失于调养,又兼寒气阴邪趁虚而入。盘结不去,终成弱症。”

    老主簿背得熟,一口气应了,忽然愣了愣“您是说,云公子是那时候在府外――”

    萧朔没有应声,闭上眼睛。

    他越不发作,老主簿反而越胆战心惊,讷讷道“可这也拿不准战场凶险,说不定云公子是征战时落下的旧伤呢”

    端王久经沙场,身上大小战伤不下几十处,几乎夺命的伤势也是受过的。

    当初在府里时,每逢连绵阴天、雨雪不停,王妃也常叫请太医来,替王爷调理沉伤旧患。

    老主簿见得多了,知道云琅身上有旧伤,半点都不曾多想。

    “云公子身上的伤,您也未必都清楚啊。”

    老主簿道“说不准是哪次,沙场刀兵无眼――”

    “他身上的伤。”萧朔淡淡道,“哪一处我不清楚”

    老主簿愕然抬头。

    老主簿悄悄咽了下,再看萧朔,目光已有些复杂“您是怎么清楚的”

    萧朔被他看得愈生烦躁,一阵恼怒“少胡思乱想”

    老主簿实在难以做到,低头应声“是。”

    “他当初。”

    萧朔沉默一阵,低声道“父亲教他,男儿本自重横行,身上有几处伤、落几个疤,都是男儿荣耀。”

    萧朔咬牙,逐字逐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老主簿明白了,“云公子向来敬重端王,自然会深以为然。”

    老主簿还有一点不很明白“这种事,不该去同端王炫耀”

    老主簿看着王爷的神色,把话及时咽了回去。

    “父王征战沙场,一身沉伤。”萧朔阖了下眼,“他觉得去炫耀没意思,就来找我。”

    “云家出身将门,世代簪缨。所擅的是千里奇袭、一击枭首。”

    萧朔道“并非大开大阖拼杀,原本就没有那么多受伤的机会。他自小在金吾卫中滚大,身法又非常人能及。”

    老主簿大致听懂了“这样说来,云公子要受个伤,还很不容易。”

    “但凡流了点血,破了处皮,就恨不得在我眼前绕十趟八趟。”

    萧朔含怒道“有次他肩膀中了一箭,高兴极了,一回京便直扑到我榻上,扒着领口非叫我看”

    老主簿讷讷“那您看了吗”

    “我如何能不看”萧朔冷声,“他那般折腾,伤口裂开怎么办我只得将他衣服扒了,按在榻上,重新上药包扎好,才叫他走的。”

    老主簿一时竟听不出有什么问题“您做得对。”

    萧朔想起往事便更生气闷,不愿再多说,拂袖连主簿一并屏退,心烦意乱闭上眼睛。

    少时,云琅受了丁点大的伤,明明都是会来呼天喊地折腾得阖府不宁的。

    不知从哪养成的这一身破毛病。

    同他折腾,同他装模作样。瞒着伤不告诉他,撑到站不稳了,还要把血气咽回去。

    分明都已没了力气,就为了叫他能高兴些,还要撑着如旧时一般跟他吵架。

    “”老主簿一言难尽“云公子为了让您高兴,故意同您吵架”

    “不然如何”萧朔冷声,“以他如今的气力,直接将我轰出去,锁了门窗,不言不语冷着我几日,岂不更省力解气”

    老主簿张了张嘴,没话说了,点点头。

    老主簿纠结半晌“那您高兴了吗”

    萧朔神色愈沉,静立在廊下,侧开头。

    老主簿愕然看了半晌,心服口服,悄悄过去,把云公子特意从窗户扔出来的披风替王爷披上了。

    老主簿悄悄走开,扯着下人提醒“王爷今日高兴,不准来打搅,温些酒送过来。”

    下人不解“王爷同云公子吵赢了吗”

    老主簿“没有。”

    下人恪尽职守“王爷今晚回厢房睡吗”

    “”老主簿“不,厢房连着书房,云公子住了。”

    下人还想再问“王爷――”

    老主簿一把捂了下人的嘴,声色俱厉,低声恐吓“话再多,就去廊下铲雪。”

    下人闭紧了嘴,行了个礼,小跑着去热酒了。

    老主簿松了口气,打发了剩下的人回去书房候着,陪着披了披风的王爷,去了府上空着的待客偏殿。

    云琅奉命反省,在书房吃了一碟点心、两只果盘,又喝了一小盅性极温的暖热黄酒。

    他如今气血耗弱,原以为白日睡透了,夜里定然生不出困意,在书房暖榻上靠了一刻,竟也不觉睡得沉了。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云琅坐在榻上,看着送过来一应俱全的温水布巾、晨间餐点,一时不禁有些许沉吟。

    老主簿来看他,帮忙端着一盅山蜜糖霜渍的汤绽梅“云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无事。”云琅拿过盏茶,漱了漱口,“我若一直反省不出来,就得一直被关在这儿吗”

    “那是自然。”老主簿点头,“王爷昨夜那般生气,您想不通,只怕等闲是走不了的。”

    云琅想不通“那我就不走了啊。”

    王府书房有吃有喝,一应照料精心周全,就算闲得无聊了,还有满满一书架的书。

    玄铁卫又换回了管出不管进,除了拦着他不准他出门,刀疤等人来回禀复命,也半点不受阻碍。

    云琅一时有些摸不透萧朔的心思,摩挲着几本崭新的教子经、示宪儿,顺手藏在了坐垫底下。

    “您还是反省一二。”老主簿低声,“毕竟――”

    云琅好奇“毕竟什么”

    “毕竟。”老主簿为难道,“您反省了,王爷也好回来。”

    云琅“”

    老主簿“”

    “哦。”云琅按着额头,“把他忘了。”

    老主簿一阵心累,回头严厉告诫了几个侍奉的小仆从,绝不可把这话转告给王爷半个字。

    云琅回到榻前,推开窗子坐下“该怎么反省我知错了,今后定然不辜负他心意,不误解他初衷,凡事多想几次,不误会,不――”

    云小侯爷从小反省得熟练,文思泉涌张嘴就来,格外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老主簿才反应过来“云公子等等。”

    云琅停下话头“要写的”

    “不是。”老主簿忙摆手,“王爷真恼的怕不是这个。”

    云琅好奇“那是什么”

    “此事王爷虽然不悦,但云公子那时愿意同他吵架,他便不气了。”

    老主簿自己都觉这话实在莫名,硬着头皮说了,又道“王爷恼的,是您有事瞒他。”

    云琅怔了怔,没立时答话。

    “昨夜,王爷提起”

    老主簿心知此事只能徐徐图之,谨慎迂回道“六年前,漫天大雪,您曾在府外立了三日三夜。”

    云琅一阵哑然“经年旧事,干什么提这个。”

    “那时候,王爷并非不想见您。”

    老主簿低声“是虔国公来过了。”

    云琅蹙了下眉,没说话,轻轻捻了下衣袖。

    虔国公裴笃,也是三朝老臣,也曾执掌禁军。

    如今虽然去朝致仕,也仍是一品贵胄,开府仪同三司。

    端王妃,正是虔国公的独女。

    “出事时,虔国公碰巧不在京中,星夜兼程赶回,终归没来得及。”

    老主簿道“纵然震怒,也已回天乏术。”

    老主簿看着他,小心翼翼“那之后,虔国公也去打听了些事,问了些人。认定了――”

    “认定了镇远侯府。”云琅道,“与此事定然脱不开干系。”

    老主簿低声道“是。”

    “只怕还不止。”云琅稍一沉吟,“大抵还听说了,我兵围陈桥挟制禁军,以致救援不及。闯入御史台,逼迫端王。派出府上私兵,在半路围剿端王府回京亲眷”

    “云公子”老主簿失声打断,皱紧了眉,“您怎么――”

    “怎么了”云琅笑笑,“不打紧的。”

    他神色平静,向后靠了靠,看了看窗子外头的景色“我要是把这些全放在心上,早该活不下去了。”

    老主簿满腔酸楚,低声“怪我,不该提这个。”

    “不妨事,我原本也奇怪,萧朔怎么把那一段说得那般熟练。”

    云琅咳了两声,拿过汤绽梅尝了一口,忍不住蹙眉“太甜了。”

    “这就换。”老主簿忙叫人来收拾,“井水沉浊,要加雪水还是”

    云琅笑了“井水也无妨。”

    老主簿忙摇头“云公子在外流离,定然受了苦。如今既然回京,该用好的。”

    云琅怔了下,靠在窗前,垂眸扯了扯嘴角。

    刀疤曾同他提过,萧朔不肯信京中那些流言,从朔方大营一路找他到镇远侯府。

    他来要人时,试图给萧小王爷讲个血海深仇的话本,也被打断了。

    书房里,萧朔一样一样替云琅找着能解释的理由。泄愤一样,恨恨问云琅,是不是以为他也会如旁人一般,信那些萍水谣言。

    云琅闭了闭眼睛。

    “我们都知道,当初的事定然有苦衷。”

    老主簿怕他牵动心脉,忙道“王爷同我们说过,当时云公子去御史台是救人,阴差阳错。山匪之事,是为驰援――”

    “我知道。”云琅笑了笑,“就是这一段,他背得行云流水。”

    这些年,萧小王爷也不知同多少人,争辩了多少次。

    “虔国公是武人,这些年骑不动马、上不动战场了,脾气是不会变的。”

    云琅不想再多说这个,将话头扯回来“知道了这些,定然视我为生死仇敌,欲伺机诛之而后快。”

    老主簿欲言又止“没有”

    云琅竟料错了“没有”

    “没有伺机。”老主簿实话实说,“虔国公知道这些,当晚提着刀就去您府上了。”

    云琅“”

    云琅有些余悸“然后没拿动刀吗”

    “然后王爷去拦了。”老主簿低声,“追到门口,拦住了虔国公。”

    云琅无声蹙了下眉。

    “虔国公震怒,当街痛骂王爷悖逆不孝,枉为人子。”

    老主簿“激愤之下动了手。”

    云琅倏而抬眸,撑了下,不防扶了个空,硬坐起来“伤了何处”

    “倒不重。”老主簿忙扶他,“老国公毕竟心疼晚辈,手下有分寸”

    云琅气息续不上,咬牙沉声“伤了何处”

    “王爷不还手,被老国公一刀扎了肩膀。”

    老主簿只得如实道“见了血,老国公终归下不去手又气又恼,带人走了。”

    云琅被他扶着,胸口起伏,闭了眼睛。

    “确实伤得不重,只是皮肉伤,不出半月就好全了。”

    老主簿生怕他伤及心神,忙保证“只是老国公那几日一直都在府上,王爷想出去见您,又怕国公对您不利。”

    “虽不曾出去。”老主簿轻声,“王爷在府中墙内,也陪您站了三天”

    “我知道。”云琅阖目,慢慢调息,“我那时一身功夫好歹还有十之八九,一听就知道,他在墙对面站着。”

    老主簿愣了愣“您知道”

    “我本来就想站一天的。”云琅磨牙,“那个憨货一直站着,我也不好意思走。”

    老主簿“”

    老主簿不太想知道这一段,勉强开口“王爷,王爷也不知――”

    “罢了。”云琅轻呼口气,睁眼重新坐直,“忽然同我说这个,是要问我的伤吗”

    老主簿一腔心思被他陡然戳破,讪讪低头。

    “我那时底子尚可,又在宫里好生养了月余,立三日风雪,没什么的。”

    云琅道“是战场苦寒,我自己又折腾叫他不必胡思乱想。”

    老主簿还想问,看了看云琅脸色,低头将话尽数咽回去“是。”

    “至于这伤的来处。”云琅慢悠悠道,“只靠你们还问不出。要想知道,叫你们王爷来把我扒了衣服、绑在榻上,亲自问我。”

    “”老主簿身心震撼“您不怕王爷当真这么做吗”

    “怕。”云琅当晚回去就琢磨了一宿,计划得很周全,“所以我会在他揪住我衣领的时候,因为受了惊吓旧伤发作,胸口疼得喘不上气。”

    老主簿“”

    “倘若他还要继续。”云琅道,“我就会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老主簿讷讷“您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王爷,是吗”

    云琅心安理得“是。”

    老主簿尽力了,拿过座靠垫好,扶着云琅靠上去歇了歇。

    “虔国公”

    云琅原本没想过这一层,被主簿提了一句,倒有些意动“如此算来,琰王府在朝中,倒也不全然算是孤岛一片。”

    “话虽如此。”老主簿苦笑,“这些年,虔国公也不收府上的东西,两家形同陌路,已许久不走动了。”

    “凡事总在人为。”云琅沉吟,“我若负荆请罪去一趟”

    “万万不可”老主簿忙摆手,“不等您说话,老国公定然已一刀将您劈成两段了。”

    老主簿记得听刀疤提过,稍一犹豫“您是不是有王妃的遗信若能拿出来”

    云琅淡淡道“烧了。”

    老主簿微怔,迟疑了下“先王――先王信物呢”

    云琅“埋了。”

    老主簿“”

    “当初――当初您在京郊城隍庙,以所知内情与先王灵位一并逼那位立誓,要保我们王爷。”

    老主簿道“誓言口说无用,您”

    “焚成灰烬,混血成酒。”

    云琅“喝了。”

    老主簿哑口无言。

    云琅还在盘算虔国公的事,敲窗叫了亲兵进来,随口吩咐了几句话。

    老主簿怔立半晌,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皱紧眉插话“这诸般凭证,都尽数毁了干净。您当初就没想过,倘若有今日,如何解释――”

    云琅摊手。

    老主簿喉间紧了紧,哑声“您,您没想过解释”

    老主簿愈想愈后怕“若是我们王爷不信”

    “不信就不信。”云琅笑笑,“我又不是几岁小儿,受了些委屈,就哭着要人抱。”

    老主簿说不出话,替他奉了一盏热参茶,轻轻搁在云琅手边。

    “他受的伤。”云琅到底惦记主簿说的那一刀,“确实好了,也没留什么遗症”

    “确实没有。”老主簿忙摇头,“这个不瞒您,确实只破了皮肉。”

    将心比心,云琅为什么不肯说出这处伤的来由,老主簿其实也大致猜得到“若是严重到了您这个地步,纵然您亲自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怎么就我这个地步”

    云琅失笑,撑着胳膊坐起来“我想见见你们王爷。”

    老主簿怔了下“现在”

    “就说我反省过,知错了。”云琅点点头,“叫他今晚别睡偏殿,回书房来吧。”

    老主簿“”

    云琅“”

    云琅自己也觉得不很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大抵。”老主簿艰难道,“自小如此,您和王爷都习惯了。”

    每次吵架,都被云小侯爷暴跳如雷轰出书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从书房夺门而出这条路,他们王爷走得异常熟练。

    “不合适。”云琅最近时常自省,决心知错就改,“现在叫他回来。”

    老主簿有些迟疑“现在王爷只怕还没消气”

    “不妨事。”云琅道,“就说我没睡好,胸口不舒服得很,怕是旧伤发作了。”

    老主簿进退两难,犹豫地看着云琅。

    “放心,一到门口就告诉他实话,承认其实是我叫你们说的。”云琅拍胸口“后头的事我担着。”

    老主簿横了横心,应了句是,舍生忘死地带人跑着去叫王爷了。

    屋内无人,一时安静。

    云琅撑着床沿,慢慢弯了腰,伏在膝上静静歇了一阵。

    隔着一堵墙,分立在王府两侧的那三个日夜,忽然不讲道理地从记忆深处翻扯上来。

    最后一日,雪其实已停了,天高气爽,风清云净。

    三日的大雪,彻底埋净了京城最后一丝血色,将一切都深埋在明净的新雪之下。

    他靠在墙外,听着墙内的动静。

    年关将至,不远处的街巷有人在喜气洋洋地放着新鞭,爆竹的气息混着街角的新酒香。

    在雪后的新年里,像是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一件事,从不曾失去过任何一样东西。

    云琅拄着榻沿,低低咳了两声。

    丝缕痛楚顺着血脉搅动,恍惚带出风雪的刺骨寒意。

    云琅阖了眼调息,将翻腾起来的不适压下去,抬头想活动活动、通一通气血,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萧朔立在门外,气息不定,视线牢牢落在他身上。

    云琅等了一会儿,往门外看了看“老主簿呢”

    “年纪大了,腿脚太慢。”

    萧朔沉声“又不舒服”

    “没有。”云琅轻咳,“吓唬你的。”

    萧朔“”

    “是找你有事,怕你不过来。”

    云琅不给他发火的机会,招了招手“关门,过来坐,跟你商量一下。”

    萧朔神色不明,盯了他片刻,反手合了书房门,走过去。

    “再过些时日,就该到除夕了。”

    云琅打点精神,坐起来“守岁宫宴,外放的王侯也要回京,我记得虔国公在涿州,按例也要回来”

    云琅低头,看着被萧朔拉过去的胳膊,咳了一声“我没事,你不用动不动就给我把脉。”

    “我放不下心,无心听这些。”

    萧朔淡淡道“不必管我,说你的就是。”

    云琅张了下嘴,看着萧朔,四肢百骸忽然绞着一疼。

    老主簿说,那一日,萧朔听闻虔国公提刀去侯府寻仇,当即便追了过去。

    那时他其实已不在镇远侯府。

    同镇远侯对峙那一日一夜,为保清醒,云琅屡次以内力强震心脉。事了之后倒头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已躺在了宫中。

    先皇后将他接进宫里,逼着他卧床养伤,搜出了他身上的禁军虎符。严令不准云麾将军踏出宫门一步,不准传进半点外头的消息。

    太医院绕着他,砸下去的药方子叠了厚厚的一摞。

    云琅养了半月,才从榻上下来,受了一领御赐的披风,陪驾去见一个闯宫的世子。

    萧朔去拦虔国公,应当也是那之后的事。

    云琅已奉皇命去劝了萧朔,就在端王的灵前,劝他就此作罢,劝他受封袭爵。

    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已不剩半点当日情分可讲,再无半句多余的话可说。

    云琅闭了闭眼睛,低低呼了口气。

    他想不通,究竟为什么,直到了那个时候萧朔竟还是信他的。

    不由分说,不讲道理。

    没有半点寻得到的凭证,没有任何能转圜的端倪。连云琅自己接了旨,去做那些事的时候,都偶尔会恍惚,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了和那些幕后阴谋者一般无二的人。

    陈年往事,旧伤沉疴,一并翻搅起来。

    云琅阖着眼,心底生疼。

    “怎么回事”萧朔蹙紧眉,“你先调息,理顺气血――”

    云琅低声“萧朔。”

    萧朔看着他,皱眉不语。

    “你肩膀。”云琅终归不放心,再度确认,“确实没事”

    萧朔不知老主簿同他说了什么“什么肩膀你如今心脉不稳,先闭嘴――”

    “没事就好。”云琅不多废话,拿过他的胳膊,护在自己背后,“待一会儿。”

    萧朔眸光狠狠一凝,落在他身上。

    云琅闭上眼睛,抵在在萧朔肩头,不着痕迹蹭去了温热水汽。

    “又是哪儿学来的”萧朔神色骤冷,“真愿意叫我写话本是不是我不知你这些年学了什么,堂堂云麾将军――”

    “闭嘴。”堂堂云麾将军靠在他颈间,“别动。”

    萧朔“”

    云琅低低呼了口气,肩背一点点松懈下来。

    “小王爷,我委屈。”

    云琅靠着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半声不吭的琰王,阖着眼,声音格外轻“抱我一会儿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