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8、

作品:《偏执着迷

    chater48

    裴行端刚从位置上站起来,闻言身体有些僵住。

    紧接着他近乎仓皇地转过头去看桑渴。

    她刚才说什么她要再陪自己走一段难道她原谅我了

    这个念头只要在脑子里一经出现就如枯藤回春般的疯涨,裴行端觉得自己快活到就要笑出声来,但是一转念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是啊。

    陪你再走一段吧。

    这句话对于桑渴来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究竟是原谅他亦或是不原谅他,还是说不过是看在曾经同行过的一点点情分上,单纯的再陪他走一段路呢

    往后就尘归尘土归土,从此陌路。

    只可惜桑渴说完那句话后并没有打算再施舍善心再多说一点的意思,兀自从他身边穿过。

    裴行端喉咙有些干涩,神色黯然,放置在椅子上的手也开始攥紧。

    桑渴已经从容地越过他走向车门,她要下车了。

    裴行端管不了别的了,一个激灵大步去追她。

    走时动作太大,怀里的橘子不慎坠落到过道里,丑橘在地上啪嗒嗒滚了两下,最后滚到了桑渴脚边。

    桑渴有所察觉低头看向那只丑橘,橙色表皮坑坑洼洼,顶上还带着未摘的绿色枝叶。

    丑橘虽说样子生的丑,但是桑渴知道它的味道很好,价格很低很低,想来刚才那个老太太也是个嗜甜节俭的人。

    就跟兰婆一样。

    桑渴想也没想就蹲下来捡起它,还用手仔细地擦拭,擦干净了,扭头递给身后失语失态的裴行端。

    裴行端的局促跟桑渴的从容一碰撞,就显得他更不是个东西了。

    桑渴这个小姑娘,今年20岁了,看着还像是十七八岁那样的稚嫩。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从地上捡东西。

    东西捡起来也不忘记擦拭,那小心谨慎的动作,规规矩矩的姿态,细心的表情,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带丁点儿变化的。

    裴行端喉结翻滚,而今再看这样的场面,他愣了一秒钟。

    突如其来的难受。

    无法言意的苦涩、悔恨的念头溢满胸腔。

    桑渴没有他这么多心思,歪头不解,为什么不拿

    裴行端慌忙从她手里接过橘子。

    见他魂不在身的,桑渴眼神里闪

    过些许无奈。

    一前一后,他们走下车梯。

    离开车厢后迎接他们的是湿冷的秋午后风。

    桑渴默默将大衣裹得更严实些,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熟悉的位置走。

    裴行端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背影,抿唇抬腿跟上,牢牢控制在她一米之外的距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状态已然悄悄转变了

    以前永永远远都是男孩大步走在前方,面带戏谑与调侃,而女孩子在他身后虔诚地追着跑,边跑边大口喘息。

    现如今是桑渴慢慢在前边走,眼神无悲喜,裴行端沉默地守在她身后,不敢僭越。

    两个人都在肆无忌惮地把玩对方的庸俗愚昧,以此来告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可裴行端总是卑劣的那一个。

    从来就没有什么三教九流,高低贵贱,只有我的一心向你。

    是的爱意温柔为你镀上圣光,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没有桑渴的裴行端什么都不是。

    裴行端其实万分想追上去问一问桑渴,刚才她那句再陪他走一段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竟然沉醉至此,以至于在这样沉默相守的幻觉里飘飘然到得意忘形,亦或是他不敢就此打破这样和平的僵局。

    这样很美好,桑渴走在前边,而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头默默守着她。

    哪怕不能说话,这样也已经很美好了。

    就像是夫妻吵架,耍小性子的妻子跟丈夫闹情绪一样。

    且他害怕,裴行端他害怕如果问的话会从桑渴嘴里听见残酷的,她要逃离的真相。

    那样太残忍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牢牢距离她一米远,默默守着她,桑渴才不会对他露出厌烦想走的表情。

    裴行端唇瓣有些干,但却甘之如饴。

    一直跟着,桑渴走得很慢,他亦然。

    其实桑渴一直都走得很慢,只可惜以前的裴行端从不在意。

    路上没什么人,车站附近都是些工厂,垃圾站。

    黑烟一如既往从工厂高楼的烟囱里甚嚣尘上,弥散在蓝白色的天空镜面。

    烟雾横冲直撞,像是泼了墨。

    黑心的,掺了水的墨。

    桑渴见了却无动于衷,哪怕经过爸爸曾经呆过的旧工厂,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

    情。

    因为没有人能阻拦城市发展的步伐,哪怕是生态,哪怕是赤裸裸的人命。

    裴行端注视着身前那道孤零零的,套着军大衣的身影。

    不求人不黏人,她坚韧到又全然不像是小时候。

    其实,他们都长大了。

    成长是悄无声息的过程。

    将年幼无知四个字的打碎了再拼凑好,再打碎再重塑造,直至与这个世界完美契合。

    走啊走,走得慢极了。

    这一走他们直接走到了岚河边上。

    河流绵长,穿城而过,他们身处下游。

    人来人往,城市天空哭出娇羞的霞红。

    “裴行端。”桑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他,女孩子像是思忖了良久。

    裴行端脚步应声而顿。

    “就走到这吧。”她说,半垂着头,拢了拢宽大的袖口。

    口吻淡薄。

    衣服上其实还残留着爸爸的气息。

    她轻描淡写地说,到此为止吧。

    裴行端刚才一直得不到证实的东西此刻终于真相大白。

    他抹了一把脸,似是不信。

    但,确实是这样。

    陪你再走一段,走完了,梦醒了,也该散了。

    毕竟陪了你十年,温柔细心、讨好怜悯换来的不是皆大欢喜而是苦难和孤身孑立。

    哪怕她信了刚才车厢里大段大段的话,可是端端的死,兰婆的死那些血腥疯狂的事情都跟他有关。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一身脏污,满身的鲜血,真心在他面前像是垃圾,轻易就能摔个稀巴烂。

    是时候结束了。

    趁我们都正常,情绪都完好的时候。

    其实她一直都很听话,也不曾骗过他。

    兜兜转转的,都是他自个下贱又堕落地执意要扯住她。

    裴行端刚才一直不敢妄言的真相此刻大白。

    他抹完脸,笑笑没吭声。

    兀自跨步挨近她,妄图想将话题牵扯到别的

    “桑渴,你以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去看大海吗我们两个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从没看过呢。”

    他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甜蜜往事,口气突然又温意起来

    “我明天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浓浓的眼神里是化散不开无边的期许。

    就像是从前,那年那月年幼无知的桑渴。

    可是现如今的桑渴依然用后脑勺对着他,

    她说不用了。

    裴行端不管,周遭的情景他太熟悉了,他又想起了小时候,一瞬间他觉得不信,他觉得崩溃

    “桑渴你不知道。”

    “隆城这破地儿,太小了,小到”

    “我随随便便上街吃顿饭,都能在路口撞见你跟别的男孩子说说笑笑。”

    许是知道自己正在做绝境中的挣扎,他什么都不管了,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妒忌、冷漠以至于偏执的狠意。

    “每次看见你那样,我就想冲过去,我想求你,求你不要跟别人玩,你别去招惹别人好不好”

    “他会毁了你,我救不了你。”他眼尾猩红。

    没人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裴行端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吼起来。

    “桑渴,你回头看看我吧”

    “求你,看看我吧。”

    “不要再用后脑勺对着我了我会疯掉的。”

    什么疯不疯,他不过是又记起那只小猫了。

    浑身是血的被人虐待致死的小猫。

    明明叫它别出卧室,叮嘱了无数遍别出来乱跑,它非要溜出来,结果被那个人看见了,最后连命都丢掉了。

    命都没了,就为了那一点点可笑的新鲜感,就为了那一点点顽皮的心思,连命都不要了。

    乖一点不好吗别让他难受觉得崩溃不好吗非要四处招惹是非,最后死在血泊,无人问津像是垃圾一样被扔掉。

    桑渴觉得不能再跟他这样纠缠下去了,她在裴行端碎裂的目光中,决绝到抬腿就要走。

    但是裴行端追上了她,将她死死拦在怀里。

    桑渴挣扎不已,要去咬他,红着眼睛反问

    “疯那你就去疯好了。”

    “那些年,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疯掉你有想过吗”

    “你从来只想自己会不会快乐,把别人的好意当成空气。”

    她的眼神能剜心,一刀一刀地反复凌迟。

    “裴行端。”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儿,以后我就不回来了。”

    “裴行端,我要离开你了。”

    她明明是哭着说这些话的,为什么眼神还能够那样笃定。

    她在说什么

    我要离开你。

    我要离开你了。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跟三年前的她几乎重合了。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像是什么璀璨的星子。

    她要离开我了。

    裴行端感觉自己通身的力气瞬间泄了个干净。

    回不去了,终究是回不去了。

    脑子里面所有的情爱、施舍这一瞬间都纷纷远离了。

    没办法,没法儿再抓着她不放了。

    再抓住她就要毁了她。

    她要走,就许她自由,安稳稳的过完余生。

    那些欠着她的,就一点一点再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还好了。

    裴行端昂起头,慢慢松开了她。

    对着天穹,他深呼吸。

    挽留无济于事,不如放她走,给她自由。

    这一刻裴行端算是彻彻底底想通了。

    他哽声着说“好。”

    “桑渴。”

    “我放过你了。”

    彻底,放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正,下章已发,下下章明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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