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
作品:《偏执着迷》 chater47
贱
确实贱。
可不就是贱吗。
放着私家专车不坐,非要坐两个钟头密不透风的大巴。
头晕吗难受吗想吐吗有人逼你吗
裴行端你贱不贱。
人都说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舔,喜欢你时你不屑一顾,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倒跟死了老婆似的,你究竟要脸不要脸。
说白了,你就是贱,人贱命也贱。
就是个垃圾,败类,畜牲。
现实比话本还要有戏剧感。
此刻旁座有夫妻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妻子怒而失态,尖声骂“你有什么用当初我真该听我爸的话,不嫁给你,一点用都没有,真是个废物。”
好面子的丈夫瞠目,连忙将妻子的嘴巴捂住,怪叫道“你疯了”
裴行端眉骨稍动,慢慢将眼睛睁开,头微微侧着,欣赏那丈夫的气急败坏。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隔壁又传来手背拍打的声音。
“有什么事不能等下了车回去再说”
“”妻子恶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连最后的一丝噪音也消了。
裴行端漠然将视线收回,本能地咽了咽口水,看向缩在里座的桑渴。
她今天唇色偏淡,本就小小的一只,套着厚重的军大衣这样一来就越发显得人小。
裴行端突然有种强烈的,想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只要能抱着她,随便从她嘴巴里蹦哒出什么难听的话,都随她。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认了。
但
裴行端舔了舔干涸的唇,目光苦涩。
他不能抱她。
思绪像乱麻一样,车子又是一个停刹,缓停靠站台后接纳一波新的,送走一波旧的。
身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紧接着,“谢谢你啊,小伙子。”
他居然给一个老太让了座。
桑渴能感知到身边换成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因为闻见了她身上浓浓的老年香水味。
裴行端站起来,颔首,单手吊着一只手环。
桑渴头朝里偏,五指死死揪住衣裳,咬唇,肌理泛
白。
不知过了多久。
“别咬了疼。”从身侧传来的声音低哑,单手挂在吊环上的裴行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想怎
么骂我都行,别跟自己过不去。”
“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犯不着。”
老太太横在他们两个中间,亏得她耳朵不是特别好。
老媪坐着假寐。
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桑渴兀自对着窗,仍一丝一毫不愿意看向他。
无论是眼神亦或是动作。
热脸贴冷屁股。
他心慌亦觉得窒息。
周围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裴行端喉结翻滚,唇瓣动了两下,他不说话了。
车子越往下边开,这条干线的人也就越少。
走道渐渐已经没有什么站着的人,座位也稀稀落落空着。
越过冗长的隧道,前途一片天光大好。
阳光很茂盛,攀着车厢疯涨。
桑渴还是固执地盯着右边的车窗,这种情况下她压根睡不着,也没法睡。
即便有窗帘遮蔽,光芒也遮挡不住。
裴行端仍然站在那处,桑渴知道。
因为她的头顶上方一直都有一团黑色的阴影。
车厢摇摇晃晃,行行停停。
老太到站了,颤巍巍站起来,临走前跟裴行端道谢“小伙子,你坐啊。”
语毕还从布包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个黄皱皮绿叶子的的橘子,“送你个橘子,拿着罢。”
就这样,裴行端怀里莫名其妙多了只橘子。
他其实有点不舒服,断断续续一阵一阵的恶心感,晕车晕得头涨,不想吐只想睡觉。
可是他又怕就这样坐回原位去,桑渴会露出一身的尖刺,闹着要推开他。
考虑良久,他最后选择攀着吊环,坐到了桑渴身后。
裴行端一坐下就将身体朝前倾,头抵着椅背。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体内的恶心感强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桑渴,咱俩就像这样好好说说话,行么”
透着浓浓讨好商求意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渴百无聊赖,正用食指在窗户上没有节奏地乱敲,听见后手指动作蓦然停下。
“这儿也没别人,我们把所有话都说清楚,好不好”
“你恨我的,怨我的,你统统都告诉我,我都认。”
声音不高不低,她刚刚好能听见。
恨什么,怨什么,要说什么之前说的还不够多吗
沉默。
沉默。
还是沉
默。
裴行端心麻了半截,车子一颠一颠的,像是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创错位。
但饶是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女孩子仍然不发一语,沉默是最高的轻蔑不是么。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更何况是他这样罪大恶极的。
又有什么资格呢
想到这儿裴行端自嘲地咧咧嘴,叹息着不再多言。
他说的那些,桑渴都听见了,但是她还是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狠心地将头靠在车窗。
车子颠簸啊颠簸啊,头撞在上面一下又一下。
但是下一秒,有一只大掌忽然从后面伸过来覆盖在车窗玻璃上。
紧接着头再度撞击的,是柔软的掌心。
桑渴呼吸一滞。
可是思绪百转千回,她喘息着竟也学多年前的他,狠狠将自己的头朝下按压。
疼吧。
可疼了,疼极了。
连带着桑渴的视线也有些变得模糊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中间隔着一个座椅,青年的头靠着女孩的肩膀,制造浪漫的假象。
最后桑渴还是在颠簸中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而裴行端那只胳膊也彻底酸麻掉了。
整整一个小时。
他们之间全无交流。
车子快要停靠到末站时,已经过了正午。
太阳光消减了五分灼然,外边的风依旧酿着冷意。
桑渴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头已经靠在了裴行端的怀里。
他竟然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坐回了前面。
她一阵警觉,紧接着开始自下而上看裴行端,那个人的下巴被衣领包裹着。
一如既往好看的眉眼,离经叛道的样子。
易怒易喜,骄傲矜贵,让她捉摸不透,也爱不起。
最后,桑渴从心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眼睛垂了下去。
裴行端知道她醒了,但是他没有想过,桑渴居然没有推开他,不仅没有推开反而还乖乖顺顺地维持原样赖在他怀里。
他有些激动到失语。
紧接着。
“到了么。”桑渴问,揉揉眼睛,语气稀松平常。
“快了还要睡吗”他紧赶着问。
“不睡了,睡饱了。”桑渴又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窝在心口,一齐感受下面另外一颗心脏的律动。
舒服
倚靠了一会儿。
“我以前做梦都在幻想这样的场景,你知道么。”桑渴的口气有些缱绻茫然,说着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车窗,光芒从指间缝隙撒漏,桑渴眯起眼。
女孩子头发细软,划在他的脸颊。
痒痒的,难耐的,而发丝的主人令他发了疯似的着迷的。
裴行端一瞬间想落泪
这是他,这是他藏在心尖口,想爱又不敢爱的姑娘。
她跟了他整整十年。
打不走骂不还手,就像是,小影子。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竟然也配
“很美好的场景。”桑渴沐浴着光,像是在回味,她露出单纯的笑脸。
什么场景
身前是绵长看不到尽头的路,身后就是那人的胸口可以依偎的场景。
她做梦都在肖想的。
桑渴欣兀自赏了一会窗外的景色,将手收回。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冷下声,一字一句笃定道“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裴行端。”
“是你。”
“我不贱,我只是喜欢错了人,我没有错。”
“假如换一个人,只要我喜欢,我仍然会不顾一切地对他好,只可惜,那个人是你。”
说着说着,桑渴又觉得无趣,于是放缓了声音。
她掸了掸爸爸大衣上的绒毛碎,眼神寂寂,她说
“裴行端。”
“你跟我道个歉吧。”
桑渴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仿佛雷区上跳舞,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自己道歉呢
“算了算了。”桑渴用手挡住眼睛。
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她没有什么起伏波澜的嗓音再度响起
“你不是说,要好好谈谈吗,可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只是后悔。”
“我后悔认识你,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手臂下边的眼神,漠然得要命。
裴行端竖着耳朵在听,他换了一个坐姿,能让桑渴躺得更舒服些。
桑渴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桑渴没有什么要说的,可裴行端有。
“前段时间,我去找过许慧。”
终于,怀里的姑娘有了一点别的反应。
“那女的出国了。”他笑笑。
确实好笑。
死无对证了啊。
“杀人放火
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裴行端笑完,使劲按了按太阳穴,颇有感慨的样子。
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但有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如果一开始我跟你好好说,说我的动机,说我的因果,或许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招惹她你说我为什么招惹她”他苦笑。
“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罢了。”
“她老子应该,也贪了不少,可是账本做得漂亮,硬生生是躲了干净,又或者她老子就是故意的。”
“那些跟她老子同时期的,有的进去了,有的自杀了,还有的升官了。”
“好笑吧好笑。”
“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你偏信,信的比什么都真。”
“其实,我不比她强多少。”
“如果不是靠着祖上积的阴德,我也得玩完。”
桑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她觉得窒息。
但是她逃脱不掉。
“还有啊。”裴行端不顾她的挣动,继续说
“我从隆城被带走那天,往后,一千多个日夜,我几乎日日梦魇。”
“我梦见你,我梦见没有桑叔庇佑的你。”
“小小的,巴掌大的,耳根骨脆弱地仿佛一折就能断的。”
“我梦见你哭,梦见你一直跟着我,我梦见你不要我。”
桑渴两个字硬生生被他叫的一波三折。
“我不信鬼神,我明明不信的。可是我在你这尝到了无间炼狱里被业火灼烧的滋味。”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吗”
“左边的人要我吃斋念佛,右边的人要我带十字架。”
“没人教我。”
“没人救我。”
“我全靠一双眼睛,一副皮相窥探这个世界。”
“你说我是畜生,是啊,我就是畜生。”
“你要跟一个畜生计较么,你干什么要一直,跟一个畜生计较啊”
他几近哽咽。
桑渴却打断了他,鼻尖好酸好涩。
她又说“裴行端。”
“你跟我道个歉吧。”
“桑渴。”
裴行端强撑着,他不愿意回忆那段经历,头有些疼得厉害“桑渴我真的没有想过,他会去找医院,去做手术。”尾调颤得厉害,“我真的没想过。”
那个男人独
自一人抚养女儿,穿着总是朴素,做点小生意,说话声音总是不大,给人的感觉很沉稳。
就是这样一个人,善良的,一心一意的,结果老天爷还是看不惯他,就连命都丢进去了。
造孽啊。
眼泪水一下子涌上来,桑渴捂住嘴巴。
“后来,我找到那家医院,我气疯了,我把那个医生揍了一顿,你知道那医生怎么说”裴行端又笑。
苦涩填满了他的胸腔,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说,他缺钱。”
“他女儿得了白血病,他缺钱。”
“真是可笑。”
“谁的女儿不是女儿谁家的孩子不是宝”
“哪儿来的高低贵贱。”
“他跪在手术台边上跟我磕头,多好笑啊。”
“桑渴,我也知道,如果不去动那个手术,他还能多陪你一会儿。”
“可是啊,那个医生盯上了他,他轻易就给了他20万的救命钱。真是个傻叔叔,他以为自己的病能治好。”
“治好什么”
“辐射性的肺癌”
“拿什么治拿命治吗”
“他蠢,他比你还蠢。”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愚蠢的人,不是快考试了么我记得你那会儿说什么,你对我说,你说裴行端,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离开哪离开隆城,你要离开我的身边。”
“你要去别的城市了,而我还在原地,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你想不出那一刻,站在你身前的我,那会儿心像是地震。”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耀眼极了。”
“我不甘心啊,我害怕啊,那几个月,我跟那些人周旋,我才18岁。”
“你就要带着未来离开我了,我还在那里为了没有结果的结果斡旋。”
“如果再选一遍,桑渴。”
“我会选择在五年前就把那件事告诉你,他病了。”
“你要对他再孝顺点儿。”
“可是,来不及了。”
“成灰了。”
“桑渴”
“回不去了。”
“呜”
一瞬间的盲音,再来便是近乎虚无的精神空白。
汽车鸣笛进站,视线尽头天光大亮。
机械的女声从头顶响起,并伴随着哗啦一声后车门撑开的声响,车厢里的重量一点点将至末梢。
“终点站隆城汽车客运总站,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拿好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祝您旅途愉快。
“裴行端。”车厢角落里的女孩子垂着半红的眼。
“嗯。”青年人站起来。
“到了啊。”她喃喃。
“嗯,到了。”
“我就再陪你,走一段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