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7. 第八十七章 你正经些 我不是一时兴起……

作品:《别救我!我要回家!

    日头正盛, 热气上涌。

    外头莫公公由裴叔陪着似乎正在往小花园走,脚步声渐行渐远。

    崔英察觉外头情况再听见他这般不着调的话,只觉得心头的气愈发上头“你正经些, 我是认真在向你说此事,不是一时兴起。”

    话落肩骨忽地抽痛,她咬了咬牙, 深吸口气,继续道“寿安不止伤了我, 她还伤了司监正,伤了许多无辜之人,若不将其绳之于法, 她日后还会伤害更多我们身边的人, 裴君慎”

    崔英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眉眼沉重而哀伤“我不能再什么都不做了。”

    她曾经逃避过,逃避这个时代的规矩礼法,也逃避寿安有形无形间带给她的压迫。

    她一直觉得只要回了家, 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过眼云烟,所以始终明哲保身,躲在壳里,任凭事物变迁。

    可如今才明白,她其实早就是局中人,从她穿来那一天成为崔氏六娘开始, 命运的齿轮便已经毫不留情地向前旋转, 如果一直躲在原地不动, 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被命运碾碎的下场。

    恍惚间,裴君慎似乎在崔英身上又看到了她不言不语那几日的模样, 一种仿佛会失去她的巨大恐慌汹涌袭来,他心头微滞,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浊气,沉道“娘子,此去定西,是我主动向圣上请的旨。”

    此事裴君慎原本想瞒着崔英,等到将来一切尘埃落定再将真相告诉她。

    然而方才那一瞬的恍惚却让他忽然发现,他自以为是的“为娘子好”其实从不是娘子想要的。

    或许当日他在荀宅门外再次遇见娘子时,她就已经不是需要呵护的娇养丝雀,而是展翅高飞的天上鸿雁。

    四年,四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当年在永乐公主府任人欺凌的小姑娘早已长大,也早已忘记那些前尘往事。

    思及此,裴君慎眼睫低垂,伸手揽住崔英没受伤地左肩,继而在她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气音接着道“圣上已经决意惩治寿安,可她身后势力不容小觑,若想动她,必要先瓦解在暗中拥护她的士族,定西节度使谢永长便是其中之一。”

    崔英闻言轻怔,立时抬起一只手掰过裴君慎半边脸,压低声音“你此言当真”

    裴君慎轻轻颔首。

    崔英双眸一亮,方才那些沉重哀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原来裴君慎和李玄贞这两人是在唱双簧,她还以为李玄贞当真昏庸至此,不管寿安犯了什么错都会护着,却原来是忌惮她身后的士族,这才始终隐而不发。

    “那你嘶,快去送送莫公公。”心神一松快,崔英身上的痛感瞬间回笼,刚一开口说话便觉得浑身泛疼。

    “嗯。”裴君慎应声,缓缓扶着崔英躺下“娘子快躺下歇着,我去去就回。”

    崔英闻言杏眸轻眨,听话地冲他点了点下巴。

    裴君慎见状轻笑,拿过薄被为她盖住身子便起身离去。

    不过他刚走到屏风处却又忽然折回来,快步走到床前,又低声附在崔英耳边道“寿安对司无明出手乃是想扶她的人得到钦天监监正之位,与娘子无关,你莫要自责。”

    说完,他迅速起身,这才脚步飞快地匆匆离开。

    崔英望着裴君慎修长入竹的坚毅背影,黑眸一眨一眨,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安慰她安慰的这么着急

    定西乃是中州,其定西刺史之职乃是正四品下,看着似乎只比大理寺少卿低上半级,但加上“远离长安,外放至此”这八个字,意义便大不一样。

    因此不过一夕之间,裴君慎“失宠”的传言便传遍了百官宅邸。

    次日王氏来探望崔英时便向崔英提了此事,问她是否需要崔嵩明替裴君慎在圣上面前周旋一二。

    崔英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伯娘,天子盛怒,如今大伯若为夫君,恐怕会无端受牵连,也会让圣上更加不喜夫君。”

    “昨日夫君与我说过,他想安安静静地去定西,到了那儿好好做事,等圣上气消了,或许便会让他回长安。”

    得知小两口有主意,王氏便没再多言。

    况且她觉得离开长安也没什么不好,这破地方不知是不是与英儿犯冲,短短半年,竟让英儿几次三番遭受大难。

    只是定西并不算是个好去处。

    王氏担忧道“定西节度使谢永长是谢氏的嫡兄,你在安平时与谢氏不对付,到了那儿,你与裴二郎可要小心些,别被他使了绊子。”

    崔英闻言轻应,心底默默记下了这层关系。

    待到傍晚,裴君慎去大理寺交还钥匙与各种印鉴回来后,她便将此事告诉了裴君慎,让他多个防备。

    至于跟裴君慎去定西这事儿,崔英其实还没想好。

    她明白昨日裴君慎对她的安慰。

    寿安私欲熏心野心勃勃,她所行之事、所害之人皆是她的错,崔英不必为此太过苛责自己。

    可有些事无法不在乎,比如寿安的确会因为她与裴君慎而伤害他们身边的人。

    现在外面的人并不知那天晚上潜入裴府伤害崔英的人是谁,皆以为是裴君慎这些年铁面办案结下的仇家,对付不了裴君慎,才悄悄对崔英下手。

    偏偏如今还不能将真相宣之于众。

    身边之人没有防备,她若再随裴君慎去定西,将来一旦寿安出手伤了他们,她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

    好在裴君慎并非即刻就要赴任,她这次伤得不轻,再加上年前宫宴时救过皇后娘娘,李玄贞自登基以来,肃行仁政,是以他虽对裴君慎动怒,对崔英却要宽仁,便特允裴君慎赋闲三月,待到八月份再启程前往定西。

    崔英还有时间慢慢想。

    转眼便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炎热,裴府水榭对岸的花圃长起了郁郁葱葱的夜落金钱。

    崔英的伤口结了痂,裴君慎也在荀老的引荐下请了位府医。

    府医名唤仲和,曾与荀老同在太医院任职,只是后来患了腿疾,治好后便有些跛脚,遂被太医院革职。

    他心灰意冷回老家做起了游方郎中,勉强糊口。

    此次来长安,乃是其子仲席赴长安参加秋闱,路上盘缠不够,他与妻子不得不变卖家宅,与儿子一同奔赴长安投亲。

    然而时过境迁,当年得他帮扶在长安城落下脚的远亲如今却不愿收留他们一家三口,只还他三两银子,说是两清。

    仲和气极,可多年来的郁郁不得志早已压弯他的脊梁,与妻儿在长安苦撑月余后他到底还是抛下尊严,去荀门药堂求了当年在太医院与他势如水火的荀老头。

    仲和本是做好了被人讥讽嘲笑的准备。

    可真见到人,两个当年为争太医令之职而水火不容的人却极其融洽的在竹心亭中饮了半晌的酒。

    次日,荀老便将仲和引荐给了裴君慎。

    多年亦敌亦友,荀老哪能不了解仲和的性子

    别看今朝两人饮酒饮得欢畅,但若真让仲和在荀门药堂做事,时日长了,恐怕两人又要大打出手。

    荀老老了,只想含饴弄孙,不想再在这些事上耗费心神。

    仲老得知能来裴府做事也是大松口气,当年姜皇后将他逐出太医院之时长昭公主便为他求过情,后来他执意离开长安,老裴侯还在城门口送过他。

    这份恩情,仲老始终记在心里。

    如今能为长昭公主和老裴侯的二公子出一份力,他求之不得。

    六月初,夜落金钱开始开花,崔英的身子在仲老的照顾下已经大好,痂痕脱落,露出细白皮肤,比她上一道疤痕要高上半厘,瞧着还挺错落有致。

    夜里,崔英换衣入睡时,裴君慎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伤痕,眉眼微沉道“娘子,定西刺史杨弘鉴突发恶疾,于上月二十七日晚病逝,讣告今晨刚刚递进长安,明日,圣上或许便会下口谕,命我先去定西赴任。”

    杨公年前回长安述职,便向圣上提过他年事已高,想要告老还乡。

    可当时李玄贞手中尚未选定接替杨公任定西刺史之人,此时便暂且拖了下来。

    四月底,择定裴君慎前往定西接任刺史之位时,李玄贞还往定西发了封诏书,让杨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平日里不必太过操劳,诸多琐碎事宜可待裴君慎过去之后再行处理,他只需处理些急事便可。

    上月中旬,杨弘鉴还向长安递了折子,说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多谢圣上惦念。

    没想到不过半月,竟就撒手人寰。

    崔英听罢眉心紧锁“夫君以为,杨公当真是因突发恶疾而病逝的吗”

    裴君慎为崔英拢起衣襟,薄唇轻启“未有实证,不可定论。”

    崔英闻言顿了顿,定西节度使谢永长是寿安的人,杨弘鉴杨公则是拥护李玄贞登基的老臣,他这般说想必也是觉得杨公的死有蹊跷。

    沉思须臾,她走到床榻前坐下,道“此行凶险,夫君过去后要多加小心。”

    裴君慎淡淡颔首,见崔英上榻后便熄了外间的灯,只留下床头那一盏,继而钻进床帐中道“这两个月娘子安心在长安修养,我会将裴淳留下,待你身子全好了,再让他和青玉护送你去定西。”

    崔英闻言轻轻眨了眨杏眸。

    光线昏暗,她盯着头顶床帐静静望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道“夫君,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裴君慎闻声翻过身,忽然不顾夏日炎热的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厮磨,嗓音喑哑“何事”

    崔英垂下眼睫,先倾身吻了吻他的喉结,然后才声若蚊呐道“我可能更想留在长安。”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