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山雨
作品:《掌上飞花》 在方清芷印象中, 梁其颂和俞家豪,似乎没有任何交情。
唯一一点
还是她选择跟从陈修泽后,梁其颂来找她, 同她讲, “你弟弟”
仅此而已。
方清芷清醒地明白自己应该果断离开,最好是避嫌。
但是, 现在梁其颂看起来快要死掉了。
方清芷问“你怎么在这里”
梁其颂躺在床上,他胸口伤口很深一道, 是被横着劈下来,庆幸没有伤到骨头, 但伤口太深了,深到即使吃了止疼药,仍旧痛到几乎不能动, 喘不过气,几乎说不出话。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不想令对方看到自己不安,但又恐惧这仅仅是临死前幻觉,恐惧等下即将沉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她。
听闻人死前, 脑海中会浮现出回忆走马灯,梁其颂静静地在这张床上躺了近一个白天, 没想到走马灯中竟是方清芷。
这么久了, 梁其颂一直接待宋世南, 偶尔也为他做事。最初被毁容愤恨过去之后,在宋世南指点下,他也渐渐接触到更多东西。这一次, 梁其颂跟随宋世南来港, 亲自了结那个曾经指挥人在他脸上刻疤痕家伙, 也成功用命博了一次机缘今日,有人暗杀宋世南,梁其颂拼死将宋世南推上车,自己留下断后。
下场自然是惨烈。
梁其颂只希望自己能活下来,他此刻清醒地明白,宋世南这人江湖情义重,只要他能顺利活下,将来运气都在后面。
可惜梁其颂如今在香港确想不到合适藏身之处,对方和警察局有勾结。这种情形下,以前同学必然不能再见了,梁其颂清楚地知道自己那些朋友品行,也知自己如今已经不适合再去打扰。
跌跌撞撞地躲开追兵,一路藏到北街,这方清芷曾经住过地方,幸运地又遇到了俞家豪,更幸运是,对方成功认出他。
但梁其颂没想到俞家豪会去找方清芷。
他在疼痛中感知这并不是幻觉。
方清芷站在床边,她安静一瞬,已拿定主意,仍旧上前,打开桌子旁边一盏台灯,挪过去,去照亮他伤口。
她无法看着梁其颂就此流血死去。
她认识那个黑诊所早就被查封了,医生也不知所踪。俞家豪完全笨手笨脚,救不了他。
况且,已经见面了。
方清芷没有打算隐瞒陈修泽,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纵使知道必须避嫌,但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这里。
地下黑诊所里,方清芷观察医生处理过很多伤口。相比之下,冷静看,梁其颂反倒没有那么骇人。她拆开俞家豪包扎、乱七八糟绷带,又拆了自己购买一些药物和用品,听到楼下老人发出剧烈咳嗽声老人体弱,大约是喉咙卡住痰了,才会这样痛苦。俞家豪点炉子熬药声音,咳嗽声,外面叫卖声
对比之下,梁其颂声音如此轻微,轻微到好似一根羽毛“对不起。”
方清芷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必道歉。”
路都是自己选。
现在选择救他,方清芷也知自己回去后要好好安抚陈修泽,要如何认真地同他解释。
旁边有干净水和毛巾,方清芷观摩过多次手术,干脆利索地用湿毛巾替他擦身,擦去伤疤处血痂,瞧见狰狞伤口,像命运造化弄人狞笑一张口。
方清芷缓缓出一口气,告诉他“伤口太大了,我会替你缝合,但我没有麻醉剂,你若是痛,就咬这个。”
梁其颂说“什么”
方清芷将毛巾塞到他口中。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过程,方清芷冷静,她第一次真切地在亲自缝合伤口而不是为黑诊所医生打下手。梁其颂德伤口边缘都有些发白了,下针时也快,好似穿过没有生命猪皮。
方清芷一边缝合,一边打结,剪开这样便于后期拆线,也是那个黑医生告诉她。
梁其颂果真能忍。
针一次次刺穿皮肤,他闷声不吭,牙齿死死咬着毛巾,疼痛汗水几乎要浸透床单。他在这种极致痛苦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在他胸口专注工作方清芷,贪婪地看着一眼又一眼。
他知,下次再见已经不知何时。
他尚未成长到能同陈修泽抗衡阶段,如今也不过是侥幸捕捉一丝机缘,他要好好活下去,他会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样代价。
方清芷一声不吭,光线不算亮,缝合愈发考量眼睛。她已经尽力做好消毒措施,替他擦了药,也带了抗感染口服药物这样伤口虽然重,但好好护理,不会造成生命危险。
她手甚至都没有抖一下。
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撒上药物,绑好绷带,她拿走梁其颂口中毛巾,倒了水,和抗炎药物一起喂到他口中。
梁其颂艰难喝下。
他大口喘着气,看她“清芷。”
“钱不是那么好赚。”方清芷宁静地望他,昔日意气风发少年,如今已经涉足灰暗、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他很像他,又不再是他。
她说,“你想清楚,究竟要不要返校继续读书。”
梁其颂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声音很轻,但同赌场分别那日又有不同如今梁其颂,真真实实地在鬼门关飘荡过,他知道自己选择路上不仅有金钱,随时还可以丧命。
言尽于此。
方清芷起身,她说“你保重身体,我会告诉家豪如何替你换药。”
梁其颂说“清芷。”
他躺在床上,凝视着她“你现在过得还开心吗”
这么一瞬间语气,同他当初很像。
方清芷笑了笑,她说“我很开心,陈生待我很好。”
梁其颂低头,他轻声“那就好。”
方清芷缓缓下楼,嘱托俞家豪,告诉他如何照料梁其颂。
俞家豪一脸错愕,好似不信“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我越来,他死得越快,”方清芷在下面洗干净双手,“我不追究你今天骗我事,小豪,但今后关于他事情,还是不要找我。”
俞家豪定定“你真不爱他了吗”
方清芷瞥他一眼“嗯。”
如何界定爱与不爱呢。
人都是会变得,曾经热切牵手已经消散在香港夜色白雾中了。
她只记曾经分享过那一半红茶多士,体验过那时纯粹美味,已经足够。
如今再去吃,也不是旧时味道了。
方清芷回到家,原想打电话告诉陈修泽,又忧心电话中讲不清楚,再耽误他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后再谈。
方清芷没打算再去看梁其颂,遗憾四日后,俞家豪又匆匆来找,告诉她,梁其颂情况很不好,正在发高烧,伤口上亦有两道缝合线开了俞家豪只敢换药,不敢碰那线。
方清芷不得不过去。
她再次难过那位黑诊所被查封,不然那位经验丰富医生,就能立刻解此刻窘迫困境。
方清芷离开家中两小时后,陈修泽车子抵达门前。
方清芷不在。
陈修泽拄着手杖,上了三楼,反复敲门,无人应,猜测她大多去图书馆用功。
他准备晚上再来看她。
陈修泽刚到家不久,苏俪俏就领着人风风火火闯进来。自从抱走孩子后,她精神明显正常了许多,说话也愈发像个普通人。
她带了一个男人过来,说拍下了陈修泽那位情人出轨证据。
苏俪俏愿意将这个重大情报和照片给陈修泽,不求其他,只求陈修泽看在她帮助份上,能将孩子还给她。
陈修泽正喝茶,闻言,手一顿,将茶杯放下。
身边男人将照片递过来,恭敬“这是我躲在对方房间里拍摄,虽然拉着窗帘,但我还是瞧得清清楚楚,那阁楼上,方小姐同另一个没穿上衣男人坐在一起”
陈修泽看了一眼那照片,伸手拿过。
捏在掌中,细细看了良久,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模糊影像上方清芷脸颊,良久,他面色平静,起身。
在苏俏丽打算开口前,陈修泽将那照片撕得粉碎,戴着手套,捏住她旁边男人脸,将撕碎照片尽数塞进他口中,手指插入,捅到他梗着脖子,不得不咽下。
陈修泽掐着他脸,问“底片呢”
男人痛苦至极,一边咳嗽,一边胡乱地在身上掏,掏出东西,递给他。
陈修泽刷啦一声,将其中胶卷尽数抽出,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狠狠碾。
苏俏丽惊骇不已“你”
陈修泽摘下手套,重重甩在那个男人脸上。
他转身,目光沉沉“苏俪俏,倘若再让我听你散播谣言,我会立刻让人将你送去温哥华,同你那些继子继女团聚。”
陈修泽起身,让人送客,习惯性要叫阿贤,又想起阿贤如今正在英国治疗脸上疤痕,不在此处。
他熟悉人一个个都不在了。
陈修泽独自走出房间,风透体寒,抬头只瞧见一轮弯月。
已经十点了。
陈修泽拄着手杖,往外走,叫司机“去方小姐那边。”
凉风冷如冰。
士停下。
方清芷已经筋疲力尽。
她以前在黑诊所中做事情时,也没有这么累。大约那时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也或许主理医生确要更疲惫如今她只想好好洗一个澡,然后睡一觉。
如今方清芷穿着俞家豪薄薄外套,下面衣服上还是殷红血。这还是俞家豪跑回家拿给她,不然衣服带血,实在引人注目。
方清芷上楼,用钥匙打开自己房间门。她伸手摸索着开灯,摸了两下,没打开,正疑惑着,忽然感受到温热气息靠近。
啪。
开关被按下。
灯亮了。
方清芷眯了眯眼,看到陈修泽。
他脸上没有表情,此刻垂眼,看着她身上明显属于男人衣服。
“去哪里了,清芷”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