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一回宫就往乾清宫走,走到半道上遇见了他那小徒弟,听他说万岁爷不在乾清宫，在坤宁宫，这才跟他往坤宁宫去了。

    不对呀，他怎么记得万岁爷一再嘱咐他,这事一定要瞒着皇后娘娘,他瞒得挺好的，怎么万岁爷反倒不瞒了？

    难不成万岁爷就没想过老院判那儿会有丹方,又觉得他只去一次根本不可能请得动老院判，这才往坤宁宫去了，苏培盛想。

    胤禛之所以来坤宁宫是为了允祥跟弘昼。

    他觉得允祥看了他送过去的东西应该会老老实实的回来,弘昼就不一样了,他伤得没允祥重,又一向胆大,这小子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回来还真不好说。

    他们要是没跑这么远，他还能亲自过去把他们“抓”回来,他们去的地点实在太远，他实在有些鞭长莫及了,也只能送过东西之后给他们写封家信催一催他们了。

    结果这家信他越写越不对,越写越像是在写折子,他本就一肚子气，这下火气更大了，眼看着这封家信让他来写是写不下去了,也只能来问问秀玉,看看她想不想在这封家信上添几句了。

    秀玉得知胤禛的来意之后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明明说了那两人不回来就不往那边送东西,还是送了,明明还说了等他们回来之后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现在看来，究竟是谁把谁拿捏住了还真不好说。

    要在这封家信上添上几句其实不难，难就难在她要添上那几句话才能让这封家信看起来出自一人之手。

    她原本是想添几句的，不过她越想越觉得他要是添了这几句弘昼那小子本来是要回来的，见了这封家信又不回来了。

    弘昼这小子，是个你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的。

    胤禛送到那边去的东西送一半留一半就是想让他快些回来的意思，这封家信一动，他一准儿得飘，恐怕就不会回来了，所以这东西不能送。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要她说胤禛就是关心则乱，要是这事跟允祥和弘昼没关系，他怕是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他看胤禛点头了，就以为他这是也觉得这东西不用接着写了，就想跟他说说允祥和弘昼回京之后也不会给他们办接风宴这事。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苏培盛来了，苏培盛后头还跟着小谭子。

    她之前还奇怪胤禛这次来她这儿怎么没有带着苏培盛，现在就不觉得奇怪了。

    就苏培盛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去的地方怕是离皇宫大内不近，除非他会分身术，不然怎么可能陪着胤禛过来呢。

    苏培盛一看就是被胤禛派到宫外去办事去了，她以为胤禛见了他就会忘了要写家信这事了，结果还真不是。

    明明苏培盛和小谭子的安都请过了，胤禛就跟没看见这两人似的，拿起手边的笔就开始把那封信接着往下写了起来。

    最后还是她看不过去，轻轻碰了胤禛手臂一下，他这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跪着，终于舍得开口叫了起。

    原来不是没看见，是不想搭理啊，秀玉想。

    不过日日提笔的人和她这种练个字都没什么耐性的人果然不一样。

    她要是被这么碰一下，这字可见毁了，哪像他，手那叫一个稳，也真是可惜了，她还真想看看他这字要是毁了他会不会生气呢。

    她实在好奇他在写什么，想着反正前半部分已经看过了，再看看后半部分应该没什么，所以就看了。

    然后他就明白胤禛为什么连苏培盛都不理了，因为胤禛在用笔骂弟弟和儿子呢。

    明明就只接着写了几行字，分来开她每一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她还真得多读几遍才能读通，也才能读懂。

    啧，胤禛也真是的，既然能写这样的话，那怎么不早点儿写呢，他要是前半段也这么写她就不拦着他把这东西往那边送了，不就是再添几句吗，她说，他写，这多好！

    骂完了人，他终于舒坦些了，也终于有这个闲工夫搭理苏培盛了。

    然后他就发现胤禛把气撒在了苏培盛身上。

    明明是他让苏培盛出宫办差的，就因为苏培盛弄脏了衣裳他就发了好大的火，最后她想跟他商量的事没商量成，他带着苏培盛会乾清宫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胤禛发火不是因为苏培盛弄脏了衣裳，可她又猜不出是因为什么事，就没拦他。

    至于办接风宴这事，这不是还不知道那两人会不会回来吗，等她得了确切消息再说吧，秀玉想。

    胤禛之所以“迁怒”苏培盛，是因为他太了解苏培盛了，都不用擡头看，光听苏培盛说话的音调他就知道那事成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他不在秀玉面前提这事，秀玉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跟他闹。

    他反正是打定主意了，他去圆明园见炼丹那人都行，他是不会让那人进宫的，更不可能让秀玉跟那人见面。

    苏培盛看他主子这样，就知道今天自己做了件错事，他去坤宁宫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急着想见主子爷，他就是想看看主子爷有没有把这事跟主子娘娘透透风的意思。

    跟在主子爷身边这么多年，有一件事他很早就明白了，那就是只要不是政事，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宫里，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是主子爷第二个就是主子娘娘，从来就没变过。

    炼丹这样的事，哪怕是在圆明园主子娘娘也一定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提，不过是不想同主子爷吵罢了。

    那人刚进圆明园那会儿主子爷不把这事告诉主子娘娘是怕主子娘娘晕过去，可这样一直瞒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要他说，主子娘娘上次会晕过去就是因为主子爷不肯提前给她透透风，要是主子爷一有这个想法之后就一点点的把这事告诉她，她说不定不会晕过去。

    按说他一个做奴才的是没资格管这事的，可主子爷和主子娘娘都对他极好，他不想再看这对夫妻因为这事争吵，更不想看见主子娘娘再晕过去，所以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主子爷。

    那时候主子爷说的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说。

    苏培盛觉得主子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丹药究竟炼不炼得出来，万一要是炼不出来，那主子娘娘不是白生气了吗，所以还是暂时先别把这事说破的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老院判给的丹方，丹药应该能炼出来，那从现在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把这事说破不是正好吗，他实在不懂主子爷为什么还是不说。

    他总觉得主子爷这么瞒下去会出大事，可他又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他怕到时候会被迁怒。

    他脑子虽然在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没慢的，主子爷一挥手，他就一边往主子爷那边走一边把老院判给的丹方拿了出来，呈给了主子爷。

    不过他拿出来的不是一张丹方而是好几张。

    老院判说了，他誊抄第一张丹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张丹方早就不能看了，所以他从第二年起每一年都会誊抄两三张新的，把旧的烧掉。

    这样一来每年都能看一看那丹方上写了什么，还能保证这东西被人要去的时候能清楚是看见上头的字。

    之所以誊抄两张以上，是怕自己老眼昏花，誊抄时出错，能有个对比。

    现在这两张就是两个月前才誊抄的，旧的那两张已经烧了。

    因为这事胤禛头发都愁白了不知多少，好不容易又得了一张方子，他当然要好好看看。

    听苏培盛说老院判说自己老眼昏花，他没什么反应。

    他是听到苏培盛说老院判说这东西他一直放在书房，他那书房除非有他点头，不然进不去，所以这方子应该没其他人看过才擡头看了苏培盛一眼。

    都是有儿子的人，老院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老院判判这是在告诉自己，这方子有可能被他儿子惦记过，至于这人看没看过这东西，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之所以让苏培盛多注意注意老院判的独子，是因为他觉得想让老院判把这东西拿出来就得在老院判的独子身上下功夫，只要他开出的条件够优厚，他就不信老院判不动心。

    他让人查过老院判这位独子，没学医，学过武，身上有功名，是个秀才，再往下他就没让人再接着查了，知道这些就够了。

    他让苏培盛走这一趟除了因为有些话只能由苏培盛来传之外还想让他看看此人算不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不是就算了，要是是，那就再做打算。

    这么想着，他终于又开口了。

    然后他就听苏培盛说老院判的这位独子算不上什么可造之材，此人好像志不在此，要不是只能走这条路，他大概根本就不会去考科举。

    还说此人心性还算纯善，所以跟自己的学生相处得还挺融洽。

    倒是这人的独子，应该十分聪慧，不然这人也不敢让老院判替他启蒙。

    苏培盛这话胤禛听明白了，这人不适合做官，就适合做教书先生，这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人的儿子就不一样了，老院判之所以把这东西拿出来不是为了儿子，是为了孙子。

    为了孙子就为了孙子，只要这笔交易能成，他才不管老院判是为了谁呢，胤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