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第 35 章

作品:《上头的皇帝陛下

    小七爷跳下车, 回身抱了个孩子下来。

    那孩童不过五六岁,白白嫩嫩,一双乌溜溜的眼珠, 有点胆怯地打量着面前宣王府威武森严的府邸。

    小七爷低头看了看, 向他伸出手。

    孩童忙探手过去,紧紧地握着小七爷的,随着他向着府内走去。

    快到内厅, 却见辛姬带着几个近身婢女正在厅门处, 有点奇怪的是,那些婢女们都离得远远地,中间辛姬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小七爷眼尖, 即刻认出那人正是神医顾雎。

    两个人脸上虽都带着点笑, 但是彼此相对的情势却仿佛不那么融洽, 甚至隐约有点剑拔弩张。

    小七爷正在忖度这是怎么了,那边顾雎跟辛姬都看见了他。

    顾神医含笑一点头,先若无其事般踱步去了。

    辛姬转过身来, 看看小七爷又看向他手中的孩童, 脸上浮出一点温和而无可挑剔的笑。

    小七爷领着那孩子上前, 有点担忧地“姐姐, 顾先生跟你说什么呢”

    辛姬道“没什么要紧的, 我问他主公近来的饮食忌讳之类。”她自然而然地看向那孩子, 含笑道“这就是小叶子生得真真玉雪可爱。”

    那孩童本有些许紧张, 见辛姬美貌, 言语柔和, 他便也冲着辛姬腼腆地一笑。

    小七爷松开手,好像也松了口气“姐姐,我不知怎么看小孩, 偏偏三哥叫我去接这孩子,幸亏有你,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辛姬俯身打量那孩童,一边宠溺般对小七爷道“三爷以为你年纪小,自然跟孩子亲近,没想到你偏不一样。”

    小七爷抓了抓头“三哥最近不大叫我干正经事了,主公都不常叫我跟着,我想,必是因为上次叫我去保护周主簿我办砸了的缘故。”

    他显出不安难过的模样。

    辛姬忙安抚道“不要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宫内那些人诡计多端,你又哪里禁得住他们的手段还好周主簿虽是重伤,到底保住了性命,有顾神医在,他那只手只怕还能恢复呢。”

    先前周寅的那只断手被扔出来后,王府的人取了去,便镇在冰玉匣子里。

    楚直入宫,宫中有些人见势不妙,知道大祸临头必要将功补过,非但不敢为难周寅,暗暗地先叫太医来保他性命。

    后来,奉恩叫小七爷护送周寅回到王府,顾雎大显神通,竟将那只断手给周主簿接上。

    起初尚不能动,但这两日,手指已然有些动静,众人都说顾神医神乎其技。

    小七爷心有余悸“这次多亏有个神医在王府里,也算是歪打正着。”

    辛姬说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谁能想到主公叫找的神医,竟还能在周主簿身上派了用场。”

    “还是主公高瞻远瞩,”小七爷搓了搓手“我得再去看看周主簿。”

    辛姬点头“你去吧。先前我看三爷也去找他”她说着一笑“我也带这孩子进去了。”

    两人分头行事,小七爷一路来至周主簿的院中,外门口处有两名侍卫,廊下却只有跟随奉恩的一人,见他来到,便站住了唤道“七爷。”

    这一会儿,小七爷隐约听见屋内是奉恩的声音“这不可能吧”

    小七爷一愣的功夫,里间大概听见了外头的声响,便没再吱声。小七爷低头进内,就见奉恩坐在周主簿床前,周主簿半靠在榻上,气色尚佳。

    小七爷上前请安,奉恩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派你去把宋昭的那义子带回来的么人呢”

    “才给了姐姐了。”小七爷忙道“我惦记主簿,就过来看看。”

    奉恩便没言语。

    周主簿却笑道“劳七爷惦记,您放心,假以时日,这只手必会恢复如初。”

    小七爷心中很感激他,躬身道“先生,这都是我的错。”

    “非你之故,防不胜防尔,”周主簿忙摇头“且我听顾神医说,当时七爷还想把你的手砍下来给我呢,真是太冲动莽撞了。”

    当时顾雎说可以重新接上,但就怕时间隔了太久已经回天乏术。

    小七爷闻听,毛遂自荐,定要砍自己的手给周寅,幸亏顾雎说不是谁的都可以用,这才及时阻止了。

    小七爷悄悄地看看他那只接上去的手,显而易见地不太对劲,少年眼中即刻含了泪“别说主公跟三哥,连我也恨自己没护好您。”

    奉恩一听啧了声“你胡说什么谁恨你了。”

    小七爷道“最近主公都不见我了,三哥也”他耷拉着脑袋“我都想主动请调出京都呢,免得在这里讨人厌。”

    奉恩白了他一眼“你就只管胡思乱想。主公自有他的要紧事,正烦心着呢,你不许再胡闹多事。”

    小七爷似懂非懂,勉强先答应了。

    奉恩对周寅道“你歇着,我先去看看那孩子。”

    周寅道“凡事切忌慌张,自乱阵脚就无可救药。若真的到那种当局者迷的地步,你是跟在主公身边的,你可一定要旁观者清,该进言的进言,该”

    他没说完,奉恩已经会意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剩下小七爷懵懵懂懂“周先生您跟三哥说的什么”

    过了片刻,周寅道“七爷,你以为主公跟三爷是怪罪你,这实属多心,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没得闲心去想这个。自有更重大之事待他们应对。”

    小七爷眨了眨眼“宫内最大的坎儿都过了,我听说这两日,小皇帝也凶多吉少,皇室又没有别的血脉,不少人都纷纷在说主公会承袭大统,还有什么比这更重大之事呢”

    周寅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小七爷绞尽脑汁“该不会是跟那个宋昭有关的吧”

    周寅眼底含笑“为何这么说呢”

    小七爷见他没反驳,底气多了几分,道“先前主公已经明令处决宋昭了,三哥不知拿了一样什么东西给主公,主公突然就一反常态,即刻传了宋昭来王府也不知说了什么,至今人还关押在府内,又特意叫我亲自把他的那个什么义子好生带了回来,先生,您别只管笑,您说呢”

    周寅道“你自己已经猜到了,何须我多说呢。”

    小七爷眼睛一亮,却更加疑惑重重“果然跟他有关可他只是个太监,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周寅垂眸看着自己那只皮微微发皱正在恢复中的手“七爷,你该清楚一件事,千万不可小觑你身边的任何人。”

    小七爷听出他话中的告诫之意,打了个哆嗦“任何人是说、这王府上下的人么”

    周寅道“你认识的每一个。”

    奉恩去寻辛姬,心事重重。

    周主簿是有名的足智多谋,而近来发生的事情,总让奉恩摸不着头绪,无所适从,幸而周主簿正恢复中,奉恩才肯打扰他。

    不料得到的答案,仍未把他从迷雾中带出,反而更加了另外的疑窦。

    他回想着当时把那幅画呈上的情形。

    那时楚直看过后,沉默了半刻钟,才哑声道“速速把宋昭带来。”

    宋昭被带进宣王府,虽是个太监,却竟极为傲气,面上毫无任何惧色,就算见了楚直,也依旧如故,脊背笔挺。

    因宋昭图谋不轨,奉恩江辰等怕他有碍,不料楚直叫他们尽数殿外等候。

    等他们都退出后,楚直凝视着面前的宋昭,生得还算周正,并无那种阴柔猥琐之气。

    而在楚直打量宋昭的时候,宋昭也安静地看着他,近一刻钟,两个人都在彼此打量,气氛极其古怪。

    终于,楚直道“可知孤命人传你来是为何事。”

    宋昭嘴角一扬“不知。”

    楚直看看面前摊开的那张图这是一张人物画像,而那入画之人,不是他人,正是皇叔自己。

    时下风气,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若说请人为自己绘画留影,悬挂于厅堂之中,那不过是常事。

    虽然楚直并无这种爱好,但早年宫廷画师也曾为他画过一张,只是一直都扔在库房之中,未曾用过。

    外人很少有知道皇叔真容的,留画更少之又少。

    但这并不是真正令楚直惊骇动容的。

    真正让皇叔骇然的是,这画不是什么他人所绘,这分明就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在等待宋昭的期间,楚直仔仔细细将这一张画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他确信,这的确就是那张在西川集信寺,夜间,他为辛野裳画的那张。

    不管是所用的最便宜的糙麻纸,还是墨,以及绘画的笔法,他自己的笔法他最为清楚,这一张绝非仿制。

    那么,要如何解释前夜才给辛野裳画的自画像,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宋昭的府内

    楚直眸色暗沉地,把那张画提起来,展给宋昭。

    宋昭眼睛眯了眯,望着画上那俊逸华彩的少年向着自己凝睇。

    他淡淡一笑。

    楚直道“画中是何人,你可知道。”

    宋昭嗤地一笑,仿佛在笑他的明知故问“若我说是个不相干不认识的人,皇叔可信。”

    当初答应辛野裳的时候,楚直留了个心眼,特画了少年时候的自己。

    虽然说此时的他,跟少年的他相貌变化不大,但若是对一个不认识他的人来说,是绝不会第一时间将画像中的俊逸少年跟堂堂皇叔联系在一起。

    “这么说,你知道这画中人是孤,”楚直冷笑着把画放下“这可怪了,你为何要私藏孤的画像”

    宋昭扬眉。

    “答不上来”楚直问“还是难以启齿”

    四目相对,宋昭轻描淡写道“此画是友人所赠,当初得之的时候并不知道画的是皇叔。所以扔在箱子里生尘,如此而已。”

    这话依稀透出几分真实,楚直禁不住咽了口唾液“哪一位友人,何时所赠。”

    宋昭看出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怎么,这对皇叔而言很重要么”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楚直道“与其说重要,不如说是好奇。毕竟区区一幅画而已,就算来历不明,对于孤而言又能如何”

    “哈,”宋昭笑了出声“只因好奇,便叫人把我从宫中传到王府那如果我不能满足皇叔的好奇之心呢”

    楚直眼神微变“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皇叔的罚酒我已然吃了,敬酒却尚未见过。”宋昭的神情多了几分玩味“如果皇叔真心想知道,何不同我好好商议。”

    楚直眉头微蹙,又皱出了淡淡地“川”字“你想跟孤谈条件想让孤饶你一命”

    宋昭道“皇叔未免太轻看我了。”

    楚直本想到了宋炆,转念间压住“那你想要如何。”

    宋昭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想要皇叔的命。”

    楚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万人所喜的人物,至少朝中有一半的大臣对他是带着恨恼的。

    不过,不为人妒是庸才,楚直也从不把那些无关痛痒的质疑跟诋毁放在心上,可是宋昭的语气充满了憎恶,是真的巴不得立刻让楚直死在眼前的恨意滔天。

    楚直不由问道“你为何如此恨孤”

    有一瞬间,宋昭的目光在他面前那张画上蜻蜓点水了一下。然后宋昭道“我、已经一无所有,这都是拜你所赐”

    他的双眼闭了闭,眉角隐忍的轻轻抽动,“其实我知道,皇叔位高权重,很快还将是天下之主,自然是会长命百岁,你要杀就杀吧,不必多言。”

    楚直站起身来,他负手转过长桌“孤再问一次,这画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纵然是心存恨意,面对这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仍不禁叫人心生寒意。

    宋昭隐忍不语。

    楚直呵了声“你不说也好,孤的好奇心亦是有限。你既然一心求死,成全你便是了,不过听闻你有一义子才刚五六岁,你放心,孤会送他下去跟你团聚。”

    宋昭的脸上掠过一点惊骇,楚直却拂袖道“带出去。”

    奉恩跟江辰从外入内,奉恩不动,江辰单手拖住宋昭而行。

    快到厅门口的时候,宋昭忽然道“裳裳”

    楚直正要落座,闻言蓦地抬头“站住。”

    奉恩两人止步,楚直盯着宋昭“你说什么”

    宋昭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

    奉恩揣着手,目光游移,江辰却全不懂这是何意,只看主公示下。

    站在长桌案后的楚直,只觉一点凉意从脊背渗入,心也跟着陡然悸动

    手背上被竹叶青咬过、被容均天划十字的伤痕宛在,楚直当然记得,那日在西川宫内,木槿花前,他询问辛野裳的真名,她就用诗经里这一句回过他。

    宋昭此刻念出这句,自不是一个巧合,但宋昭又怎会知道本该只属于他跟辛野裳之间的对话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