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安德列和安德丽娅很快就搂搂抱抱的出去了, 船舱里只剩下伊利耶和床上的人类少年。

    人声静止，气氛逐渐变得沉肃，姜流云浑身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他从伊利耶身上感觉到了比安德列和安德丽娅更甚的危险感, 心里存了十一万分的防备，唯恐对方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在自己身上咬一口。

    怕什么来什么，静默片刻, 伊利耶忽然起身朝他走过来。

    迎着对方暗红晦暗的双眼, 姜流云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凯厄斯的眼睛也是这样的颜色，轮廓深邃的眼眸与伊利耶有几分相似, 但面对凯厄斯时, 姜流云从未这样戒备过。

    就算是银发男人最为狂躁疯狂的时候, 他即使心中发悚, 却也莫名觉得事态是可控的他能掌控他。

    他能掌控凯厄斯。

    仿佛掌控着一头凶残暴躁的疯犬, 他已将牵制对方的犬绳握在手里，并让对方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即使情绪失控时也不愿伤害他。

    姜流云忽然恍悟这一点，心头有些绵绵密密的发胀发酸, 一抬头面对伊利耶，却只余苦笑。

    伊利耶伸手握住少年的下颌抬起他的脸端详片刻, 忽然道“真是太像了。”

    吸血鬼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痴迷, 姜流云只觉浑身一阵恶寒, 撇过头挣脱了对方的手。

    “放心吧, 我不会伤害你。”伊利耶并不在意他的举动, 手一抖便给他松了绑，“如果瓦西里不喜欢你，我就把你要过来。”

    姜流云心里涌出一股怒意，他揉着酸疼的手腕, 垂眸敛目，避开对方直勾勾的目光。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你的味道，”伊利耶闻着少年身上蜂蜜般的血香，红眸发暗，含着几分克制，“希望重生后的你，会和西奈法一样迷人。”

    姜流云隐隐猜测到他口中的重生背后所指代的含意，他想起被带走前见到的场景，再次出现的伊莫顿显然已拥有了超脱于人类的非凡力量。

    但他没有忘记伊莫顿被血液所左右时如兽般毫无理智的模样，更不希望自己落入同等的境况。

    然而在船上待了没多久，姜流云就发现自己几乎没有逃走的机会。

    吸血鬼无须睡眠，那名叫伊利耶的吸血鬼几乎日夜守着他，他只一个翻身对方都能察觉，更别说找机会偷偷逃走。

    最让他心惊的是，偶有几次他不小心撞上伊利耶的目光，对方的眼神都让他心里毛毛的，头皮直发麻。

    没过多久，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许是日夜对着伊利耶心神过于紧张，姜流云的晕船症状逐渐严重，很快演变成了不知缘由的头疼和高烧，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度昏迷到起不来身。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没有食欲，更别说船上的食水粗陋到难以下咽，即使勉强吃下了很快又吐了出来。

    那几个吸血鬼手上没轻没重的，完全不会照顾人，再加上海上缺医少药，只折腾了五六日，姜流云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眼见他的情况越发严重，达契亚的吸血鬼也颇觉烦躁，连连催促船上的水手们加快速度，以免在海上就把这人类的命给折腾没了。

    又过了两日，船只在一个海岛港口停泊，几个吸血鬼们下了船大肆屠戮饱餐了一顿，伊利耶顺便还带回了个小女孩回来照顾生病的少年。

    在大绿海讨生活的人普遍认为让女性跟着乘船出海会遭致不祥，但面对着这些非人的嗜血怪物，船上的水手们完全不敢发声，只能任由那七八岁瘦巴巴的小女孩上了船、整日里洗衣烧饭的忙碌着。

    在大绿海，七八岁的小女孩已然算不上是不知事的孩童，这个年纪的她们已经熟通各种家事，再过两年便会成为某个男子的妻子，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姜流云实不能心安理得让这么个比自己小了半轮多的小女孩照顾自己，但别说他现今病得下不了床，面对那些吸血鬼时也完全没有话语权。

    而这瘦瘦小小的女孩自打上了船每日就待在船舱里干各种杂事，不是生火做饭就是打扫房间，仿佛在极力展现自己的用处一般，每日总忙碌得停不下来，连句话也不说。

    姜流云怀疑她是个哑巴。

    他在这小姑娘身上察觉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紧绷感，除了在心里暗骂那群该死的吸血鬼外，也只能不着痕迹的照拂她。

    且自打这小女孩上了船，姜流云的日子着实好过了许多，不仅每日能吃到略微可口些的饭菜，渴了有人倒水，饿了有人加被子，更不用担心起身的时候手臂被某个吸血鬼拽脱臼。

    就这样养了几日，脑袋发晕发疼的症状虽然没有减轻，但身体到底是有了些气力。

    “我不喜欢喝这个，”姜流云瞥见床边小女孩的眼神，把手上的鱼汤呈给她，“你喝吧。”

    眼前温热的鱼汤散发出鲜香诱人的味道，小女孩咽了咽口水，飞快瞅了眼碗里大块的鱼肉，又偷眼去瞅船上苍白的少年。

    “拿去喝吧。”姜流云又把汤往她面前送了下，“我还没喝，是干净的。”

    见她不接，他直接把汤碗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径自拿了个面包啃了起来。

    小女孩眼巴巴的望着那碗鱼汤，又接连往床上的少年和门口的方向看了眼，终于忍不住捧起那碗鱼汤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喝完了汤，她又用手抓起碗里的鱼肉大快朵颐。

    姜流云看得有趣，便丢了手上干硬的面包，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仿佛小猫吃鱼般的可爱吃相。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让对方有些紧张，连动静也渐渐小了，他只能移开目光，随口道“好吃吗”

    “嗯”一声细弱蚊蝇的回应传来。

    姜流云有些惊讶，回头望着这流浪猫似的小姑娘，“你会说话啊”

    迎着他的目光，小女孩脸颊微红，“嗯。”

    姜流云看着她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莫名有些眼熟，心头生出几分柔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他一眼，手指着衣角，声音也小得像幼猫，“沙米翁。”

    “沙米翁，”姜流云重复了一遍，下意识接着道“你的父母呢”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沙米翁是被吸血鬼带到船上来的，由此可推测，她的父母想必已然遭遇不测。

    果然，沙米翁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染上水光，转头瞅了一眼船舱门口，低声道“他们、把我的父母咬死了。”

    这小姑娘说得再小声船上的吸血鬼都能听见，姜流云没有揭破这一点，只是抬手安慰的摸了摸她干枯的头发。

    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姜流云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脖颈后面总是发痒，摸着还有些发硬，触感十分奇怪，不知是不是躺久了生了疮。

    因而能起身了以后他便让沙米翁帮忙弄了一桶水，趁着伊利耶出门的空档打算好好清理一下。

    才刚脱了衣服，姜流云便发觉不对。

    他的大腿外侧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大片蓝色鳞片状的东西，那些东西紧密贴合在他的皮肤上，仿佛一体般自然。

    姜流云养了这么多年的蛇蛊，自然看出那是属于蛇类的鳞片。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触感微凉，又抠了抠，感觉到一阵撕扯的轻微疼痛。

    所以这东西真的是长在他身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姜流云心中惊骇至极。

    这时，仿佛察觉到他的心绪，那一大片蛇鳞如有意识般往下蔓延，从皮下不断冒出，很快长满了他一整条腿。

    姜流云心头震撼，略有些好转的头疼此刻又席卷而来。

    紧闭的舱门蓦地被从外打开，姜流云吓了一跳，昏昏沉沉的抬头，一眼看到双目血红的伊利耶。

    他心头一惊，低头一看却发现腿上那鳞片不知何时竟已然消失不见。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伊利耶走到少年面前，抬手便要搭上他光裸的肩膀。

    迎着他幽暗的眼神，姜流云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妙，退后两步一把扯过旁边的衣物披在身上，厉声呵斥，“出去”

    伊利耶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呼吸沉沉，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饰。

    姜流云眸光一冷，厌恶道“我是西奈法的子孙，你敢冒犯我，是准备好承受他整个族群的报复了吗”

    伊利耶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回过神来，眼中欲望渐渐褪去，只剩下冷漠。

    “如果达契亚惧怕基西拉的报复，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吸血鬼面色平淡，沉声道“我并不想触碰你，只能怪你和西奈法太过相像。”

    姜流云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忽然传来沙米翁惊惧的尖叫。

    他心头一惊，忙抓起衣服匆匆穿好，循声赶去。

    甲板上，安德丽娅穿着不久前劫掠血洗一艘商船后得来的紫色长裙，颈上戴着镶红宝石的黄金项链，衤果露在外的皮肤散发着璀璨的宝石光芒，美丽得仿佛海中女神临世。

    然而她此刻死死的掐着沙米翁的脖颈，血红的双目满含残暴的戾气，在姜流云眼中宛如食人恶鬼般凶恶。

    “你做什么”他正要冲上前，却被伊利耶抓住手臂，只能徒劳的冲安德丽娅喊叫，“快放开她”

    伊利耶也皱起了眉头，“安德丽娅。”

    安德丽娅却不理会他们。

    她的手上逐渐用力，沙米翁的脸颊已然涨得通红。

    安德列抓住她的手臂，连连劝慰，“安德丽娅，这只是一个小女孩。”

    “但是你动摇了”安德丽娅不满的对自己的丈夫吼道，“我能感觉到你对这小女表子的态度变得不一样了安德列，她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安德丽娅，”安德列瞥了眼干瘦的沙米翁，皱了皱眉，接着道“我不可能对这么干瘪的小女孩产生什么感情不对，或许是有的，但我只是把她当成了我的”

    他犹豫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认为她可以成为我们的女儿，安德丽娅，亲爱的，你觉得呢”

    一旁听着的伊利耶皱起了眉头。

    姜流云趁机挣脱他的手，从安德丽娅手中抢下了沙米翁紧紧护在怀里。

    安德丽娅显然也在为伴侣的话而怔愣，这才让姜流云把人从手里抢走。

    这个美艳的女吸血鬼惊诧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安德列你、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你是认真的吗这、这真是太可笑了”

    听到她的驳斥，安德列神情一怒，然而紧接着他的脸上也染上困惑之色。

    “安德列，”伊利耶冷冷道，“你好像忘记了一点事，这小崽子的父母是你杀死的。”

    安德列神情一怔，似乎才想起这件事。

    他盯着沙米翁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姜流云心中一沉，防备的抱着沙米翁往后退。

    沙米翁似乎也被吓到了，双手揽着他的腰，瑟缩着把脸埋在他怀里。

    “这个人类崽子有问题，”伊利耶满含杀意的目光看向少年怀里的小女孩，一锤定音，“我们不能再带着她了。”

    “阿奈摩斯，”他向满脸戒备的少年伸出手，“把她交给我。”

    姜流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停顿一下，不肯放人，“她只是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差点让我们内部产生了分歧，”伊利耶神情冷酷，“她是个迷惑人心的妖魔，你已经被她迷惑了。”

    “真正的妖魔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杀人喝血的怪物吗”姜流云冷笑，抱着沙米翁退到了船舷边，“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的。”

    “哈”安德丽娅讥笑道“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了，”姜流云一手抱着沙米翁，一手扶着舷栏，面无表情道“但我至少可以从这艘船上跳下去，幸运的话，或许有海豚来帮助我们呢”

    “不幸的是你们可能会淹死。”安德丽娅满含恶意道。

    “这不是很好吗”姜流云神情自若的接话，“我死了，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都完成不了了。”

    “在你跳下去之前我们就可以抓住你。”安德列冷笑道，“甚至在你淹死之前，我们就可以把你捞上来。”

    “好主意，那我就只能选择绝食了，你们总不能控制我吃不吃饭吧一个人想活或许很困难，但想死方法可太多了。”姜流云嗤笑一声。

    姜流云深知眼前的这群吸血鬼和凯厄斯他们不一样，这些家伙是真正蔑视生命的怪物，指望他们生出恻隐之心是不可能的，唯一能让他们妥协的办法就是拿捏住他们的七寸。

    而如今能让他们有所顾忌的也只有他的性命了。

    这些吸血鬼大费周章的把他从埃及掳走，在没达成最后的目的之前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死了。

    他漫不经心道“或者我在自己身上捅一刀我记得我的血对你们而言还是有点吸引力的，你们这些时日喝那些水手腌鱼味道的血已经喝腻了吧恐怕我一出血你们就会像水蛭一眼扑过来。要是一下把我吸干弄死了那就最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面对你们这些干尸一样的脸了。”

    安德丽娅愤恨道“你这”

    “够了”伊利耶猝然出声呵斥，冷冷的扫了眼姜流云，“你想留下这小崽子就留下吧。”

    “事实证明这是个女妖，”他的声音中含着讥讽与警告，“阿奈摩斯，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姜流云没有说话，淡淡扫了他一眼，抱着沙米翁回了舱房。

    方才一番对峙耗费了姜流云大半心神，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下来，他这才感觉脑袋越发疼了。

    他靠着床头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就看到沙米翁正偷眼瞧着自己，一双黑眸湿漉漉的。

    少年淡淡扫了眼不安的小女孩，掀起被子盖住双腿，“你都做了什么”

    沙米翁捏着衣角，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我虽然心肠软，却不是个傻子，”姜流云转了转手上的银镯，神情微冷，“虽然你表现得十分可怜，可我绝不会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也是出了方才的事情，姜流云才发觉不对。

    他直觉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但在这短短几日里他对沙米翁的感情似乎在飞快加深，那感觉与面对姜思钰时有些相似，以至于方才他明明发觉了沙米翁的不对劲，却仍然无法放任对方被吸血鬼杀死。

    他盯着眼前瘦小的小女孩，沉声警告，“刚才的事情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怜悯，如果你不能做到坦诚相待，那么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不要”沙米翁失声开口，发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水，抽泣着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喜欢我”

    姜流云感觉头更疼了。

    父母双亡的小女孩，在仇人的手下讨生活，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遇到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抓住，这无可厚非，他也狠不下心苛责。

    而且沙米翁对他并无恶意，相反的还照顾得他十分精心，这样小的年纪却极擅长隐忍，如果不是太过急切被安德丽娅发现不对劲，她想要报仇成功恐怕不无可能。

    眼见沙米翁抽噎着还要开口，想到船上耳聪目明的吸血鬼，他忙打断她，“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愣了下，红着眼睛摇摇头。

    姜流云更想叹气了，“算了。”

    他已然对沙米翁的能力有所猜测，如今这境况也不适合追根究底，只告诫道“离那些吸血鬼远一点。”

    沙米翁这回显然也吓到了，抽抽搭搭的点点头。

    姜流云舒了口气，扶着脑袋躺下，不到片刻，又一个翻身坐起，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女孩，“你是人类吧”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吧

    沙米翁愣了下，接着连连点头，“我、我是人类的，不是妖魔”

    “那就行。”姜流云疲惫地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床上。

    经过这一遭，他也没心思追究之前腿上长出的蛇鳞了，“我先睡一觉，不用叫我吃饭了。”

    想到方才的事情，他又不忘叮嘱了一句，“你要是饿了就把吃的拿到房间来煮，不要到那些吸血鬼面前去。”

    姜流云这一觉睡到了晚上。

    这一晚伊利耶没回来，不知是因为白天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因为发现了沙米翁的异样。

    但不得不说，房间里少了个吸血鬼的存在还是让姜流云稍微放松了些。

    且不说伊利耶怀着的那些不明心思，只这个吸血鬼和安德列和安德丽娅相比，显然更为谨慎多思。

    每每杵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姜流云总忍不住浑身戒备，更遑论好好休息了。

    然而即使伊利耶不在，他的头疼也并没有好转，沙米翁知道他身体不适，倒是表现得很乖巧，见他醒来，便手脚麻利地的送上了温着的食物。

    姜流云腹中饥饿，闻着鲜美的烩鱼和甜蜜的面包更觉干瘪的胃部在叫嚣着进食的欲望，然而这些美味的食物一送到嘴里就变得如同木块一般寡淡无味。

    姜流云这回真正了解了味同爵蜡的意思，他匆匆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顶着沙米翁担忧的目光无力的再次躺下。

    双腿上起了一阵虫噬般的痒意，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伸手去抓挠。

    今晚的风浪格外大，大风掀起的浪花不停拍击在船舷两侧，拍打得帆船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轻轻摇摆。

    沙米翁细心给床上的少年盖好被子，起身到舱房另一边的木板上蜷缩着入睡。

    姜流云听着声声连绵不绝的浪潮声，躺在摇摇晃晃的床板上，晕乎乎的脑袋很快就再次陷入了昏沉中。

    凛冽的海风从窗口席卷而近，倏地吹灭桌上的灯盏。

    灰暗的舱房内，苍白的少年陷入梦魇之中，身体来回翻滚，双腿与后背不停在床板上磨蹭。

    无尽幽暗浮沉中，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意识中不断交汇各声各调的话音。

    “你阻拦了雅典娜的脚步，让我免于落入受制的危险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给你讨得了一个任务能让你回到大地上的任务。”

    “你能够离开冥府了。”

    “这是希欧倪陛下的一部分力量消耗这份力量用以冻结海洋。”

    “希欧倪陛下”

    幽暗的冥府、沉静的女神，阳光明媚的大地、苍白冷漠的冰人，霜雪笼罩的冰洋、各色神光交织战斗的神明们

    一幕幕迥异的场景飞速闪现，拉长的光影扭曲成模糊的光斑，刺得他脑袋生疼，又如最尖锐的刀子，破开重重灰暗的迷雾。

    冰人首领低沉的声音如霜雪般唤起所有清明

    “事情已经结束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当你踏上陆地，你将恢复原来的自己。”

    海风呼啸，一个巨大的浪头兜头打来，拍击得帆船一个猛烈的晃荡。

    伴随着一连串骼挤压拉扯的声响，床上的少年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揉捏重塑。

    瘦削的上身变得宽阔，腹部肌肉更为绵密紧实，细腻的手指现出明显的骨节，精致的脸部轮廓突出冷酷的棱角。

    狭长的双眸猝然睁开，露出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瞳仁。

    “啪”

    一条布满蓝色鳞片的蛇尾从床板与被褥的缝隙甩出，如鞭子般在半空中抻出一声闷响。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