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些人本是成烨派来保护她的, 冉梓并未使用过多剂量的迷药，所用药量刚刚够他们睡上一晚，也不会损伤他们的身体。

    但以他们的功夫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必然会很快寻来, 所以她不能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好在现在她的腿能勉强站立行走，没了轮椅这样一个大目标，隐藏起来倒是容易了许多。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回程之路上竟然遇到了老熟人。

    “郡王殿下。”

    此时的冉梓一袭粗布女装, 原本姣好的面容糊上了层黑灰。

    分明是同先前完全不同的模样，可这人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只见东方允笑吟吟地从横在她身前的马车上下来，折扇轻摇“月姑娘, 许久未见，腿脚似乎好了许多”

    冉梓并不想同他寒暄, 草草应了一声便预备饶过他走去。

    只是他的折扇忽然横到了她身前。

    “你做什么”小婉见状立马张开手臂挡在冉梓前方, 面色愤然。

    “不知郡王殿下拦我这民女的路所为何事”冉梓将小婉扯到身后直视他。

    东方允看着她轻笑一声“自然是想要与姑娘叙旧。”

    不得不说成烨将他藏得极深, 若非此番她自个儿跑了出来, 他还真的找不到她。

    “恕民女无礼，民女现下急着赶路, 并无时间同殿下叙旧。”她语气生冷强硬, 说罢便再次绕过他连同小婉一起向前走去。

    这一次东方允没有拦她, 只是那说出的话却让她顿了脚步。

    “按姑娘这般脚程恐怕到了东陵看到的只会是成少将军的尸体。”

    “你什么意思”她心下一抽, 攥紧拳头。

    东方允缓步行至她身前, 嘴角噙着的笑意愈深, 却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

    “姑娘若想回去, 在下恰好顺路。”

    冉梓凝眸看他“不劳殿下费心。”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内心也很明白在这等条件下回东陵要浪费多少时间。

    所以若真按东方允所说, 成烨处在如此险境

    “我自然是有条件的。”他笑。

    “什么条件”她问。

    东方允眼眸微眯，一向无害的眼眸中此刻宛若深潭幽邃，他弯腰靠近她“到我身边来, 帮我。”

    冉梓眉头紧蹙后退一步，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她红唇张合刚想开口便又听到他低声道“先别急着拒绝。”

    “你有一路时间考虑”

    “或者，月见是想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在成烨以勾结柔然之罪被关入牢狱后，成宇泽也莫名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左昊明为此闯入宫中要寻个说法也被软禁了起来。

    恰逢此时宫中传来皇帝旧疾复发吐血不止不省人事的消息。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曹贵妃曾在小产后过继了一宫女之子，因此曹丞相便借此机会拥立太子，监国辅政。

    将帅入狱，皇权旁落。

    冉梓没想到这不过数日的时间，再次踏入东陵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方允作为不受宠的皇子就算是在这政权跌宕之际也无人将他视作威胁，是以，他的行动十分方便。

    以前的冉梓也这样以为，但现在种种迹象皆表明眼前之人绝非表面那般毫无城府。

    “他在哪里”

    忍了一路她终于询问出声。

    “第九司狱。”东方允话音刚落冉梓便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他依旧垂眸对着手中茶盏吹气，“你现在去只有死路一条。”

    第九司狱乃禹朝最高刑狱，所关押犯人无一不是罪大恶极。

    成烨他何至于斯

    “我答应你。”她突然道。

    东方允手中动作一顿，眼帘轻抬。

    冉梓看他“只要你能救他。”

    后半句她没说完，但东方允却明白。

    先前他没逼她立马做出决断，是因为他相信她总会权衡其中利弊然后做出令他满意的选择。

    而现在很明显她已经知道该怎样做是最好的。

    东方允将手中茶盏轻放置于一侧，手臂交叠，唇边噙起浅笑“月见倒也不必如此防着我。”

    “我与你是同一路人。”

    冉梓静默垂眸，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历届皇帝身边都有一支神秘军队名为皇城司，他们只会直接听令陛下，不会受制于其他任何人。”

    她皱眉“可现在丞相当权，这支军队他们难道没有获得领导权”

    东方允手指轻点旁边桌案，侧眸看她“这便是为何皇帝只是昏迷不醒，还不是直接薨逝。”

    若他们真的得到了皇城司的指挥权哪还需要太子监国一说

    所以他们如今的希望都在那皇城司上，如果能拿到皇城司的指挥权便有希望扳倒丞相独权将政权夺回。

    而这政权

    这样想着冉梓忽地就明白了东方允的真实意图。

    “你想要我帮你拿到皇城司的指挥权”

    不过片刻她便恢复了镇定，想清其中关键后她便直直问出了他的目的。

    只是

    “殿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她哂笑。

    东方允微怔，继而看向她的眼神中多带了些深意。

    他忽然明白成烨为何会如此在乎眼前这女子，她确实十分聪慧。

    “我要东方耀醒来。”

    她父亲乃禹朝第一医师，如今宫中处处都是曹家的人，只有她还能有机会在悄无声息的潜入后救活东方耀。

    冉梓对他的要求也并不奇怪，左不过比让她直接去偷令牌之类的差事要容易。

    只是如此直呼皇帝名讳让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我尽量。”她点头。

    东方允将她安排到了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身边混进了宫中。

    红砖绿瓦的宫墙之下排列着一众宫人，来往之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妄然行事。

    啜泣声从殿内传来，排在后排的冉梓微微抬眼便见不日前看到的太后此时双眸混沌无神，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而在她身边的女子冉梓也见过，正是那左将军之女左之瑜。

    许是丞相为了掩人耳目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火，就算是禁了左将军的足，也没有完全限制左家人的出入。

    感受到冉梓的目光，左之瑜侧了眸，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一瞬后又迅速移开。

    “姑娘，该我们进去了。”老太医在前低声道。

    她垂下头紧随着老太医的步伐踏入了寝殿。

    在数次诊脉确认后，冉梓发现东方耀所中之毒并非是那种一剂致命的猛药。

    而是常年累月沉积的慢性毒素，看来曹相在将曹贵妃送入宫时便已然料到了今日局面。

    “我救不了他。”冉梓在又一次离宫后向东方允实话实说。

    “他的毒素已经沁入骨髓，我最多用些吊命之物让他暂时清醒，但那之后他轻则痴傻重则毙命。”

    郡王府的主厅上东方允一身天青色鎏金锦袍，清俊的眉目间在听着她的言语后也未曾有丝毫波动“暂时清醒便已足够。”

    说罢他忽然起身向她走来，看着她鬓边微散的发丝忍不住就想为她拂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冉梓微偏开头躲过他伸来的手“如今我能帮殿下的都帮了，不知殿下对于营救之事如何打算”

    东方允的手僵在半空中，未久他低声笑了“待曹贼伏诛，成少将军自然会无碍，现下战乱纷起，我禹朝自是不能损这一员大将。”

    “如此便劳烦殿下了。”她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沉声应着。

    眼前之人心机深重，她却又不得不被他掣肘。

    可成烨只要多在那第九司狱待一日，所遭的罪便多一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坐以待毙。

    “我突然想到那配制解药所需的药材还缺了一些，便先行告退了。”说着她福了福身。

    “我派项一去”他拦住她。

    “我自己去就好，那几味药难以辨认，旁人恐怕会买错。”她打断他。

    东方允俯视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女子，最终轻言。

    “早去早回。”

    “殿下，需要属下去跟着吗”待到冉梓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项一从暗中走出。

    “不必。”

    她一定明白，就算是为了成烨她也不能走。

    这样想着东方允的眼底覆上了层阴翳，负后的手掌紧攥成拳。

    明明一切皆是按照他最初的设想进行着，可为何面对这牵制冉梓的原因他会如此心躁

    冉梓带着小婉绕了几条街才买到用得上的药材，只是这最后一味白曲却是如何也找不到。

    “小婉，你去左边商铺瞧瞧，我去右边，若能买到便多买些，以后用得上。”

    小婉不疑有他，当下点头便向左边商铺走去。

    冉梓往右走了一会，在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便闪身拐到了一处角落。

    她从袖中迅速取出一包淡粉色粉末，于墙角不起眼处留下了暗记。

    做完这一切的她不动声色地再次走上街道，恰逢小婉捧着包裹走来。

    “姑娘，奴婢买到了。”

    “嗯，回府吧。”

    接下来几日冉梓分剂量给东方耀为了不少能够助他恢复的药，直至最后一日那颗促他暂时清醒的药练成时，她将它交给了东方允。

    “此药发作极快，消退也快，殿下需时刻把握时间。”

    她躬身在侧，东方允见到她呈上之物时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将那药接过置于手心翻转，眼眸轻抬，目光扫向毕恭毕敬的她。

    “你可同以前一样唤我玄璟兄。”

    冉梓鸦羽轻颤“殿下，这不合规矩。”

    东方允垂下的眼睫敛住那眸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将药丸纳入袖中，起身便向她走去。

    冉梓的手忽地被他执起，略微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一缩，却引得他抓得更紧。

    东方允看着那双被药材划过留下道道伤痕的柔荑，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却还是红痕。

    伤口新旧交错，不难想象她为此药磨练了多久。

    白玉般的指节轻轻拂过她的手背，他的声线若清泉趟过山涧“若月见这是为我而伤该有多好。”

    他的话让她背后一寒，手中发力猛地扯出了手腕。

    “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为殿下而配的药物。”

    东方允低低嗯了一声，他弯腰，这一次终于挑起了她的发丝。

    他将其别于耳后，指尖无意间触碰过她的耳根，引起她阵阵战栗。

    “殿下可还记得最初答应我之事”

    “自然记得。”他笑，黑曜石般的瞳仁中流转着若隐若现的危险波光。

    “只是月见也要记得最初应允我的事。”

    冉梓侧眸避开他的目光胡乱嗯了下，心底却惴惴不安。

    至始至终，她都在为他的事情奔波，可每每提及成烨他又总以其他说辞搪塞于她。

    就算是现在还未得到皇城司调令不能擅动，可让她去见成烨一面也并非完全做不到。

    如今东方允的态度扑朔迷离，她觉得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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