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8章 1996·冬

作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顾弈给程青松送完礼, 完成初一的走亲戚礼仪,终于回到家里。

    困死了。程青豆不愧是程青豆。明里一本正经好学生,暗里y文艳词样样来。看着文文静静, 实际野性得很。她胆子越发大了, 居然敢在巷子里亲他, 撩他衣服。果然羊逼急了也会咬人。

    当时他尚有理智在,表现得相当柳下惠。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尿性。

    顾弈很清楚,自己要是回应了, 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前面死的心全他妈在打脸。

    他也要面子, 男子汉大丈夫, 说分了算了, 姿态摆得这么明白, 语气那样斩钉截铁, 一个吻就把他捞回来。要这么简单,当初他自己下嘴不就行了

    说到底,他要的还是愿意。

    而愿意不是亲一嘴的问题。要这么简单,那和小徐有什么区别。

    还别说,回去路上,驱车经过艳丽异常的灯光, 顾弈多留意了一眼,想着,沉沦在姑娘的亲吻里, 感觉挺不赖的。管她是生存驱动还是友情驱动。

    但是, 要这么简单,搞个孩子凑活一辈子,不是最简单的事儿嘛但不是的。不是的。

    兜这么一大圈, 顾弈第一次想明白,他要的不是他乐意,而是她乐意。

    顾弈头也不回犟了半年,还是心软了。可能,在虎子攒的局上,他就没那么坚定了。

    皮肤游蛇上滑的凉感激得人难受,心痒。顾弈翻来覆去,燥得慌,于是跑一楼,打了一夜游戏。

    这个除夕夜不是没有烟火,只是来的比较迟。南城市民要么是钟表暂停,要么是脑子卡带,零点过后才放起鞭炮。

    顾弈听清脆爆裂的开花响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对本儿。

    青豆流产前夕,顾弈拿到了结婚证。说实话,人是懵的。六子哥拍拍他的肩,轻描淡写,“学校根本不管的,没事儿,别担心,等毕业了办酒。”

    红彤彤的省民政厅戳印泥不匀地盖在日期之上。时间以取证件日期为准,写的是九五年七月十四日。照片那格子是空的,印刷字体写着相片粘贴处。

    六子哥说这是最新的结婚本,有些夫妻没钱拍结婚证照片,就空着,后面补了,贴上就行了。顾弈掏出钱包里的照片,对着那个格子比了比,大小差不多。

    顾弈将照片夹进结婚本,边塞进口袋边对六子哥交待,暂时谁都别告诉。他表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程青松程青豆都蒙在鼓里。

    六子还怪他们读书人迂腐,这种喜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见不得光,没劲。

    顾弈无法。

    这事儿结束得鬼祟,就像他强抢民女逼良为c似的。他没有办法再看程青豆崩溃,看到她满眼写着不愿意又没办法。

    或者,他最不想的是,自己再一次失望。

    他特别怕掏出结婚证,她再次抗拒。

    九五年的夏天对程青豆和他来说,都非常糟糕。程青豆迅速开始新的生活,他却被新的身份困住了。

    除了义务劳动,顾弈每天都在思考,要怎么跟青豆说。

    顾弈犹豫了半个夏天,最终决定给彼此自由。都是念过书的大学生,思路应该开阔点,别为点情情爱爱愁眉苦脸的。

    他走的时候真的放下了,一步步计划好事情的解决,就像当初计划和她结婚一样。他还跑去民政局问,结婚证撕了是不是就算离了人家告诉他,离婚和结婚一样,都是要登记的,结婚证撕了得补办结婚证。

    顾弈完全可以想象,程青豆知道后那副崩溃的样子,也不难想象,她迅速认命的样子。

    这件事的最优解就是等她毕业了再告诉她。这中间,他们都要冷静一下。

    要是没有青豆扑上来的吻,顾弈还挺冷静的。她如此主动,搅得他又乱了。红颜果然是祸水。史书说的没错。

    大年初三下午,他们约好在五阳湖职工小学对面的吴世康牙科门诊弄牙。

    师弟叫吴世康,家世显赫,据说家里在z开了世界第一流女士服装厂。九五年夏天毕业,九五年夏天领证。现在是九六年二月,孩子三个月大。

    虎子脑子一直在算,这是啥时候怀上的

    顾弈手戴橡胶手套,指头依次按过他的牙齿。查看期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素素吓一跳“他没一颗牙好的吗”

    顾弈面无表情,吓王虎“你能不能多刷刷牙门牙都蛀了,要不我帮你拔光,装假牙吧。”

    虎子口齿含糊,信以为真,有商有量的“那不是老头才弄的吗我我这么年轻,可以弄吗”

    “那不正好,直接牙齿掉光,白头偕老。”顾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在场两人居然笑了。两情相悦的时候,这种离谱的话也能当祝福。

    吴世康逃离吵闹的家庭,跑到门诊,宁可义务劳动也不愿带孩子。他说养了小孩没一夜好睡。

    素素坐在他操作的牙科椅上,发出拍马屁式的疑惑“都开了世界第一流的服装厂,家里没个十几间房吗”

    吴世康笑说,屁啊,那边厂子全是世界第一、亚洲第一、远销海内外实际他家开的就是个小服装厂。

    素素能侃,倒在人家无影灯下,一边被冲的蒸馏水,一边还能对答如流。

    虎子牙蛀了十颗。顾弈一点点磨掉,大部分都能直接补或者不用补,检查后粗估有两颗要做根管治疗。

    他敲敲那两颗的牙龈“疼不疼这样呢疼嗯,那就是烂到牙髓或根尖了。”

    虎子吐掉血腥味冲鼻的冲洗水,顺着顾弈的目光往门外瞥了一眼,“严重吗什么治疗手术吗直接拔了不行吗”

    顾弈收回等待的目光,落回到懊糟的牙齿状况上。

    “这是新的项目,外面很多诊所根本没得做。”也就是本校出来的毕业生,折腾诊所的时候才买的专业牙科治疗椅,吸唾器日日浸泡消毒。

    大部分中国人才刚脱离温饱,头疼脑热都不算病,牙疼更不值一提,所以城市里牙科的配比和需求是比较低的,诊所的卫生水平更是参差不齐。拔牙染上乙肝的新闻曾一度让国民十分畏惧牙医。程青豆小时候的神神叨叨不是没有道理。看新闻的时候,人很容易把自己套入小概率事件的主角。

    虎子“这么牛”

    顾弈做的就是根管治疗相关的研究,所以比较擅长“有点疼,你忍得住吗忍不住算了。”反正牙疼不是病。

    “不要钱的疼我都忍得住。”虎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趟牢狱之灾,再出来,他扛疼能力比以前长进不少。

    吴世康对顾弈说,这个技术大家现在不太接受。

    来这儿的基本都是非体制内市民,没有定点医疗单位,要么是打工的,要么是小老板,一来就是拔牙,基本都是忍无可忍的程度才来就医。他说可以治疗,不用拔,人家都不愿意。

    虎子问,“为什么不装假牙假牙不好吗还能挑颜色。要金就金,要银就银,好看得很。”

    本来听两个牙医聊天,素素觉得挺有意思。虎子一开口,她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刚提起劲儿要啐他,一偏头,对上他嘚瑟的笑,她的眉眼又舒展开来。

    虎子就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有时候为了活跃气氛,会主动装傻。本来真的挺嫌弃的,不对,就连现在都挺嫌弃的,但乐是真的乐。

    素素有眼色,见顾弈往外张望好几回,补完自己的两颗龋齿,跑到外头打电话给程青豆。

    青豆记得这事儿,早起还纠结要不要去,下午王主任来她家,说有个老同事在文化馆,帮她联系问问今年招不招人,什么个情况。

    这一来,阻住了青豆的脚步。她默默放弃弄牙的打算,认为这是老天提醒她自尊自爱。

    三点多,素素来电话,焦急问她磨叽什么呢

    青豆捂住声筒,对那头说,不想去了,顾弈对她没有好脸色。

    素素“怎么没好脸色了他弄牙的时候一直往外看,在等你。我看脸色好得很。”

    这一说,青豆心又软了。但她还是想赌气“大年三十那天,他跟我说他在西城有人了。”

    “有人什么人”素素抬高音量,掐准一分钟,“顾弈能有什么人肯定是编的快来”

    青豆出门时,王主任正举着她家电话,跟老同事叙旧。蓉蓉和青栀伺候一旁,她很没良心,灰溜溜地出了门。

    坐公车摇了三站路,到的时候,顾弈正在帮虎子量牙取模型。

    青豆和顾弈隔空对视一眼,又避开眼神,没有打招呼。

    吴世康确认了一句,知道是认识的,乐呵呵拍拍空椅子“来,妹妹。”

    顾弈停下调印膜料的动作,对吴世康说“她我来弄吧。”

    吴世康点点头,接过他调材料的弯盘,“那这个我来吧。”

    虎子移开手边的镜子,捂住酸泛的牙关“豆子的牙和我差不多。”

    一进门,不知道是闻到恐怖浓郁的酒精味,还是看到让人牙痒痒的男人,青豆的心扑通乱跳,两腿发软。

    她谨慎地坐进牙科椅,偏头问虎子“你的假牙今天能做吗”她本来还想问要不要钱,看见吴世康,猜测是这家门诊的医生,又没好意思问。

    “今天取模型,要来好几回呢。”虎子脖子伸长,好奇程青豆的蛀牙会有多少,“我猜至少十颗。程青豆比我还爱吃糖,不可能比我少。”

    青豆牙关一咬“你蛀了十颗那怎么办”不会死吧。人总共才多少颗牙啊

    “补啊,可疼可疼了”虎子皱起脸,吓唬她。

    顾弈摘掉刚才的手套,丢进盆里,换了副新手套,边穿戴边走近。

    他居高临下,笑得挺坏的,“赌一赌,多少个”话是对虎子说的,眼神盯着的却是程青豆的眼睛。

    虎子“我猜十个。”

    “赌什么”

    “请顿饭呗。就上回的酒楼。”虎子又补充,“那种边角磨掉的一点点,也要算的。”

    顾弈抚了抚褶皱不贴手的橡胶手套,回忆上次看到的口腔状况“行。我猜五个。”

    这么精确,一看就是有备。虎子觉得没劲,倒回自己的坑“不赌了不赌了。那我肯定没你了解。”

    俩男的正在玩程青豆,程青豆本人吓得想跑。

    “你们怎么这样”这不是她想象的、被哄着弄牙的状况。

    素素由对面马路上完公厕,见青豆已经乖乖躺在了椅子上“挺快啊。看来本来就不用我打电话。”头发编好,皮鞋擦亮,拾掇得漂漂亮亮。哼哼,口是心非的死丫头。

    素素方才打完电话回来,大声问顾弈,怎么回事,豆子说你在西城有人了她知道肯定是个误会,但她得把这话喊给顾弈听。男人听到这种话,多会很得意。她得拿豆子小姐献祭,哄哄今天的恩公。恩公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切了一声,不以为意。但上翘的嘴角说明,他很满意。

    素素就知道是青豆乱想。男人在外面有人,还跟你承认,这比他们有鬼还有鬼

    素素抄兜,没话找话地夸吴世康“假牙也是这里做吗好厉害啊”

    “没有没有,假牙是送到厂里做的。我现在就是做模具。”吴世康又展开夸前辈,“以前牙科诊所才叫什么都会。”

    虎子插话道“我妈说以前牙科诊所还挖鸡眼。”

    吴世康“弄鸡眼针眼,哪里都弄。”

    声音清晰热闹地灌入耳朵。

    青豆像个怪兽一样,“啊”地张大嘴,失去语言能力。顾弈的眉眼就这么超级近距离,挨在她脑袋上方。

    无影灯在睫尖镀上一圈光,又乖又帅。

    他不说话不皱眉的时候,极具迷惑性。青豆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不笑尤带三分情。哦,另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手指钻进人嘴里,擦过舌头,是很s情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